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季
文：郑建 // 图源：堆糖
远在边疆四季干旱少雨炎热的季节里，虽然现在已是秋天，但我常常会想起老家的雨季。
2010年以前四川的农村山区，基本都是用木材榫卯连接起来的木制瓦房，家庭条件稍微好点的才是砖木结构，每年3月到9月都是雨水最多的季节，受地域的影响，下雨量与持续时间会随之而改变，这时候家家户户每到雨季都会准备上一些盆盆罐罐，下雨就绕着屋子从里到外，听见哪里有滴水声就放一个盆子过去接水。纯木制的房子盖上瓦片，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腐蚀着。雨水大的时候，会顺着屋脊的柱子流下来，积在屋子里，带着一股泥腥的味道。家里的孩童偶尔会光着脚在水里面来回地踩踏，踩出的水花溅到大人们的裤管上，孩童屁股上总会挨上两下，哼唧几声猜猜变得乖巧了。呼呼刮过的大风，吹倒了地里正在扬花的玉米，掀起了趴在地上的黄瓜的藤蔓，露出了白白的小瓜儿来，瓜头还带着一朵枯萎的花朵，像刚出生婴儿的脐带裸露在外面羞羞答答。
被风刮进来的雨水打湿了窗户和地面。顺着屋檐流下，带着青苔的气息。绵延不断的水声，哗哗地溅到地面上水花四起。时间长了柱子上长满了青油油的绿霉。风再大点下冰雹的时候，地里的烟草最让人最担忧不过了，被冰雹打破的烟叶在市面上卖不上好价钱，几乎白干一年的光景，有时候连绵不断地飘上半个月，庄稼也会有所影响，道路也变得泥泞，如果正在开花的果树要是赶上雨季来临，花粉就会被冲走，水果产量也会骤减。
到了八九月份烟叶快成熟时，地里长出一种野生蘑菇——鸡枞菌，鸡枞菌在自然界里是与白蚁共生的菌类，白蚁构筑蚁巢的同时培养了鸡枞菌菌丝体，形成一个共同的生态系统。每年只有当雨季来临时，雨水渗入蚁巢周围的土壤，气温达到一定程度时，鸡枞菌菌丝体向外生长，从地里冒出来。鸡枞菌肉厚肥硕，质细丝白，味道鲜甜香脆。鸡枞菌生长有有一定的特性，每年生长的地方只要不遭到破坏，第二年它还会在原地方长出，这也叫“鸡枞窝”，每年生长时间跟前年生长的时间相差不了多少。鸡枞出头的“窝”下，有白蚁巢结构的土块。鸡枞菌的生长发育与土白蚁的活动有密切关系。在采摘时要非常的小心，不能伤害了白蚁的巢穴，白蚁一旦弃巢而去，此巢就不会再长鸡枞菌。采鸡枞也是非常有趣的事情，首先鸡枞窝不能告诉其他人，还有就是要抓住它的生长时机。鸡枞以顶上伞盖未张时最鲜嫩肥美，如果等它出土，伞盖一张开，马上“纷披”，肉就老了。采完鸡枞后，在它的根部涂点湿泥，可“养”它一两天都非常新鲜。用它来招待客人，是最上等的食物了，过了季节后想再吃到鸡枞要等来年。
我小时候最喜欢下雨后出门找鸡枞，山区地里杂草重生，得穿上雨鞋，拿上镰刀砍一些挡路的野草和树枝，有时候会背上个袋子，找鸡枞也是件好玩的事情，基本每家都有自己的路线和据点，找鸡枞的人也很多，最有趣的是大家都是早早的就出门，沿着自己的路线出发，谁也不会跟谁一起走，谁也不会告诉谁鸡枞的位置，都是在返回时询问成果，采回来后在清水里洗干净与青椒、红椒切成丝放在盘子里加少许盐、味精、姜、蒜片、油放在锅里蒸十五分钟，香气就会弥漫开来，或者是放入精制油烧热放入姜、蒜片炒香，倒入原料，加盐、味精速炒一会美味即可出锅，谁家要是捡的比较多，都会分给邻居一点，我们的味蕾就这样一代一代的传承下来，就像现在很多年轻人外出务工，每年的雨季每次打电话回家都会问问家里人，捡到鸡枞菌吃了吗？就是这一种食物勾起了乡愁的连接，虽然我已离家多年，但是那种味道永远都不会忘记，也不会忘记寻找鸡枞的那种乐趣。
每年的雨季都会承载着家乡太多牵挂，不管下雨的持续时间有多长，放牛老翁每天准时披上蓑衣、带上旱烟卷，赶出耕地的老黄牛钻进灌木丛吃新鲜甘甜的青草。每户耕牛都有自己的特性，年老的吃起草来缓慢，不喜欢乱跑，年轻一点的只吃青草尖，稍不留神就不见了踪影，带小牛犊的脾气要坏一些，天气冷些的时候，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捡些柴生火取暖，取出旱烟卷分给大伙抽起烟来“摆龙门阵”（四川方言，意为吹牛），等到牛吃的差不多了，就赶着牛回家，把蓑衣挂在墙壁上，水滴顺着编制蓑衣的棕叶流到柱子根上。
每天上学的孩子们有的穿着雨衣，有的撑着雨伞，但每人都会有一双雨鞋，雨鞋在山区的泥泞的道路上畅通无阻，是雨季中最受欢迎的物品，每到晴天，每户房屋前总是会晒上好几双雨鞋，蓝色的、红色的、黑色的、大的、小的，当你看见雨鞋的时候就会猜测他们家人员结构，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雨季中的瓦房、黄瓜的藤蔓、翻腾的玉米、卖不上价钱的烟叶，远方游子牵挂的鸡枞菌。雨季里老翁放牧的黄牛，雨水打湿的蓑衣，孩童的雨鞋，在雨季演奏出一场无声无息的盛会。记忆里雨季的家乡，承载着思念，飘散在万千离家游子的心中，我何时才能回到故园，做一个雨季的孩子。
作者简介
郑建（笔名：三毛何其多），男，汉族，26岁，退役军人，四川筠连人，作品曾多次上稿且末零距离、平安巴州、丝路新散文等公众号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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