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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 | 风吹过夏天

🍃风吹过夏天

文、版式设计:湛蓝

图:堆糖

我把凉了的粥放在餐桌上,叮嘱ETA饿了再来喝。视线落在这碗粥上,猛然想起年幼时家里木桌上的凉稀饭。像碰触一间密室的机关按钮,蓦然将我带到童年的乡间,风吹过的夏天。

老家是由两栋很大的木楼和一排石头房子造的粮库围成的四合院。进出院子的通道,除了大门,还有一条幽深的巷子。年深日久,巷子青石路中央被磨得溜光,青石正对檐下滴水的地方,雨水冲刷,水滴石穿,形成一排浅浅的梨涡,角落和边缘却长满青苔。这条幽深的巷子,即便是盛夏,也很湿润,有穿堂的风凉丝丝地吹来,在炎炎夏日成了院子里的人乘凉的好地方。

乡下的时间,相对自由,不像单位上班那样中规中矩。夏天,地里的活儿会尽量安排在早晚日头不太毒辣的时候去干。为赶这个早,院子的奶奶和母亲们总是天蒙蒙亮就起床准备早餐,以便家里的劳动力下地前先“打个腰台”(四川俚语,就是在正餐之间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没见过我的奶奶,只知道母亲每天早早起来,先准备一家人的早餐,她淘米的时候,通常掺一把头天晚上炒熟的绿豆或者赤小豆煮稀饭。那时候没有冰箱,母亲把煮熟的稀饭盛装在瓷盆或者瓦缸,冷却后放在凉水缸里保温。锅里剩下的,就用饭碗盛了放在餐桌上晾着,摆满方方正正的木桌,才下地干活儿去。出门时,会用很大的防蝇罩盖上,一则防止蚊蝇叮染,再则防馋嘴的鸡飞上去啄食、打翻碗。小孩子起床,饿了,自己会掀开防蝇罩一角,端了粥“打腰台”。

九十点钟,太阳渐渐热辣起来。父母从地里劳作回来,带回自家种植的菜,深紫浅紫的茄子和碧绿的丝瓜洗净丢进大水缸里保鲜。空心菜水灵灵的,嫩的部分掐下来炒,稍微老的那部分把残损的叶子摘了,把茎切成短短的筒,炒肉或者黄豆,黄豆粒钻进空心菜里,嚼起来很香。黄瓜又脆又嫩,吃黄瓜跟莲藕一样有讲究。母亲说,用刀切的黄瓜、莲藕跟拍裂的吃起来口感是不一样的。黄瓜洗了在菜板上用刀拍几下,自然断裂成一小块儿一小块的,放了调味料就是上好的下饭菜。

这个时间,一家人围桌吃早餐。

我们动筷子前,母亲端一只空碗,把我们面前稀饭面上那层冷却形成的膜挨个用筷子揭起来装那个空碗里。她说,这层膜不能吃,唯恐孩子吃了蒙昧了良心。可见,打小时候起,父母就教我们从善如流。

当我们姐妹能做饭的时候,母亲出门前都会叮嘱用橱柜里炒熟的绿豆或赤小豆。问其原因,一则炒熟了煮的粥更香,再则绿豆赤小豆有公豆,煮不烂,炒熟了就容易煮烂。小孩子的叛逆之心天成,对父母的话并非言听计从,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用没炒过的绿豆煮粥,偶尔会吃到一两颗硌牙齿,而且嚼碎了也有一股生味儿。生活中诸如此类的小败笔常有。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想必那就是年幼时母亲说的煮不烂的公豆。

