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妮妮 / 图源：堆糖
站在16层楼窗前，我目及北塬苍黄的天空，念想被一枚雪花漂染，12月时令横亘，这一年岁末已至，日子清浅如雪化腾于心田，炽成露珠圆撑一晕光亮。
一年时光回流，眼前忽地花团次第、暗香浮动，心绪经有花香漫溯洄旋，渐渐滋长起这一年我收到两束鲜花的不同心绪。
我大约从小因袭家风一直喜欢在农历庆生，时间是在三八节前后，每每在这个时候，我心里就蓦地变得庄严，头发被宽暖的春风拂动，触及陡增的年轮莫名就生出时光匆匆的心悸。今年又逢本命年，许是因为忽觉中年乍现的缘故，一时间对生日有了无动于衷的淡漠疏离，似乎又掺杂了一点“感时花溅泪”的复杂冲动，瞻前顾后地生出些许惆怅和沮丧。
在这样的间隙里我收到快递的一束鲜花。花朵淡红，粉绿，浅紫，嫩黄在阳光下辉映雅致，隐约着清新气息，鲜花触目的瞬间，将系在我心头的忧闷不悦冲淡，身心变得生动清灵。我字字惜金般品味插在花间的字条留言：“妈妈，生日快乐！天天漂亮！”这些平素出现在影视作品的对白或文学著作中司空见惯的普通字眼，今天品读起来却似初雪消融春情流淌般令我心领神逸。想着异地求学的女儿一直以来对示爱的不善直白，今天却用这样的方式呈现出的成长，不由得我对这几句话一读再读，仿佛每个字，每个标点都含蕴她的呼吸，凝结她的蜕变。这简朴的话语，清淡的花朵轻易抚平了我几近粗糙的心田，使我心跳蓬勃，鲜活如初。
24年时光沧海横流，依然能清楚记得她两三岁，我们住在平房，上课时留她一个人在房间，她用饭碗给我洗丝袜的创意。她四五岁时，我们搬进了单身楼，有一个周末，我突发奇想给她改善生活。听说吃鱼使人智慧，平生第一次买了鱼并且尝试自己杀鱼。这么盛大的事情，她充满了好奇，静静地蹲在旁边观看，我左手按着铺在地面报纸中横躺着的鱼头，右手握刀眼睛斜瞄着落刀的部位，鱼突地挣脱我左手，跳起来扭动身子甩了几下尾巴，我吓得大喊一声，把刀一扔也跳起来。她在旁边哇哇喊叫也随着鱼跳起落下，我们母女如是再三和鱼较劲，连喊带跳生出的动静引来了邻居的围观，可鱼却溜到沙发底下靠墙赖着不动，我顺手拿起靠在门后的长把笤帚，趴在地上用笤帚拖出鱼准备再次施展技法，她眼泪汪汪拽着我的衣角给鱼求情，央我不要杀鱼的稚气认真的神情，仍历历在目。之后我们的房间布满温馨，鱼在桶里养生，她趴桶边陪伴，度过了一段不算短的愉快时光。
这片片记忆恍如昨天发生，不料想廿载春秋已倏然而过。正当我手捧鲜花浸在旧时光出神，电话另一头传来母亲愉快的“生日快乐！”的祝语，令我心潮幸福涌动。我的母亲惦念着她的女儿，我想着高过我一头的姑娘，女儿的鲜花祝福适逢其时地浪漫了三代人的甜美珍重。“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生活因有鲜花暖阳介入真情厚爱而尽现光泽，充满奋发向上的力量。
我身融爱的福泽激励，在工作中将温情传递。春去秋来将一届一届的学生迎来送往，其中最值得骄傲尚有谈资的莫过于，历年之后来自于全国各地学生的如一惦记。每当节日之际，学生的祝福如雪飞扬而至的时候，姑娘总是要感叹一句：亲妈，我就奇了怪了，你的那些学生为什么对你这个初中语文老师念念不忘呢！你在家里对我那么凶，学生如果犯错了，还不把学生吃了！竟还有这么多人喜欢你，真是不懂！
