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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国在我心中」 | 014号 | 愿

文:014号 / 图:网络

父亲小时读过几年私塾。解放后,穷人翻身,父亲作为村里穷人中有点文化的人,先是被选拔进了村大队做文书,后来因为他算盘打极好,便做了大队会计。父亲做村会计几十年,直到患病才辞职。早年,村里人都认为父亲是吃“书饭”的能干人。

父亲是独生子,旧社会受够了有势力的富人气。父亲成家后,母亲生了三个女儿,五个儿子。做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子女有出息,但是在奋斗目标还是解决温饱的年代,能把子女养大成人就很不错了,想将子女都培养成才多少有些奢望。不过,父亲还是满心希望自己的孩子都能吃“书饭”。父亲生前常对我们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颜和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他还说,如果能培养几个子女吃“皇粮”,自己就心满意足了。我们当时根本不理解父亲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情,都觉得父亲封建思想严重。

很多情况,往往事与愿违。大姐读到二年级时就不想读了,父亲举着竹梢子押她进学,奶奶是封建社会过来的人,她护着大姐,不分青红皂白,竟斥责起父亲来,说:“自古道‘男怕千张纸,女怕万枚针’,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父亲说:“现在是新社会,讲究男女平等,读书总不会吃亏!”奶奶根本听不进父亲的话,继续她的说辞:“自古道‘男怕选错了行,女怕选错郎’女孩子养大了,找到一个好婆家,嫁给一个如意郎君就可以了……”父亲是个孝子,培养子女的计划刚起步,就被奶奶的两个“自古道”打破了。若干年后,跟大姐同辈读了书的女孩子有的进了单位工作,而大姐仍在农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大姐这才后悔,反过来埋怨奶奶。

大哥读书时赶上文革,书没读好,还差点闯了大祸。母亲生大哥时,奶水不好,便让大哥认了一个奶娘,大哥奶娘的儿子叫会左,比大哥大二三岁,他把大哥当弟弟看。上学和放学,会左总带着大哥。没有恢复高考前,大哥就到鄱北读了共大(即文革时的共产主义大学)。大哥回乡后,进了村大队管理拖拉机运输,父亲对大哥没有完成他的心愿感到很失望。

我上学时,国家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小学是五年制,初中是三年制。从小学到初中,每升一级都要考试及格,没考及格的则要留级或补考,再不行,就没书读了。很多人就因为读书升不了级,而被挡在了学校外。那时,村里还有很多年轻的文盲。为了扫盲,村小学开设扫盲班。农闲的晚上,教室里挂上几盏三芯灯,村小学教师轮流给年轻的文盲们上识字课。村口和村弄里的几面房墙上都粉刷了识字牌。过了几年,村里经过了上面扫盲验收,才彻底没了年轻的文盲。

我读初中那些年,患哮喘病的父亲,病情越来越严重,家里境况也愈发艰难,几个哥哥都先后辍学,回家种庄稼或学手艺。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读书,父亲也就把所有的希望放在我身上。我读书一直很用功,当时想考上县城的芝阳师范,当一名教师。

那年,大概是过春节的前两天,阴雨了多天的天空放晴了,鸟儿都飞出巢窠,在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上翻飞跳跃。身体一直很虚弱的父亲,那天心情比以往好多了。他让我和三哥把八仙桌抬到院子里,说要写春联。从我记事起,每年家里的春联都是当教师的二姐夫写的,我从来没有见过父亲写春联。那天,父亲先双手撑着八仙桌喘了很长时间,待气喘匀了便开始裁红纸,然后叫我拿来毛笔和墨水,他还示意要我站在他对面牵红纸。我当时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亲自写春联?父亲裁纸、折纸后,又撑着桌子喘了一会儿气,他抬头注视了我片刻,便蘸墨落笔。父亲每写两、三个字,就左手上下抚胸,停歇一会儿,再鼓着劲往下写。一副对联写下来,足足花了十来分钟。父亲写得对联被我整齐地摊铺在地上,这时我才发现,原来父亲的毛笔字忒好,虽然个别字因父亲生病而笔力艰难,有些笔画稍微歪扭,但整体不失庄重大方。父亲停下笔,坐在桌旁的椅子上吃力地喘气。父亲写的这副对联,上联是:不求金玉重重贵;下联是:但愿子孙个个贤。我还清楚地记得,这副对联中的“愿、贵、孙、个、贤”等几个字是繁体字。父亲写完,用期望的眼神看着我。我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这副对联的用意,当时似乎懂得一点,但没有认真细琢。春节过后不久,父亲的病情加重,在一个阴雨天的夜晚,被病痛折磨了数年的父亲,眼睛像即将燃尽的烛光,微弱地照扫了一遍跪在他床前的数个还未成年的孩子,便无奈地撒手人寰。我和哥哥们一声声哭喊父亲,母亲以头抢地,声嘶力竭,哭晕数次。父亲去世后,家里成了村里最穷的人家之一。那年秋天,我没有去学校复读,带着刚失去父爱孤影自怜的感伤和几本书,乘上了去省城的客轮,开始了浮萍似的流浪。在漂泊的日子,我始终没有忘记父亲去世前的那副对联,这副对联像欠款单一样时时提醒我要“还款”。