午间,碰见院子里的人,你问去哪儿,他(她)扬着蒲扇或者端着饭碗或正纳着鞋底回答去“仓当门”(四川俚语,仓库门前)。“仓当门”就是指粮库前的那条幽深的巷子。
巷子的石阶上坐满了人。男人吸烟、喝茶、侃大山、下象棋。年轻人打纸牌、看武侠小说。女人和姑娘一边做女红、剥豆角等手头活儿一边家长里短聊天。小孩子有看书的,更多的时候,不知疲乏忙碌着,用爪耙去房前屋后网了蜘蛛网沾蜻蜓,撕碎蜻蜓,蹲在墙角唱着童谣请蚂蚁:黄狮黄狮马马,请你家公家婆来吃嘎嘎(四川方言,肉),大公不来二公来,打起锣锣儿送饭来……
小孩子猴饿了,跑回家掀开木桌上的防蝇罩,端一碗凉的稀饭坐在巷子的石阶上吃,饭面上堆了小菜。饭菜远不如现在这般精致细腻,可吃起来比现在香。
这期间,不会闲着的人就是母亲和孩子。孩子不闲着,是因为贪玩,就如恋爱中的人,总是爱不够。母亲不闲着,则是趁着这个闲时给孩子们找点福利。那时候物资并不丰富,我的母亲依然想方设法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无意中留下温暖的回味。
平日里,母亲把老南瓜子儿洗净瓤,装在竹器里晒干,收集起来。等足够炒一锅的时候,在午后闲暇时用毛毛柴火慢慢焙,既能将南瓜子儿焙熟又不焦。她在厨房汗流浃背炒出南瓜子,用小竹筐子装了端到仓当门的巷子给我们吃。炒南瓜子是技术活儿,剥南瓜子更是细工慢活儿。壳薄,易碎,小孩子拿捏不好轻重,剥不出一个囫囵的瓜子儿,就连同壳一起嚼,嚼了也吞咽不下,将渣吐出来。母亲见着自然觉得暴殄天物,只好一粒一粒剥好了放在我们的手心,蓦地一抬头,见母亲的短发被穿堂的风拂到脸上。那小小的陪伴,像一粒种子,种在我的心田上。如今,母亲日渐老去,每次回去,把药丸剂量配好装在盖子里送到她的手心,或握着她苍老的手,给她修建指甲的时候,风吹过的夏季便在我的记忆里慢慢复苏。

那时候小孩子都盼赶集日,父母赶集总会给孩子买些零食。有条件的家庭,也会自己种植一些能当零食吃的作物。院子前后各有一个很大的堰塘,储水浇灌田地和院子人日常浣洗之用。院前的堰塘,人流量大,当道,便种植一些稀有品种,省得被偷。前院堰塘岸边,云明哥哥家里种了一片地的甜高粱,这种作物可以当甘蔗一样吃,但是比甘蔗脆。甜高粱秆上长一层银色的妍,粗粗壮壮的,单单看着,喉咙便自作主张开始吞咽口水。梢上顶着一串青红掺半的高粱穗子,这个差不多就可以砍了,砍早了的味道偏淡。午间不忙农活儿,母亲们会从口袋里掏些零票子知会孩子去云明哥哥家买甜高粱秆吃。中午时分,巷子里穿堂而来的风是凉的,仓当门纳凉的人慢慢咀嚼甜高粱杆。小孩子牙口不好,父母一口一口咬下,喂给小孩子,舔犊之情,现在想来温暖得不像话。吃完甜高粱杆,每个人面前差不多都有一堆咀嚼过的高粱杆渣。有的放在扇子上,嚼完了用扇子托着倒进阳沟里。有的就堆在面前,嚼完后找扫帚和铲子打扫了倒阳沟里。

房子的台阶下有一个阳沟。日常生活垃圾扫了都倒里面。堆积到足够多的时候,父亲和小叔叔会花半天时间,一筐一筐挑到屋后高处的坪坝上晒着。十天半个月后,将晒干的垃圾堆垒在一起,底下放点柴火作为燃烧的引信,将这些生活垃圾烧成灰,作为自制肥料重返田地。这也许是最早的最原始的垃圾处理方式。那时候,民众的日常生活还没有引入环保、绿色这些概念,环保和绿色意识出于一种自觉的行为。也许有人会说,燃烧产生烟尘也会污染空气。其实这点烟尘跟那些年做饭产生的炊烟一样,烟尘随风散去,完全能够自然净化。落笔至此,呼吸里仍有袅袅烟尘的味道。

如今,环保和绿色已提上日程。这些年,我处于半隐居状态。在自己的小天地种植一些蔬菜瓜果,不使用农药也不使用化肥,自己用果皮和生活垃圾沤肥料。这个夏日,每个晨昏在花盆泥土中周旋,看着苗圃里的小生灵日日不同,当一些日常的蔬菜瓜果端上餐桌,内心变得无比安宁,我确定在他乡的土地上种植出了故乡。

小时候是绝对不屑于做这些事的,如今这些事竟然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记忆里,连同风吹过的夏。

 2019年8月于成都

作者简介

湛蓝,爱独处,在袅袅茶香中享受自处的宁静。久居成都,骨子里透着这座城市一样的休闲气质。喜欢一个人的孤旅,在行走中追索对真我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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