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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蕉窗梦呓】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龄官去向小论

 作者:杜若  

曾经遗憾,没有看到龄官的结局。也以为对于龄蔷恋,曹公欠我们一个说法。

可是再读五十八回《杏子阴凤泣虚凰,茜纱窗真情揆痴理》一回,我突然意识到,龄官的去向,曹雪芹交代得清清楚楚:她回家去了。 

这一回,细细地写了贾府遣散优伶的经过:“将去者四五人皆令其干娘领回家去,单等他亲父母来领, 将不愿去者分散在园中使唤。贾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将正旦芳官指与宝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宝钗,将小生藕官指与了黛玉,将大花面葵官送了湘云,将小花面豆官送了宝琴,将老外艾官送了探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当下各得其所,就如倦鸟出笼, 每日园中游戏。”

简单的加减法。留下的有八个女孩子,菂官死了,还剩三个。“四五人”也是虚写。剩下的三个其中有宝官,玉官,这两个人在“识定分情悟梨香院”一回里曾经与宝玉说过话,“只见宝官玉官都在院内,见宝玉来了,都笑嘻嘻的让座”。还剩一个,自然是龄官了。

龄官为什么竟走了?

可是,龄官为什么不走呢?

诚然,十二个女孩子里,留下了八个。这八个人不走,各有各的缘故:“也有说父母虽有,他只以卖我们为事,这一去还被他卖了, 也有父母已亡,或被叔伯兄弟所卖的,也有说无人可投的,也有说恋恩不舍的。” 

可是龄官却早就告诉我们,她与她们是如此不同。

还是“识分定情悟梨香院”一回,龄官对如宝似玉的宝玉正眼不看,对于宝玉要其唱曲的要求,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嗓子哑了,前儿娘娘传进我们去,我还没有唱呢!”宝玉讪讪的。贾蔷花了一两八钱银子买了雀儿哄她开心,她却冷笑,控诉道“你们家把好好的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个劳什子还不算,你这会子又弄个雀儿来, 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好?”

水月庵里的小尼姑智能儿,也视自己的处境为牢坑。

原来,得贵妃赏识,贾母怜爱,甚至贾蔷爱恋的龄官,视贾府为牢坑。原来那些荣耀繁华,在她眼里不过是桎梏,她没有自由,她深知自己是“玩意”,是为权贵们取乐的工具,她一点也不留恋贾府这巨大的华丽的牢笼。她不会“恋恩不舍”。

她一定有父母守在家里盼她归来,看她对鸟雀的慈怜悲悯就知道了:“那雀儿虽不如人,他也有个老雀儿在窝里,你拿了他来弄这个劳什子也忍得!”龄官这番话分明是自喻。既然老雀还在窝里等回还,那么龄官的父母一定还在,也不是枉顾亲情,只为钱就以卖女儿为事的薄情狠心的父母。她不会有再被父母转卖的后顾之忧。 

王夫人说过,这些小戏子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穷,不得已做了这行,还自省,这是“损阴坏德”的事。遣散戏班,得到自由,这对于龄官来说,是从天而降的喜事。“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那种喜悦,也许可以与《木兰诗》中凯旋的木兰相提并论。

关于爱情?

贾蔷与龄官的爱情,确实那么真实的存在过。贾蔷,相貌俊美,人又聪明。龄官颇有黛玉之风,亦是才貌兼备的女子。贾蔷作为她的主管领导,从采买到教习到演出到得宠,两个人朝夕相处,两情相悦,是太自然不过的事情。 

她爱过他:那地上一笔一笔画就的“蔷”字,就是明证。他爱过她:怕她忧伤怕她哭,替她解闷,给她买玩意儿,顶着大太阳就要替她请大夫去。

和所有世间未果的爱情一样,他与她的爱情终究是烟消云散了。也许是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也许是因为成长,也许是……谁知道呢?

在生存面前,爱情向来奢侈。情感上的奢侈,一旦自觉消费不起,便仓皇而逃。龄官的戏子身份,贾蔷的人品缺失,都注定了这无果的爱情悲剧。

受尽了苦楚折磨,也看遍了人世间的浮华,繁华落尽之后,洗尽铅华的龄官,终于等来了父母接她还乡。

这是,最好的结局。跟苦命的智能儿相比,龄官何其幸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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