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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姜盛武 | 渐行渐远的农事

渐行渐远的农事

文:姜盛武 / 图源:堆糖 / 版式设计:湛蓝

渐行渐远的农事

如今的乡村,农业现代化了,农村城镇化了,农民自主化了,沉淀了千年的农耕文化正渐行渐远,安宁、淳朴的传统乡村色彩已然褪去。人到中年,离开农村老家谋生在外十多年的我,对过去乡村生活的怀旧情结愈来愈强烈。那方生我养我的土地,那从瓦房上袅袅飘升的炊烟,那曾一起光着脚丫子在村野间追逐的儿时伙伴,还有那肩挑背扛、牵牛荷锄,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生活……会时不时地在梦乡重现。

☆积肥,拾猪粪

“喝了元宵茶,男上工来女织麻。”以前,过了正月十五,每户大人们便扛着䦆头或砍耙先是把自己的田地和菜园子走一遭,回来后就安排一年的农事。每年的正月十六晚上,我们家按惯例要召开家庭会,主要是一年的农事安排和分工。父亲先大致计划一下田地的种植,今年一类地、二类地种什么,坡地和荒地种什么,龙田(不缺水的田)栽早、晚稻,湖田栽一季稻,荒田栽了早稻后种什么……

接下来便是分工,父亲自己当然是负责统筹和耕种的主打活儿,母亲种菜养猪和做田地的细活,肩挑的活主要由二哥担着,三姐则是砍柴、拔苗锄草,三哥、四哥和我的任务是每天放学后各要拾一桶猪粪。分工后,三哥和四哥总会撅着嘴嘟嘟囔囔地说:“又是让我们拾那臭烘烘的东西。”父亲把脸一沉,斥责道:“要想谷满仓,手里不离拾粪筐。”两个哥哥不敢再吭声了。那时,化肥还是稀罕物,一般是几家合伙买一袋尿素分回家催催庄稼苗,田地里施的都是农家肥。

每天放学后,奶奶总要对我和两个哥哥说那几句听得耳朵都生茧子的话:“种田不怕屎,打仗不怕死。东奔西跑,不如拾粪弄草……”我们肚子本已饿得咕咕叫,都厌烦地冲着奶奶叫:“我们都听了一千遍了……”奶奶笑着说:“不说了,不说了……哎,你们赶快去拾粪吧,今天中午我煎个鸡蛋你们三个分着吃。”我们一听中午有煎蛋吃,顿时来了劲,便各自拿起木柄的粪耙子和竹编的的粪甸子兴冲冲地出了院门。

我们分头走开了。我用粪耙子柄的一头挑起粪甸子的三角筐架,然后扛在肩上,在村弄里找寻猪们的身影和在草地上探雷似的找寻宝贝疙瘩一样的猪粪。那时,猪是放养的,人们尚且填不饱肚子,哪像现在用饲料养猪,但是各家各户不得不养。

俗话说:“抓粮不抓猪,必在肥上输;养猪不获利,能肥一丘地;养猪不赚钱,零钱拨整钱。”猪那时吃的基本上是野菜和洗锅、洗碗剩下的食水外拌一点糠,猪一般很少吃得饱,只有让它们到村里村外找吃的。好半天,我终于看到了一头猪卧在土墙根下。我两眼放光,连忙跑过去,是一头刚从水塘里滚浆起来的黑猪,便喝了一声:“起来!”这头猪一点反应都没有,我只得用脚踢了它一脚,它哼哼唧唧着很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我呵斥着这头猪:“走,拉场粪给我。”这头猪哼哼唧唧抖了抖满是泥浆的身子,随即又甩了甩尾巴,我躲闪不及,被泥浆溅了一脸,本能地随手一擦,猜自己一定成了“花老虎”。我气不过,用粪耙子朝猪屁股上甩了一耙,这头猪被打得哼、哼、哼边叫边往前跑。没想到,这头猪没跑多远,屁股里吧嗒、吧嗒掉下了几垒粪,我赶忙跑过去,用粪耙子把猪粪刮进粪甸子。这头猪回头用哀求的眼神看看我,哼唧了几声,好像在说:“可以放过我了吧?”

