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玄机丨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
文:东篱君
图:堆糖
悲剧的开始往往毫无征兆。命运伸出手来,把种子埋下,幽秘地笑着,等待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如果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仍是他的青衫落拓才子,她仍是她的青楼浣衣婢女,两不相侵,结局又会怎样?一个温庭钧,成就了鱼玄机,却毁了鱼幼薇。
——引子
1
玲珑骰子安红豆丨入骨相思君知否
那年,年幼丧父的她跟随母亲搬到了长安东北角的平康里,为青楼浣衣缝补养活自己。
窗台上,那株牡丹花开得正艳,她正望得出神。听到有人叫她,她便转身出了房门,就看见了一个神似父亲的身影,他长得不好看,却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你是?”还未及笄的鱼幼薇脱口问道。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君知否?”他答。
“原来你就是温庭钧。”她竟有些喜出望外。
温庭钧就这样站在低矮幽暗的渔家院落中,看着眼前这位神都小诗童,她生得活泼灵秀,俨然一副小美人的样子,和这样的生活环境显然不对称。他想起来的路上,正遇柳絮飞舞,拂人面颊之景,遂以“江边柳”三字为题,而她以手托腮,落座沉思,小小年纪“作诗立就”。
从此人人得知,长安有才女,名为鱼幼薇,一朝成名《江边柳》:
翠色连荒岸,烟姿入远楼。
影铺春水面,花落钓人头。
根老藏鱼窟,枝底系客舟。
萧萧风雨夜,惊梦复添愁。
他说要做她的师父,她没有回答。他转身出门的时候,看到了窗台上那株牡丹,开得正艳。
2
苦思搜诗灯下吟丨不眠长夜怕寒衾
她原本出生于长安平民居所,目光所及不过勾栏酒肆之地,诗词常绮丽有余而力道不足。
他不忍珠玉蒙尘,后来还是成了鱼幼薇的老师,不仅为她指点诗文,更指引其成长。
这样一个善良有才的男人,如同一道光,照亮了鱼幼薇原本灰暗的少女时代。
不久之后,温庭筠离开长安,远去了南方,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也随他去了远方。
秋意浓情思深,一首五言律诗《遥寄飞卿》,一字不提爱,字字都关情。
阶砌乱蛩鸣,庭柯烟雾清。
月中邻乐响,楼上远日明。
枕簟凉风著,谣琴寄恨生。
稽君懒书礼,底物慰秋情。
爱情那颗种子,在她的心里发芽,她本就是是对感情清澈如许的女子。
他可还记得,她是怎样将他拉至那三株柳树前,浅浅地表白——将它们叫做“温“、“庭”、“钧”。
在那个萧索冬夜里,她又写下《冬夜寄温飞卿》一诗:
苦思搜诗灯下吟,不眠长夜怕寒衾。
满庭木叶愁风起,透幌纱窗惜月沈。
疏散未闻终随愿,盛衰空见本来心。
幽栖莫定梧桐树,暮雀啾啾空绕林。
是的,他去了长安。一次次的呼唤,他都没有回应。
都说:日近长安远,可是比长安更远的,又是哪里呢?
3
枫叶千枝复万枝丨江桥掩映暮帆迟
唐懿宗咸通元年,经年未见的两人再次相遇,桃李年华的鱼幼薇亭亭玉立,眼中一片澄澈,两人言谈之间,均为文辞义理,无关半字风月。
他带她前往唐朝新科进士云集交往的崇贞观,就在这里,鱼幼薇写下了生平第一首饱含人生理想的诗:
云峰满月放春晴,历历银钩指下生。
自恨罗衣掩诗句,举头空羡榜中名。
在人声鼎沸的榜单前,幼薇不知,新科状元李亿,正在身后痴痴地看着她。
温庭筠得知他的心意后,有意撮合两人在一起。最终,鱼幼薇选择了一个喜欢她的人,那年三月,她成了李亿的小妾。她从原本痛恨官场勾结,钦佩真才情的性情女子,变成只要丈夫需要,可以为权贵温酒打扇、八面玲珑的场面女子。
她甚至为李亿的上司刘尚书作诗,赞他:
八座镇雄军,歌谣满路新。
笔砚行随手,诗书坐绕身。
鱼幼薇,就这样一步步丢盔弃甲,弱不成军,甚至为爱卑微如尘埃。
更不幸的是,李亿有正妻裴氏,既善妒又有心计,她不可能容得下鱼幼薇,逼迫鱼幼薇出家于长安咸宜观,鱼幼薇改名鱼玄机。他从未替她想过,一如来时,默默离开。
那一年是公元866年,长安城没有了鱼幼薇,咸宜观却多了一位叫鱼玄机的女道士,世间也少了一位才高八斗的温庭筠。那一年,温庭筠逝世了,鱼玄机更觉孤苦伶仃。
