作者: 卡斯滕·延森
译者：陈磊
出版社: 贵州人民出版社
出品方：后浪
但今晚我们只想和这些被淹没的人一同起舞。他们就是我们。—— 《世界末日》
01 海洋文明的衰亡史
如果你试图去概括延森这本长篇《我们，被淹没的》的故事主旨，你大概率会陷入迷茫，从劳里斯、阿尔伯特再到克努兹，他们的故事丰富得就像现实的人生，充斥着各式各样富有年代感的偶然性，从19世纪到20世纪，从殖民贸易到国际战争，他们的故事里混杂着每个时代的纷争和代表性事件。但如果我们硬是要去找小说中三代主人公身上的共同点，那么或许，读完之后你会发现，他们都代表着马斯塔尔小镇一代水手的灵魂，象征着其海洋文明的命运，只不过沾染了不同时代的颜色，并呈现出不同的姿态。
劳里斯代表着是海洋文明的纯真年代，阿尔伯特代表则是它的黄金时代以及衰亡的开始，而克努兹则代表着其最终被陆地文明改变。正如克努兹的母亲所愿，陆地文明最终将马斯塔尔人“从桀骜不驯的海洋中'解救’【了】出来”。
02 水手的纯真年代
我们先看劳里斯，他是天生的水手，逃离陆地是那么自然。正如书中的叙事者所述，“大海尊重「人们」的男儿本色“，仿佛它是马斯塔尔人天生的母体。所以当劳里斯像高更一样为「直觉」逃离陆地时来到岛屿上开始新的生活时，我们虽然能读到了他的儿子阿尔伯特内心的愤怒与不解，但是我们真正感受到的是劳里斯身上的“潮水终将回归大海”般的自然。
显然那象征着海洋文明的纯真年代，水手是劳里斯这一代马斯塔尔人的天职，战争和殖民贸易反而是陌生的，虽然他们已然身处其中。
到阿尔伯特成了新一代马斯塔尔人中的主角，无论是在找寻父亲的过程中无意间成为了“人牲船”的大副，还是后来运营公司，他都享受到了“幸运”的红利，被动地在他人的灾难（杰克·刘易斯的意外死亡和别国的战争）中迎来了巨额的财富。
一边是其他国家的几百万人的死亡信息，一边是航运市场的迅猛发展。
正如书中写道：“【在马斯塔尔】房屋得到翻新和涂刷，曾经着装低调的女士们，如今每天都穿着礼拜日最好的服饰，商品里堆满了价格更贵的新式货品。一度以节俭闻名的马斯塔尔人，现在生活得仿佛不用考虑明天一样。但这并不是对战争的极度恐惧所导致的疯狂，而是一种因为钱太多而造成的眩晕。“
但是随着阿尔伯特的故事走到终局，读者们会发现，那个试图将人从海洋中解救出来的愿景本质是海洋文明最终被代表陆地文明的全球资本化所颠覆。
很多读者可能会觉得在阿尔伯特之后，克努兹的故事失去了那种水手个性和视角的异质感，由此故事变得俗套。其实不过是因为整部作品中最具戏剧性冲突的便是阿尔伯特的故事，它代表着海洋文明在陆地文明的裹挟下走入了黄金时代，但在达到峰值之后骤然转向衰亡的片段，而这部作品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正是阿尔伯特与他的故事。
03 黄金时代的水手
阿尔伯特有着比父亲更为强烈的道德感和责任心，所以他释放了杰克·刘易斯手下的卡纳克人，同时也放弃了那包价值不菲的珍珠，但是那是他第一次抗拒全球资本化（包括殖民贩奴贸易）的”馈赠“或者说”腐蚀”。而后这样的情况还有许多。
后来资本逐渐侵蚀了整个小镇，阿尔伯特自己也参与其中，正如前文中提到的那样，马斯塔尔镇上的人以为钱太多处于一种狂热状态。试想一边是白骨累累的海岸，而另一边是无尽的财富和消费狂热。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已暗中标好了价格”，马斯塔尔也注定也会被全球化的浪潮和战争所裹挟。