我扛起粪甸子,忽听见村南边老祠堂方向有敲锣的声音,便好奇地往前走。来到老祠堂前,见空地上围成了一个人圈,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往里面一瞧,原来是两三个安徽人牵着几只猴子演马戏。这可带劲了,我顾不得许多,将粪甸子和粪耙子往墙角一放,就一头钻进了人圈里。中年的安徽人先是牵着猴子沿人圈敬礼,逗得我们哈哈笑个不停。接着是猴子戴花帽,做着各种鬼脸伸手讨吃的,有小伙伴将蒸熟的红薯递给猴子,猴子翻个鹞子敬个礼,人群中又是一阵哄笑。猴子顶砖、猴子骑独轮车、猴子挑担……我一直看到猴子马戏散场,才想起还有拾一甸子猪粪的任务,赶忙到墙脚下找粪甸子和粪耙子,工具还在,不知哪个缺德鬼,把我粪甸子里的几垒猪粪都倒了去。想再去拾猪粪,但时间来不及了,得赶快回去吃饭,不然下午上学就会迟到,我只好扛着空粪甸子回家。走进院子就听到父亲的呵斥声:“叫你们中午拾一甸子猪粪,你们却看猴子演马戏,还有你的五弟呢?是不是也看了马戏?”三哥和四哥也一定是看了马戏忘了拾猪粪在罚跪,我吓得扭头想跑,没想到被气冲冲出来找竹梢子的父亲撞见了。“你准备往哪里跑?过来一起跪着……”父亲吼道。不一会儿,父亲从大竹笤帚抽了一根竹梢子来,在我们三个人的屁股上连抽三下,疼得我们哇哇大叫。“今天你们仨就这样跪着,中午别想吃饭,不饿你们一顿,不长记性……”父亲抛下一句话,便扛着农具出了门。

等父亲走远了,奶奶端了三碗饭先放到桌上,然后走过来叫到我们起来吃饭。奶奶摸着我们的头说:“以后拾猪粪别再贪玩了,庄稼肥当宝,田地无病,本钱(肥)是命啊!”我们使劲地点着头,便埋头将还有余温的米饭扒进嘴里……

☆育种,撒谷芽

立春过后,进入雨水时节,此时冬去春来,气温回升,雨水增多。地里要清沟排水,田里要修埂蓄水。父亲每天挑着簸箕扛着锄,带着二哥一块块地和一丘丘田进行“排查整改”。

“雷打惊蛰前,高山好作田。”惊蛰前后,天气转暖,渐有春雷,父亲赶牛出栏,一是让耕牛尝新抽的嫩草,二是让耕牛活动活动筋骨,准备下田春耕。以前是露天育秧,掐准时节,提前做好秧床至关重要。我们村前有一片龙田,是全村的育秧田。开春之后,村前的育秧田里都是劳作的身影,有扛锄作坝引水入田的,有肩挑稀粪挥勺浇田的,有披蓑戴笠用牛耙田的……

“清明到,把谷泡。”春分清明之间是泡种育秧的节骨眼,父亲照例把留好的一袋谷种子抖在放在站檐下的大木盆里,打来两三桶冒着热气的井水倒进大木盆,先是用手搅动一番,然后侧起大木盆,滤掉浮在水面的秕谷,再往大木盆里添些井水,开始浸种。浸种时间的长短,要看天的脾气,高兴不高兴,如果天高兴,一天左右的时间就可以入筛篓(与箩筐一样形状的农器具,但过滤性比箩筐更好)。父亲早在浸种的大木盆上并排横跨好了两条长凳,在长凳上面摆好了两只筛篓,用葫芦瓢一瓢一瓢地将大木盆里的谷种舀到筛篓里,立马筛篓下滴滴答答哗啦啦挂起了雨帘子,回落在大木盆里。谷种入筛篓后,父亲便到稻草垛下抽了两把稻草来,扯盖在筛篓,给谷种“盖被保暖”。

“育秧如育婴,时刻要关心。”之后的几天里,父亲真的像呵护婴儿一般早晚掀开稻草看几次,适时浇浇水,如果下雨气温低,父亲还会烧一桶温水,用葫芦瓢一瓢一瓢地仔细地浇在谷种上。

不几天,谷种爆出了白嫩嫩的芽,父亲别提多兴奋了,把两只筛篓搬下地,解开两只筛篓上的筐绳,用扁担两头挽起筐绳担在肩,扁担一头再挂上一个抓粪箕(也叫拿粪箕,一种用一根弯扁竹对角系两头,可挎在颈脖子上撒种时用的农器具,样子像簸箕,因为地里播种时,种子一般都是拌了农家肥一起撒的,所以叫抓粪箕),肩膀一耸一耸地挑着往村前秧田去了。

