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 院
文：细雨
版式设计：Effi
图源：网络
在油田采油厂一把手位置上干了多年的李厂长，还差一年才到五十五岁，可他主动请求组织上批准，让他改任调研员，为的是让年轻人早点接班，好熟悉工作。组织部门经过反复研究，最终同意了他的要求。为此事老伴还脸吊得老长，一个劲儿地埋怨他说：“别人到年龄了，还千方百计地改小年龄，你可好，明明还差一年才到站，自己倒主动要求提前下车了。”
老李深知自己的老伴，不是那种官迷心窍的人，只是受如今社会风气的影响，怕自己退下来了，人走茶凉，受势力小人的窝囊气。便带着一脸的憨笑，对老伴说：“官当多久才是个头啊，皇帝佬也不能把江山坐穿吧？人早晚都得退下来，早退晚退，早晚都得退，还不如来个激流勇退。再说了，我自从当上这个一把手，这么多年忙得头不是头，脚不是脚，没黑没夜地干，也该退下来歇歇了。”老伴听他这么一说，也觉得理是这么个理，可还是嘴里嘟囔道：“只要你想得开，以后别再后悔就行了。”
老李改任调研员后，真是无官一身轻，再也不用起早贪黑加班加点地忙了，上班喝喝茶，看看报纸。俗话说，调研员只调不研，当当参谋，再者参谋不过三，过三不在参，大小事情都由新厂长决策说了算。
老李也一改多年的生活习惯，早上也随着晨练的人群加入了跑步的行列，多年不锻炼，没跑一会儿便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他随手脱掉衣服，也像那些跑步的人一样，穿着背心大步向前跑，任由汗水流淌。
谁知道身上的汗一落，他嫌热没及时穿上衣服，回到家里竟然感冒了。先是流鼻涕发烧，吃了两天药也不见好转，而且发烧越来越厉害，老伴催他赶紧住了院。
在一间只有两张床的病房里，老李住一张床，另一张床上躺着一位头圆、嘴阔、肚大、腿短的患者，姓王，据说是一个在单位搞基建的科长，手里很有实权。
吊瓶里透明的液体顺着塑料管子，一滴一滴缓缓流进了老李的血管。
“老李，给单位说一声吧？”老伴低声耳语。
“不用，”老李白了老伴一眼。
老伴知道老李不愿让单位知道，因为老李几个月前曾因感冒住过几天院，从住院的第一天起，单位里的人便一个接一个地跑来看望，而且都是带着礼物，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老李只好让办公室张主任通知单位，让大家不要再到医院来看他，感冒是小病，过几天就好了。可病房里依然是人来人往，不是来请示工作，就是来汇报思想，而且总是请示汇报完了，顺便再带些礼物，弄得老李感冒还没有完全好就出院了。
老李躺在床上闭目休息，病房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只听见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王科长，你要安心养病。”“王科长你要多保重啊！”“王科长，你不能只顾工作，不顾身体啊！”“王科长……”问候声，安慰声不绝于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随着病房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探视人员的进进出出，王科长病床前的床头柜上堆满了各种各样奶、精、粉、汁、液和五花八门的水果点心……
老李的床头柜上，一只开水瓶和两个水杯，静静地放在那里，是他和老伴的。
老伴坐在那里，一边看着输液瓶，一边若有所思，忽然悄悄地起身开门出去，在走廊里给单位办公室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办公室张主任。
“喂，张主任啊，我是嫂子，上班忙吧？老李住院了。”
“知道了，还有事吗？”
电话里传来不冷不热的一副官腔声。老伴愣了一下，说：“没事了。”对方不等回话，就把电话挂了。老伴想起在几个月前，老李也是感冒住院，张主任是天天早请示晚汇报，而且每次来从没有空过手，怎么这次就像变了个人一样？老伴百思不得其解，带着一头雾水回到了病房。
晚上，王科长的夫人开着车过来，用大包小包装走了那些奶、汁、粉、液和各种水果点心。第二天，探望王科长的人更是象走马灯似的，川流不息，王科长的床头柜上自然又堆起了小山似的礼品。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老天爷最公平也最会捉弄人。病房里的门又开了，老李以为又是有人来探望王科长了，自顾自地闭目养神，没想到来人竟然走到自己的床前，叫了一声：“李厂长好安逸啊！怎么样？病好多了吧？”老李睁开眼一看，是局组织部的刘部长带着干部科科长一行三人来看望自己，忙让老伴搬凳子让座。刘部长即用手势示意：“不用了，李厂长，我们代表组织上，一是来看望你，二是因为事情紧急，咱们开门见山，先说大事。”老李忙问：“啥大事？”刘部长答：“你们厂新接你班的余厂长突发脑溢血昏迷不醒，目前正在省城医院抢救，医生讲余厂长恢复正常工作已无可能，国不可一日无君啊，你们几千人的厂子，不能没有当家人啊！所以局党委召开了紧急会议，研究决定，仍然任命你为采油厂厂长。因为你们厂专业技术性强，你是老石油，没有你可不行啊！文件今天已经下发了，你身体恢复得怎样？好了就赶紧上任吧。”
老李一听，像是战士听到了冲锋号，噌地一下坐起来，吩咐老伴：“赶紧去找医生，针头拔掉出院。”
刘部长哈哈大笑：“你看！你看！还是咱们局党委杜书记说得对，知道你这牛脾气，咱可说好了，你身体好了才能出院啊！”
说着话老伴已请来了医生，刘部长说明了情况后，医生也笑着说：“医院自然要支持李厂长的工作，但出院后仍然需要吃药巩固。”刘部长又寒暄了几句，说还有事，便带着一行人急匆匆地走了。
老李边收拾东西，边问老伴：“余厂长咋就会脑溢血了呢？”老伴说：“前两天女儿来，说厂里几个科室长给余厂长设宴，祝贺余厂长高升，余厂长一时高兴，酒喝多了，夜里就突发脑溢血了，怕你担心就没敢告诉你。”
老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狠狠地往大腿上砸了一拳道：“唉！这个小余呀！”说罢和老伴拿上收拾好的东西就要往外走。
突然，病房的门又被推开了，迎面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两手提满东西的办公室张主任，脸上笑得像花一样，嘴上像抹了蜜似的说道：“早说要来看厂长，这几天局里检查，来晚了！来晚了！让嫂子辛苦了……”
李厂长看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了看他，头也不回就走了，背后丢下一句不热不冷的话：“我出院了。”
张主任怔怔地站在那里，一脸茫然，手里提的东西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作者简介
细雨，原名刘持跃，河南省南阳县人氏，退休干部，现居住河南南阳油田，有多篇文章在《石化老年》，河南石油报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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