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鄱专栏 | 柳依依 | 寻找儿时的记忆—

图、文：柳依依

版式设计：湛蓝

　“葛源赣剧团晚上来蔡村祠堂演出啰！”村民们奔走相告。祠堂院内外摆满了凳子椅子，大家早早吃过晚饭守候在祠堂边。此前都纷纷捎信去外村的亲朋好友，有的还上门邀请前来看戏。消息不知如何传到十几里远的外婆与老外婆家。那时外婆50余岁，老外婆已过古稀之年。两位老人一早赶来我家，我家住在离蔡村2里外的清湖小学校园里，不等夕阳西沉两位老人就吃好晚饭，准备前往。刚上小学的我听说有戏看，缠着外婆说：“我也要去。”“这么冷的天，跑那么远看戏，你能看懂什么？不许去。”母亲出来劝阻。我急得直跺脚，拉着外婆衣角不肯松手。外婆见我看戏心切，心疼地为我说情：“还是带她去吧！只是不许瞌睡，或中途吵着要回。”外婆边说边冲着我再三叮嘱，我连忙点头答应。

我们来到演出场地，早已挤满了观众，外婆借来一条板凳，只能放在戏台远处，让我站在凳子中间，两位老人分坐两头。

台上响起了锣鼓声，老外婆挺内行地说：“打闹台啰，马上要开演了”。不一会，舞台上出现穿着花花绿绿各色戏服的演员，男演员戴着官帽，女演员头上挂满了各色头饰，“老爷”“夫人”相称。最吸引我的是被唤为“小姐”的演员，那优美的扮相、鲜艳的服装、匀称的身段、美丽的头饰看得我眼花缭乱，羡慕不已。隆冬天气，寒风刺骨，我站在凳子上、风口处，竟忘了寒冷，更无睡意。戏散场回来的路上，老外婆和外婆一直赞美戏曲中的演员演得形象逼真。回到家，母亲握着我冰冷的手，惊讶地问：“你没打瞌睡？”外婆告诉母亲：“还睡呢，眼睛睁的跟螺丝样盯着戏台。”

从此，戏曲、戏服在我心里埋下种子，梦里时不时浮现“小姐”挪动身姿，踩着碎步，缓缓向我飘来。

1980年县电影公司采取走片的形式到各公社循环放映越剧《红楼梦》，期间轰动一时，全县出现了红楼热。母亲和外婆还特意跑去县城观看。我和弟弟随父亲在公社操场等待片子从别处放映完毕再来此地放映。操场上等待的人群黑压压一片。那晚也不知等了多久，弟弟已经疲劳地睡着，我虽哈欠连天，却一直熬着，唯恐睡去错过这场电影。

人群一阵哗然，屏幕开始亮了。我立刻精神十足，睡意全无。剧中优美的越剧唱腔，悲惨的爱情故事打动了在场观众，有的掏出手帕不停地拭泪。我对剧情似懂非懂，只觉得那腔调太好听了，从此越剧唱腔在我心里脑海中再难抹去。

一时间，越剧《红楼梦》的曲调唱腔响遍街头巷尾。“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成了人们的口头曲。我不知不觉嘴里也能哼出几句。只要收音机、电视里传来《红楼梦》的戏曲声，便会停下脚步，聆听一会。回到家还不时地拿着手帕学戏曲中的人物模样旋转挥动，有时穿上大人的衣服，将手臂缩进袖口，甩动模仿一番。

一晃40年过去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老年大学越剧班的王灿萍老师，被她的嵊州口语和越剧唱腔打动，我好像遇到了知音。舞台上，她扮演的贾宝玉将我带回到40年前儿时对《红楼梦》的记忆中。想不到“贾宝玉”现近在眼前，有王老师演出的地方就有我的身影出现，我成了她的忠实粉丝。好友见状约我一起到老年大学越剧班报名，可我还没退休，白天无法去上课。一天王老师找到我：“柳依依，我看你对越剧这么感兴趣，来我们老年大学越剧班报名，你白天上班没空可以不用来，利用业余时间来参加排练。”我听了既紧张又激动，从没接触过越剧的我能行吗？王老师看出我的疑虑，又鼓励我：“我会安排早晚时间进行排练，你肯定行的。”

就这样，我成了老年大学越剧班的一员。为向新中国70华诞献礼，我们越剧班特意准备了节目《祝寿曲》，王老师让我饰演剧中的二女儿。

之前从没接触过越剧的我凭着对越剧的一腔酷爱，懵里懵懂就加入了演出行列。在王老师教了基本动作后，同学们利用晚上时间教我练习，班长李慧英经常召集静梅、水兰、军香、小敏、国芳等同学陪我排练。早晨5点多我在师姐们的带领下又来到塔山公园晨练，师姐陈琴耐心地教我练习水袖操，不厌其烦地跟我讲解分析剧情。这是我第一次挥动水袖，再不是小时用手帕替代飘袖的工具。这水袖飘舞看似简单，实际有它的难度，用力不当收缩难以控制，不听你使唤，用力幅度过大又无柔美之感，缺少韵味，要舞得恰到好处，方可挥洒自如。同样的动作，我比划起来看着就是生硬，缺少美感，陈琴手腕将水袖稍稍轻弹一下，加之细腻传神的表情，即刻有行云流水之感。原来我根本不得要领，光动手可不行，还得手腕腰部协调配合，眼随手动，情感投入，真应了那句俗话“台上三分钟，台下十年功”。通过排练，我才明白演员分“生、旦、净、丑”各种角色，演出时有“唱、念、做、打”之功夫。儿时观看戏曲只是觉得演员的服饰美、形体美，如今通过老师的讲解、示范，我才明白，中国的戏曲艺术，所表现和绽放的是深厚的传统文化美和优秀的表演艺术美。

这次给我的角色其实只有6句唱词，几个动作，为了很快熟悉唱腔，我的车载音乐换成了越剧，只要下班途中或外出途中，车子一发动，就开始播放越剧；散步时，手机播放的也是越剧唱腔，我口中不时跟着哼唱，越剧成了我的业务爱好，休闲乐趣。苦练一月有余，演出的这天，姐妹们早早来到陈琴家化妆。这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化戏装，陈琴顾不上自己，端详着我这张脸，看如何扬长避短把我整出最佳形象展示给观众。原来台上几分钟除了台下苦练外，化妆着装也是个苦差事，从补水、打底、抹油彩、涂脂粉到描眉、画线、粘睫毛、穿戏服、戴头套等一系列程序，足足花了1小时有余，整个人面目全非，我竟认不出自己，活脱脱一个古代千金小姐大家闺秀穿越而来，此刻自己成了小时梦里的小姐模样。

演出现场早已围满观众，想起小时那会，我也是观众席中翘首以盼的一员，今天却换了位置，成了台上被人关注的对象，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演出开始了，上场前，王老师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让我信心倍增，我努力使自己表现得更加完美，尽量避免平日低头不与观众交流的习惯，在观众热烈的掌声中顺利地结束了我的表演。这时有几位小孩跑来台后，突然在我们身后扯了一下戏服就笑闹着跑开，他们是想亲手摸一摸我们亮丽的服饰。一位母亲带着一个小女孩来到我们跟前：“我女儿想和你们合个影，不知道行不行？”只见那女孩用一双羡慕渴望的眼神看着我们，此情此景，又使我想起儿时的我，那不正是我小时所渴望的吗？此次演出虽算不上大型演出，却让我圆了一个儿时的戏曲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