我和哥哥们也屁颠屁颠地跟在父亲后面到了秧田。父亲放下筛篓担子,先用手扒开秧田缺口(出水口)放水,然后从裤腰带上抽出旱烟筒,坐在田头吧嗒吧嗒抽起旱烟来,他边抽烟边不时回过头来看秧田的水。约莫一袋烟的功夫,秧田的水掩住田泥不到一分时,父亲爬将起来,用手扒泥堵住秧田缺口。然后,父亲脱掉草鞋,挽起裤脚,走到筛篓前,将抓粪箕挎在颈脖子,用他那宽厚有力的手插掰起一块块谷芽放入抓粪箕里。装满了箕,父亲转过身,望了望秧田,秧田平整得如一本还未打开的书,秧田上空有蜻蜓轻盈地飞舞,青蛙在秧田里叫呱呱,布谷鸟声声入耳……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生机勃勃,父亲的脸上现出一片灿烂,他在田埂上选定了一个位置,一双赤脚先后有力地踏入了秧田。

下田后 ,父亲左手托扶着抓粪箕,右手抓起一块谷芽,在身子的右侧来回有节奏地平摇手腕,拇指和食指则轻搓细捏,让谷芽从手指间不断撒落,颗颗谷芽像黄色的大头虫,拖着白色的短尾巴倏倏地跳落在水嫩的泥土里,溅起细密的小水花。父亲没有看脚下,专注地撒着谷芽,但是一趟下来,留在水田的脚印却像拉直的链条那么直而有致。几趟来回,刚才还是整版的秧田就被父亲的脚印踩分成了长条形的几块,就像摊开的天书奏折。撒完谷芽后,父亲站在田埂上,像欣赏自己的作品一样,用眼光扫视了一遍秧田,看到黄白色的谷芽均匀地与泥土融为一体,他轻轻点着头,露出欣慰的笑容。

“谷种下田,漏(昼)夜不眠。”接下来的秧田管理更不轻松,开始几天要防鸟偷食谷芽;芽青之后,每天早晚要适时灌水闷田,让秧苗朝晒夜露;秧苗寸高时要浇粪催苗……父亲一天要去秧田几趟,有空便弓背弯腰半蹲着拔“混在”秧苗里的稗草,这样的劳作一直要到开秧田,拔秧移栽方才结束。


☆播种,埯瓜点豆

“清明下秧,不问爹娘。”阳春三月,草长莺飞,希望的田野上满是劳作的身影。小孩拽着一把稻草,挎个小短凳子到秧田拔秧苗,男人们挑着满满一担水秧苗,左转肩右换膀往来于田间小路上送秧苗,老人拄着拐棍,提着油炒干巴和茶壶到田头送茶水。插秧时节是女人们一显身手的时候,三五家左邻右舍的女人们组成一个合作组,今天你帮她家,明天她帮你家。女人们到了田里一字排开,暗地里你追我赶,不甘落后,腰都不伸一下,一丘田就绿色茵茵了。然后,她们站在田埂上,短暂地欣赏一下自己的成果,提着凉鞋,说说笑笑往下一块田去了……

“耘禾拌动泥,赛过一道犁(胜过多耕一次)。”秧苗移栽后改叫“禾”,禾苗丁稳了根渐渐发棵,女人们开始耘禾,第一次耘禾结束,时节便到了谷雨。

“谷雨前后,埯瓜点豆。”在女人们耘禾的时候,男人们都在地里忙活。有几分白地(没有种过冬作物的地)的人家,一定是种西瓜的。我家有一年留了一小块白地,虽说是种打籽西瓜(长籽的西瓜,瓜瓤不大甜),但是我和哥哥们也高兴得欢呼雀跃。