很快“战争终于来到了马斯塔尔“，而“我们【马斯塔尔人】的队伍中开始出现裂缝”。除却战争，殖民恶棍和资本家在马斯塔尔也接连涌现，让读者印象深刻的，除了砍掉一只黑人女性的手的刚果领航员约瑟之外，便是改头换面的资本家赫尔曼。
到了阿尔伯特的暮年，那个疑似杀人凶手的赫尔曼最终带着哥本哈根证券市场等新名词回到了小镇，试图以新的姿态和文明重构整个小镇，而对一切一直抱着怀疑态度的人正是充满着警惕心的阿尔伯特。
作为新时代的水手，阿尔伯特痛恨残暴的大副奥康纳，轻视毫无责任感的父亲，同样蔑视将生命作为商品的贩奴者。
他生于海洋文明的纯真年代，并长于资本主义全球化的摇篮之中。但是却蔑视着前者，憎恶着后者。
作为海洋文明最为杰出且富有英雄气的代表，他的背后是黄金时代的水手们的影子。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将覆灭。
04 怒斥那走向衰亡的文明
正如狄兰·托马斯在诗歌中如此写道：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如果仔细去阅读关于阿尔伯特死亡前一夜的描述，你会发现他正是这首诗的践行者。
无论是赫尔曼赫然带着资本和新名词进入小镇，还是克拉拉怒斥阿尔伯特让落入水里的克努兹欺骗自己的母亲，这些表征都暗示着代表着海洋文明的水手即将面临的局面。
阿尔伯特希望水手的身份能在作为新一代的年轻人代表——克努兹身上延续下去，但是克拉拉却嘲讽和怒斥他带偏了方向。
”'我尽了最大努力，'他说，’有人告诉我，这孩子需要成人的陪伴，所以我来了。”
“'是的，您是来了。那现在请您离开吧。'我想当个水手，像我溺亡的爸爸一样！’克努兹·埃里克跟着您真是学到了有益的一课。’”
水手或许是一个不讨巧的职业，但是它在马斯塔尔从来不是一个让人唾弃的身份。克拉拉或许因为自身的悲惨经历而对孩子重蹈“父亲“的”覆辙”特别敏感，但是这不过是压倒阿尔伯特的最后一根稻草。更重要的是小镇悄然被亨克尔以及赫尔曼所改变，大银行和工厂被建造起来，欺诈和诡骗也随之到来，水手中的尊荣和职业——船长逐渐被人们所轻视和抛弃。
甚至在与克拉拉结婚之后，曾经与他亲近，代表着下一代马斯塔尔水手的克努兹也渐渐与他保持了距离。
没有了继承者的阿尔伯特感觉自己像是走入了黄昏国度，注定会陷入黑暗。
水手最终被时代抛弃，这也意味着海洋文明最终极盛而衰，阿尔伯特这个人物也迎来了自己命运的终局。
就他个人而言，娶克拉拉实际上也是一种妥协，一种不得不接受改变的马斯塔尔审判的妥协，所以阿尔伯特在面对这一问题时便已然陷入了自我否定的状态。而婚礼上捉弄和嘲笑阿尔伯特的赫尔曼更是象征资本主义者面对水手这个群体的落井下石，不过阿尔伯特虽然年老，却快捷地出拳回击了嘲讽者。
他的愤怒不光是对资本主义投机者的愤怒，他更像是在怒斥那走向衰亡的海洋文明。而这，也正是这首回望海洋文明衰亡的哀歌唱到的情最深处。
文/Muzuer
排版/小徐
文穴其他媒体平台
小红书：文穴Literaturecave｜知乎：L.Cave
微博：Literature文穴｜文穴豆瓣：LITCAVE STUDIO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