她失去了亦师亦友的飞卿,心中痛苦,愈加想念夫君李亿,她孤苦伶仃一个人,很盼望能重新厮守,她把痴情都写进诗里。
鱼玄机朝思暮想,了无李郎音讯,只有把痴情寄付诗中,又写下一首《江陵愁望寄子安》:
枫叶千枝复万枝,江桥掩映暮帆迟。
忆君心似西江水,日夜东流无歇时。
这样一等就是三年。
三年后,咸宜观中只剩下鱼玄机孤零零的一人。
此时,有长安来客说起,她日夜盼望的李郎,早已携带娇妻出京,远赴扬州任官去了。
别日南鸿才北去,今朝北雁又南飞。鱼玄机听了这个消息,哭得肝肠寸断,想到青灯古佛与孤影作伴,等待了三年的夫君,就这样弃她而去,自己大好青春在等待中蹉跎老去,而自己的一片深情如同江水般付诸东流。
她在《赠邻女》中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但我更喜欢“自能窥宋玉,何必恨王昌”的冷冽。
在哭哭啼啼的深闺怨女里,终于站出一个眉目冷冽的人,她一把将水月镜花般的过去挥之脑后,看着那些痴男怨女的嘴脸,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她便是鱼幼薇,也是鱼玄机。
4
红叶不扫待知音丨鱼玄机诗文候教
咸宜观,老少咸宜。观外张贴一纸“鱼玄机诗文候教”,不几日工夫就传遍了长安。自认有几分才情的文人雅士、风流公子,纷纷前往咸宜观拜访鱼玄机,谈诗论文,红罗曼帐中,推杯换盏,鱼玄机的艳名越传越广。
她还在观内收养了几名贫家幼女,实则是她的侍女,跟她一样,接待着长安来客。红尘中活得放浪恣肆之人,从来就不在红尘之中,她们的灵魂,注定无处安放。
在这样浪荡的生活中,鱼玄机迎来了她生命中的另一棵救命稻草。
当时鱼玄机正值二十出头,既有少女的妩媚,又有成熟女性的风韵,再加上她的才华和风情,众多风流才子皆为入幕之宾。
她终日与酒作伴,以诗会友,自由自在,既可以醉倒人怀,又可以尽鱼水之欢。直到一个叫陈韪的乐师出现。“红叶不扫待知音”,鱼玄机等待的那个人是陈韪。陈韪颇有才华,容貌清秀,而且,他吹笛子的样子像极了温庭筠,每次见到他,尘封在心底的回忆就浮现在眼前。
也正是这个男人,给鱼玄机带来了杀身之祸。
一天,鱼玄机外出,嘱咐绿翘:“如果有熟客来,你就告诉他我去了哪儿。”
后因琐事缠身,一直到深夜才回到观中,问及是否有熟人来过。绿翘回答说:“有一位客人来了,听说您不在,没有下马就走了。”
见绿翘眼神闪烁,鱼玄机不由生疑。于是,便把绿翘带到自己卧室审讯。鞭打数次后,绿翘承认与陈韪有染,鱼玄机大怒,鞭打的力度更重了。
绿翘拒不认错,嘲讽鱼玄机:“你欲求三清长生之道,却未能忘解佩荐枕之欢。”
鱼玄机听后,更是失去了理智,疯狂地鞭打绿翘,没过多久,绿翘一命呜呼。惊恐的鱼玄机,趁着夜深人静又将她埋葬在后院。绿翘死后,她把绿翘的尸体埋在后院,朝夕相伴,有人问到绿翘,她就淡淡地说:“春雨过后逃了。”
几天后,被前来饮宴的客人发现并报了官。同年,鱼玄机被处死。
自古红颜多薄命,鱼玄机也难逃厄运。871年,气数将尽的唐朝,有两位女人,成为坊间茶余饭后的谈资。一位是唐懿宗的爱女同昌公主,这年正月,懿宗发动文武百官,为不幸病逝的掌上明珠同昌公主,办了一场声势滔天奢华无比的葬礼,并亲自送葬。
另一位是文艺圈的女明星——咸宜观道姑鱼玄机。这年秋天,这位27岁的大唐女诗人,跪在长安的行刑场,在无数看客的指指点点下,最后扫视了一眼人群,那株牡丹花香消玉殒,血染秋风……
门前红叶地,不扫待知音。
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悲剧,她知道,她终是等不到他了。
长枪白马飘如诗
披靡所向少年时
准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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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东篱君,90後小青年,羁旅帝都,挚爱文字、读诗,喜欢于文字中杀人不用偿命的感觉,少年骑鹤下扬州,挥霍平生风流,愿以往事煮酒,共你东篱把酒黄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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