父亲先是翻耕了一遍白地,碾碎压平;然后在地里纵横交错地起好浅层的排水沟,用䦆头团起一个个筛子大小的圆圆的泥墩子(也叫西瓜墩子),就像军事演习时做的大沙盘;接着从附近自家的粪窖里挑来稀不稀稠不稠的窖粪,浇在西瓜墩子上做底肥。过了几天,浇在泥墩子上的窖粪渗透到了泥土里,面上的粪也晒干了,父亲让母亲带着我们去种瓜。母亲系好长围裙,将围裙下方的两角翻拉上来,在胸前围裙吊带处打个结,做成包袱状,再把准备好的西瓜种子倒围裙包袱内,顺手从墙壁上取下一把小手铲,我和四哥每人手里早就拿好了一个小搪瓷碗和一把小手铲,三哥手里则挎了个小提桶子,里面放了个小葫芦瓢。

到了地里,母亲给我们每人小搪瓷碗分了两把西瓜籽。母亲站在一个西瓜墩子前,我们围将上去看母亲做示范。母亲不慌不忙弯下腰,左手从围裙包袱里掏出一小把瓜籽,右手捏着铲柄,在西瓜墩子中心轻轻一铲一翘就是一个黑肥黑肥的埯(点播种子挖的小坑),我们还看到一条蚯蚓在埯里蠕动,母亲从左手拨出三粒瓜籽丢在埯里,右手随机将小铲一抽,刚铲动翻起的泥土便自然回落了下去,母亲再用铲背轻轻一拍,西瓜墩子上面便恢复了原貌,像什么也没放进去似的。我和四个便模仿着母亲的动作也种起瓜来,母亲一边指导一边叮嘱我们不要急:“种瓜不深不浅,瓜儿滚满田。”这时三哥早就到附近的水塘边打来一提桶水,母亲又叮嘱道:“滴水发芽,雨水长瓜。”我们点着头,种的种,浇的浇,三哥甚至唱起了《种瓜谣》:“我在墙根下种了一棵瓜,天天来浇水天天来看它,发了芽开了花,结了个大西瓜,大西瓜呀大西瓜,抱呀抱呀抱呀抱不下……”

家乡是丘陵和湖区,地少人多,多半进行庄稼套种(也称复种),一般是麦(油菜)—豆(棉花)—粟(芝麻)三熟。

“清明一夜露,麦子胀破肚。”到了谷雨时节,麦子灌浆,油菜花盛,秸秆都有人头高,钻进翠色欲滴的麦地和金灿灿的油菜地套种大豆基本是看不到人的。早晨起来,父亲先到猪圈里收扒好一粪箕(用竹子编的像簸箕一样的农器具)猪粪,到灶灰坑里装一袋灶灰,叫母亲用米箩子(比箩筐小,安了柄框的农器具)装好豆籽。吃了早饭,父亲从墙壁上取下豆撬子(一种形似钢叉,但两个叉端却是小铲子的农器具),他拿来扁担,一头挑起猪粪和柴灰,一头挑起豆籽和抓粪箕,豆撬子柄扛在右肩,撬着左肩的扁担,两肩受力,起杠杆四两拨千斤作用。父亲挑起担走出院门,回过头来冲着母亲喊道:“我先去拌脚粪(底肥),等一下露水干了,你带着老四、老五随后就去,今天上午要种完三亩丘。”母亲说:“知道、知道,我剁菜喂完猪就去。”

日头升高了,母亲也把猪喂饱了。母亲解下短围裙,换系了长围裙,四哥早拿好了豆籽桶子(种豆提在手上装豆籽农器具),我拿了个大葫芦瓢。母亲关好院子门,边用围裙拍身上的灰边往村外赶,我和哥哥们紧随其后。

到了地边,地角上已隆起一小堆父亲拌好的脚粪(底肥)。这是父亲用旧年的火土灰(在野外锄草皮烧的土灰)、灶灰、猪粪进行土法制造的“复合肥”。

父亲看我们来了,便操起豆撬子准备打(铲)豆窝子。四哥问父亲:“为什么不提前打豆窝子?”父亲说:“你小孩子懂什么,种豆要趁热,豆苗才会发得好,打早了,豆窝子冷了可能会烂掉豆籽。”我们没想到种豆还有这种讲究。

在麦地里套种大豆一般至少要三人才能一步到位,打豆撬(窝)的,丢豆籽的,掇灰的。打豆撬(窝)和掇灰都是技术和重体力活,自然由父亲和母亲去操作。母亲说小孩子没有腰,不怕弯腰,丢豆籽最合适,我和四哥丢豆籽,就是两个小孩抵一个大人。