当听到这话，我就用认真的语气戏笑地说：打是亲，骂是爱嘛！这个道理都不懂！然后两个人就意会地大笑一通。笑过之后，她又补充一句：总有一天我要给你学生录一段你在家里的视频，让你的学生看看她们心目中温婉优雅的吴老师，却原来是一个衣着邋遢，言行不羁的村姑。我说：录吧，录吧，生活和工作本来就应该分清场合，语文综合学习口语交际中不是就有“说话要文明得体，注意场合”一课么，我给你把这节课补一下。一听这话，她逃也似的丢开我，不忘回头抛一句：饶了我吧，课都留给你的学生上。伴随周末这样的常态笑闹，姑娘已经大学毕业，好多毕业的学生我已记不清姓名，现在带教的学生需要长时间才能记住姓名，在身心不济中工作热情有了高低起伏，有了徒伤悲的默然无助，但就在教师节那天我却有了一场意外的惊喜感动。
一个学生的突然来访惊艳了我第30个教师节的时光。那天阳光尚可，光线不怎么强烈却足够温暖，Ds手捧一大束百合迎面向刚下课的我大步走来，他高昂蓬松的新潮发式和方形黄色镜片发散的炫光愉人神气，笑意印在嘴角，一幅阳光帅气的大男孩模样。我当然一眼就能认出他，并能直呼出他的姓名，他走近我将鲜花交与我，略带一点羞涩地说句：老师，节日快乐！看着雪色的百合在青葱的绿叶间夺目，悠悠的香气迤动，其时，下课路遇老师投来的艳羡，我瞬时也感动了，思想迁到了久远。
我们学校由于地处市中心地段，周边有几所学校生源竞争激烈，学校当时为了扩大办学规模就独辟蹊径，从郊区招了部分优秀学生就读扩充生源。这样的机缘促成了我们相识。第一次接触是在他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们一拨老师了解到他在校的优秀，就去他家里动员他来城里就读。他个头矮小，眼神含笑，嘴角上翘的笑意以及提着笨重热水壶给我们倒水的伶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次以后，我们成就了一段师生缘分。小学毕业升至初中，他成了我的学生，第一节课他就自告奋勇当了我的语文课代表。中学毕业后，他曾说，三年的相处时光，他作为住校生学习生活有过困惑和无助，是我给了他自信和力量，他一直从心里对我存有尊敬和感激，我也曾努力回想给予他的帮助，但又找不出一件具体的事情佐证他言说的温情，只是在他一次写《我的老师》作文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他在作文中写到：吴老师在几乎讲读的每一篇课文中都融入了自己的情感和生活，这让我们很容易走进作者的心灵去体味生活的甘甜或困苦，我和我的同学打心底里喜欢这样的老师，感恩她从自身经历及文学作品中给予我们的精神力量。他的这些话语毋宁说是我给他们带来了力量，不如说正是他们给了我工作的力量，更是在我身心疲惫的时候给予我很多慰藉。几年前，我因大病一场心灰意冷，他在大学毕业找工作的繁忙之际，带领原来班级的好几名学生多次探望，身陷困境中，是学生重新焕发了我敬业的激情。坐拥鲜花，我神游物外，浮想联翩，只听他说：老师，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年轻，可就是比原来瘦了！我连发了好几遍“老了，老了”的感慨，但从心底里非常清楚地知道，说的这几句话里并没有颓然沮丧之气。
作家池莉在她的作品《熬至滴水成珠》曾写到：对于人生来说，熬至滴水成珠实在是一个美妙景象，是一个美好的修炼过程。置身2019年岁末，我把点点水珠汇聚，这权且也算作是一种美妙景象。一花一世界，如何在花间修炼，我想说：花在彼岸天气晴，无边光景一时新。
作者简介
吴妮妮 陕西武功人，现居咸阳，在一所学校任教中学语文，热爱自己的工作，喜欢汉字的神韵，在优美的文辞中常常凝神流连，乐而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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