后来,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进了村小学当老师,自己一边教书,一边自学,写作成了我慰藉心灵的最优选。几年后,我啃下了十几本“砖头”似的书,拿到了南昌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学历证书,通过考试拿到了教师资格证,后来又光荣入了党。其时,国家开始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孩子们不再像我辈一样通过考试升级了,国家以法律的形式保障了每位未成年人的受教育权利。在村小学教书十多年,我教的大部分学生都陆续进入了初中和高中学习,村里也开始有学生考上大学了。记得一位叫雪娇的学生,从三年级到六年级都是我跟班教的,她考上大学办谢师宴时,她的父母没有请高中教师做上座,而执意请我和另外一位小学老师坐上座,让我们很是感动。村民是质朴的,他们用这种方式来感谢给予他们子女启蒙引导的老师,当时对我触动很大,也坚定了我当一名好老师的信心。

到县城教书后,我的两个女儿读初中了,儿子也小学快毕业了。这期间,国家开始减免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学生的学杂费,教育的春天正万紫千红般迎面而来。那几年,清明节回乡扫墓,我伫立在长满萋萋芳草的父亲坟茔前,望着一滴一滴像泪水一样的露珠从草尖上滚落下来,便又会想起父亲去世前写得那副对联。我感觉到自己的睫毛扎破了泪珠,然后滚烫地砸在胸前,心口痉挛般地在作痛,我为自己没有真正完成父亲在生命最后的心愿而羞愧痛苦。在这种羞愧和痛苦的挣扎中,我开始了像父亲期望我一样,期望自己的三个孩子成才。我在想,每个家庭培养孩子成才,也是为国家培养人才。以前自己读书受家庭条件限制,而今我们家像大多数家庭一样,不再为了吃穿住而发愁,国家教育政策又越来越好,自己一定要让父亲的心愿在他的孙辈上实现,我必须完成这种接力。教书这么多年,渐渐感悟到个人的进步,家庭的兴旺,国家的发展都需要一种精神的传承和接力式的奋斗,除此没有捷径。

这些年,我在努力教育他人的孩子,也在努力培养自己的孩子。十多年来,我几乎没有参加进过任何娱乐活动,除了工作、写作和其它学习,一有空我就与妻子奔波在孩子读书的学校的路上。平日里,与孩子在一起,我总会侧面谈自己所亲历的有关国家的、家庭的、个人的过往,引导他们励志目标,激励他们刻苦发奋……如今,我的三个孩子都考取了大学。两个女儿大学本科毕业后都考上了教师岗位;儿子考上了国防生,大学毕业在校读研。父亲生前,我们兄弟五个只有大哥结了婚,他只看到过大侄子。大侄子在青岛办了外贸公司,置了业,成了家,生活异常幸福。还有两个侄子,一个在大公司做外贸,一个在知名企业做AIT,都凭自己接受的教育和学到的知识在奋斗,创造属于自己的美好生活。

我的母亲今年八十六岁了,身体还健朗,她与很多老人一样,亲历了新中国七十年沧桑巨变。我每次回乡下老家看她,她总会向我“唠叨”一番:“从解放到现在,国家发生的变化感觉就像在做梦。共产党好哇!不是共产党领导解放,我们穷人哪有翻身的日子?不是共产党领导的好,你们兄弟几个怎么能挣到那么多的钱,又在农村盖了楼房,还又在县城买了房买了车?没有国家的好政策,你的几个孩子怎么都能考上大学……”我笑着连连点头。

今年清明节,我们兄弟一大家子去山上扫墓。父亲的坟茔上依然芳草萋萋,他的坟前跪拜了十个孙男孙女,有七个是大学生。我站在他们的身后,看见父亲坟茔上的草尖上一滴一滴的露珠滚落下来,那应该是父亲欣慰的泪水吧!

版式设计 / 湛蓝

作者简介

014号,姜盛武,1972年9月生,江西省鄱阳县人,教师,业余写作爱好者,鄱阳湖文化研究会会员,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和丛书发表或登载散文、诗歌100多万字,有多篇作品获奖,出版了个人散文集《那片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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