父亲开始打豆撬(窝)子,只见他站在麦子的行距里,左手握住豆撬柄的中上方的位置,右手抓握住豆撬尾部的“丁”字柄,身子微侧,豆撬小铲插入地面时,他的左手做支点,右手下按撬动小铲,这样有节奏地插撬下去,两行豆窝子就像两串并行的省略号一样向前延伸……

母亲先教我们丢豆籽,一再交代一个豆窝子只丢四五粒,不能随意丢,心里要默数,所以种豆也叫点豆。母亲教了我们后,便颈挎抓粪箕到地角装上了一箕脚粪,她跟在我们后面,手抓脚粪掇在刚丢了豆籽的豆窝子上。只见母亲两手开弓,麻利地一抓一掇,不但掇豆窝子一掇一个准,脚踩豆窝子也一脚一个准。

我和四哥一左一右,前后相距一个人的位置,弯着腰在绿色的“小巷”里点豆,时不时地惊飞趴在麦叶或麦穗上的绿色斧头蛰鸡(即“螳螂”)和蚱蜢。鼓着眼睛蹲守在麦子脚下的土蛤蟆们,俨然是一个个“淡定哥”,我们经过它们的身边,它们依旧“岿然不动”。我们看到母亲暂时被远远地抛在后面,便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麦子正是“怀孕”期,青芒如针,丰收在望。我偷偷地拨开一枚麦穗,手指一挤,乳白色的麦浆沁出,散发出青涩的麦香味。“你们怎么站在这里?”母亲在身后冷不丁一喊,吓得我和哥哥一跳。没想到,稍稍偷懒一会儿,就被母亲撵上了。母亲接着说:“做事莫偷懒,‘春天站一站,秋天少顿饭。’”我们听了,只得埋头往前点豆。

好不容易,一块地被我们种完了。父亲边收拾农器具边对母亲说:“你在地的四沿种一圈豇豆,拦拦牲口,防牛吃庄稼。”母亲便从口袋里抓出一把红色的豇豆籽,在地的四沿种起来。母亲边种边自言自语道:“种得一升豇(家乡方言读gan),救得一届荒。”

☆夏收,割小麦

“麦到小满日夜黄,大麦不过小满,小麦不过芒种。”以前,过端午节做面粉粑都是用自家种的小麦磨成的粉,几乎家家都种小麦。小满刚过,家家户户都到铁匠铺把镰刀过火锉了新齿,准备割麦子。

以前,农村温饱都还没解决,小孩子很少看到过钱。眼看着就要“六一”儿童节了,哪儿有钱给孩子?为了让自家的孩子能带上一块煎饼参加“六一”儿童节的游行庆祝活动,陆陆续续就有人家提前割了麦子,我家也不例外。

“黄鹂唱歌,麦子要割。”黄鹂在树丛中婉转地歌唱,小暑南风悠悠吹拂,麦子似乎一夜就熟了。我们家与其他农家一样,经过四五月份青黄不接连杂粮也吃不饱的苦熬后,都渴望饱餐一顿自种的新鲜面食,说到割麦子,全家人周身都是劲。

父亲在割麦的前一天的下午就赶牛套石碌子(即“碌碡”),一圈圈地把院场碾压的平平整整,然后在院场间隔倒呈圆形放几条矮凳子,再搬来几块长方形大麻石砖,依次斜放在矮凳子上,这是做打麦子的准备。

“麦过小满谷过秋,再不收割就要丢。”为了及时抢晴收割麦子,全家老少都要上阵。母亲半夜就起来开始煮饭,父亲也早早地起来了,把镰刀、扁担、粪箕、梆篓(也叫“夹栏”,一种用两条竹片,通过烧火熏压呈U形的框式农器具。)拾掇齐了。天蒙蒙亮,母亲喊我们起来吃饭。饭很快吃好了,一家人跟着父亲出了门。其时,村里已是鸡鸣鸟动、牛哞狗吠了,村口的路上陆陆续续都是赶早下地割麦子的人们。

到了地里,父亲先用扁担在地头横扫一番,进行“打草惊蛇”。母亲则叮嘱大家割麦时注意:左手抓麦秆要抓“麦腿”,右手割麦要割“麦踝”,镰刀口朝下,才不会被镰刀割到手;地里套种了大豆,放割倒的麦子要直放在麦茬上,不能横放压了豆苗。母亲交代完后,大家便一字排开割起来。大家不再说话,只听见镰刀割麦子发出的嚓嚓声和父亲偶尔的咳嗽声。红彤彤的太阳升起来了,身上很快就感觉有许多芒刺扎背,浑身难受。蚱蜢和一些飞虫不时地在颈脖子上或脸上进行“骚扰”,狠不得一手抓住,一脚踩死它们。不远处一只山雀冷不丁从山坡的灌木丛中直线飞起,边飞边叫,越飞越高,突然又如一块石头似的直线掉入草丛中。我看着发愣,胡思乱想着,这只山雀是不是摔死了?“还不快割,割不完午饭都没得吃。”父亲冲着我喊。我一看,哥哥姐姐都割到前面老远去了,便又埋头弯腰割起来……因为是套种,我们感觉自己是在山野间进行魔术般的劳动表演,割倒小麦现大豆,刚才还是金黄一片的麦子,不多时就变成了一片绿油油的豆苗。

一块地终于割完了。母亲和姐姐开始用新麦秆子打结捆麦个子,二哥用竹梆篓扳麦个子,父亲挑麦个子。三哥回去放牛和翻泥鳅,我和三哥捡散落的麦穗,看到大青蛙和癞蛤蟆就伸手去逮,那时农忙时节想改善伙食只能自己动手想办法。

到了午昼过后,一家人就在准备好的院子里围成圈开始打麦子。大家双手将新割的麦子高高扬起,举过头顶,重重地摔打在麻石上,金色的麦粒迸溅飞散,又迅速回落聚集。几个小时之后,打麦场中间已隆起一个小丘。筛麦芒,扇麦衣,金黄的麦子装满了几箩筐。

翌日,父亲赶牛套石碌子,一圈圈地滚麦蒲子(将麦秆子上未打干净的麦穗再清理一遍)。母亲则打井水洗了两斗新麦子,用几块竹匾摊晒了一天。晚上,姐姐和哥哥推磨,母亲下磨,金黄的麦粒变成了白花花的面粉。第二天早上,母亲用杏菜煮了一锅擀面,我们每人盛了满满一碗,大家嘴里吃着麦面,脸上荡着丰收喜悦。

☆双抢,拔豆割禾

“六月工夫乱如麻,拔豆割禾种芝麻。”入暑之后,天气炎热起来,日头一出来,地上就像着了火,但这个时节却是抢种抢收的时候,俗称“双抢”,所有能走路的人基本上都加入到“双抢”的队伍中,几乎不分昼夜。那时,农村还没有通电,夏天人们都是搬竹凉床和用长条凳搭铺盖板睡在院子里的。虽然蚊子多,但因白天太累了,人们吃过晚饭倒下去就睡着了,任凭蚊子吸饱喝足飞不动,醒了朝被叮得痒痒的地方一拍,满手都是血。

忙到夜里十点多钟的母亲睡了个“咪视眼(形容时间极短)”的觉,就起来煮饭。接着起来的是父亲,先是用木盆子装水拌糠喂牛(农忙时节,耕牛是最累的“劳力”,一般人家都会给牛“搭糠盆子”,也就是给耕牛加餐加营养。)。喂好了耕牛,父亲又准备各种农具和柴灰、芝麻种子。母亲煮熟了饭,就开始喊开了:“起来、起来……起来到地里割豆(如果是雨后,豆不用割,可以直接拔。),今天再不割,到了中午豆要晒爆了。”我们都嘴里哼哼,眼睛就是睁不开,翻了个身又睡着了。母亲急了,走到铺前,每人身上拍一巴掌,嘴里念叨着那听了千遍的催床话:“早起一朝当一工,省得穷人落下风。”我们无奈,都像复活的僵尸一般东倒西歪爬将起来,踉踉跄跄往厨房走。左邻右舍也都亮着灯,整个村庄人喊狗吠,牛叫鸡鸣,小孩啼哭,老人咳喘……村庄似乎还没睡就醒了。

人没睡足,嘴里无味,我随便喝了一碗粥,就跟在全家割豆的队伍后面出了村。此时,满天繁星,东边天上的“七姊妹星”还刚刚升起来。走在路上,前前后后都是赶早的人们。

割豆稍微与割麦子不同,割豆时,左手抓住豆秆的“腰”,右手将镰刀放在豆秆“小腿”处,左手往前一推,右手将镰刀稍往回一扯,豆秆“小腿”就断了。因为割了豆,地就成了白地,豆荚可以随便放成堆就可以。割豆不是一行一行割的,而是一圈一圈割的,因为割满了两梆篓豆荚就可以由二哥挑回家,父亲就可以边耕地种芝麻。如果等日头出来了再耕地,地里的湿气很快就会蒸发掉,种下去的芝麻很难出苗。

豆割得差不多了,天也全亮了,豆荚也被二哥挑得只剩一担了,地也被父亲耕得只差一个碾盘一样大的圆心了。我和四哥捡散落的豆荚,姐姐一边用钉耙撸耕翻后的杂草,一边对三哥说:“老三,‘地有四角(家乡方言读“ge”),在乎各人做。’你去把难耕好和没耕到的地沿和地角用䦆头锄翻、锄翻。”三哥便到地头拿䦆头去了。母亲用柴灰拌好芝麻种子,再装到抓粪箕里,然后弯腰挎上颈脖子,开始抛撒“满天星”。父亲退犁套棬(碾)(棬是一种四面为长方形木框,中间靠一根铁轴穿过一截粗圆木套式碾压平整土地的农具),他两脚跨在棬框上,一手牵牛绳和挥动牛鞭子,一手拉住牛尾巴,前框抬起,后框贴地,牛走棬滚,骨碌碌地往前,碾碎了土疙瘩,盖平了新翻的泥……可能跨在棬上牛拉着是父亲干农活最惬意的时候,他这时还打起了山歌:“望望日头喂,望望天;望望家中唔,有就烟……”几十圈下来,一块新翻耕种下了芝麻的地被父亲棬得像一本未翻开过的新书似的。

父亲便收拾农具便对母亲说:“你带着孩子们到鲶鱼洼,上午把那半亩早稻割了,我挑农具回去后再和二毛仂抬禾戽(一种四方斗形的打谷(脱粒)的农器具)到田里。”母亲冲着我们喊:“孩子们,走、走,今天上午割完鲶鱼洼的半亩早稻,早点歇昼,我中午还要赶日头打豆;‘早栽一日,早收一七’,你爹下午还要去耙这半亩水田,明天趁早栽二晚秧苗。”此时日头都有竖起的扁担高,我们一听头都大了,弯腰捡起放在地头的草帽戴在头上,无精打采地走出刚种的芝麻地。母亲从她的围裙兜里掏出炒干粑,给我们每人分了一把。我们确实饿了,边走边嚼干粑就来到了要割的稻田前。干粑吃了就口渴,下田前,我们分别趴在田崁下的泉水坑边,“咕咚、咕咚”喝了个肚皮圆。

“烂泥田里割禾,多一只脚都是好的。”这是块龙田,田里还有水,脚踩进田里是凉爽舒服,但是各种各样的虫子特别多,我们用稻草把裤脚紧紧地扎缚起来,防止虫子从裤脚钻进去。下了田,大家都豁出去了,每人一赛(一赛相当于四到六行)一字排开,左手伸去,稻穗摇动,右手挥镰,稻倒一片,随着“嚓、嚓、嚓”的割稻声激越响起,我们额头上的汗珠也“吧嗒、吧嗒”地往下滚,上衣很快被汗水沁透,紧紧地贴在背上和胸前,一阵风来,浑身凉颤。大小各色的虫子已经从两腿爬上来了,它们在我的颈背上“胜利会师”,绕着我的脖子“庆祝一圈”,它们是高兴了,我却不知有多难受。我用手胡乱在脖子上划弄几下,又觉得脚背有点痛痒,便从泥水里抽出脚来,原来该死的蚂蟥钻到肉里去了,吸饱了血,浑身滚圆。我将脚背上的蚂蟥拉扯下来,掐了根还硬直的青稻秆,对着蚂蟥的嘴捅了进去,咬着牙骂道:“你这蒸不死,煮不死的家伙,我让你翻肚子死。”这时,父亲和二哥用竹杠抬着禾戽来了。父亲看到我在捉蚂蟥,便冲着我叫:“老五,田里的蚂蟥那么多,你弄得完吗?捉了下来扔到岸上就是了。你动作快点,割得快,脚就移得快,蚂蟥就叮不到你了……快割、快割,割完了还要打谷(脱粒)呢!”我只得低下头,放快了割禾的手脚。半亩田好不容易割完了,我的腰好像要断似的,爬上田埂仰面躺了下去……

还没等腰躺直,父亲就催促我起来抱禾蒲子。三哥割完了禾就去放牛翻泥鳅去了。父亲和二哥先把放在禾戽里的箩筐拿出来放在田埂上,再把禾戽抬下田,父亲、母亲、二哥、姐姐他们四个人每人站一个禾戽角。父亲和母亲自抱禾蒲子自己打谷(脱粒),我和四哥则抱禾蒲子给二哥和姐姐,省得他们来回跑。“咚、咚、咚……”,父母和哥姐高高扬起沉甸甸的稻穗,有力地摔在禾戽板上,谷粒如碎金般被抖落在禾戽里。他们把脱了粒的禾蒲放在身后,打(谷)完了一排,父亲和母亲每人拽住禾戽角耳往前拉,二哥和姐姐在后面推,陷在泥里推不动时,我和四哥也去助阵用力推,我们一家人就像推着一辆抛锚的“土坦克”在前进。渐渐地禾戽满了,父亲捧起金灿灿的稻谷放开手指唰唰地漏下,淌满汗水的脸上挤兑出丰收喜悦。

打完谷,缚好稻草,日头已在头顶。父亲和二哥先挑谷到晒场,再抬禾戽回家,母亲则带着我们往家去。

“收豆要三赶:早赶凉,昼赶日,晚赶风。”到了家,母亲喝了口茶,便从墙壁上取下连枷(一种用十几根竹条合拼成长方形块状,套在长竹柄一头,可以翻转拍打晒在地上农作物的农器具),走到院子里开始打豆荚,连枷在母亲手里翻转,豆荚被拍打得“啪啪”爆响,姐姐拿着秆叉跟在母亲后面翻动。打完了一遍连枷,母亲开始做午饭,一个中午母亲和姐姐就这样顶着毒辣辣的“炎天光”反复打三到四遍连枷,豆荚差不多都出来了,每打一遍连枷母亲和姐姐都汗湿一身。父亲则到晒谷场用晒杆来回翻晒稻谷去了。除了小孩,双抢时节大人们很难想到歇昼。

到了傍晚,有了一些风,父亲扛着高高的扬凳竖在晒谷场谷堆旁,然后拿着粗筛爬了上去,直起腰站在扬凳上。母亲站在谷堆旁,手握扬戽铲(铲像小簸箕柄较长的一种农具),铲上一铲谷往上一扬,站在上面的父亲嘴里打着“噫乎、噫乎……”呼着风,手托粗筛一接,秕谷和杂质飞物便随风飘得老远……用这种方法不仅可以扬稻谷,还可以扬大豆。当然,有风车的人家可以随时在自家院子里扇谷、扇豆除杂质。

“双抢双抢,日夜不眠。”吃过晚饭,父亲和母亲又趁着月色去旱秧地拔二晚秧苗,准备明天早晨到田里去插二晚。

☆加工,碾粟米

“头伏芝麻中伏粟,处暑荞麦白露(油)菜。”分产到户之初,农村劳力都还困在家中,人多口粮也就不够吃,很多人家为了补充口粮,割了大豆之后就种早粟。如果天旱,头伏天地里太干,芝麻种不下去了或种的芝麻未出苗,人们便在中伏天选择种粟。种粟的手脚多,种得好的,粟穗子真的有狗尾巴大。粟穗子晒在院场靠赶牛滚石碌子脱粒。圆珠形的黄色粟粒看上去就是粒状的“黄金”,捧一把放在手上搓,感觉非常滑溜舒服。在那还是点煤油灯的年代,村里只有一家用柴油机做动力的机米加工厂,但加工厂还没有能给粟脱皮的技术,粟要脱皮还得用原始方法碾。

那时,村村有公共的碾屋,是老百姓粮食加工场地。一般的碾屋是四角亭式的瓦房,尖顶四柱无墙壁,两根双手都合抱不住的大驼梁交叉成“十”形横搭在四个方形大石柱上。两个大驼梁上数十根短柱竖立、穿枋横连,叠加成“犇”字形屋顶。两根大驼梁“十”形交叉点都挖了圆心,一根“I”形碾心轴(柱)竖立,上嵌驼梁圆心,下插碾心盘石。碾心轴下粗上细,托住套在“I”形碾心轴的“O”形转盘。两根五米左右相当于时钟秒针般的长木呈侧“V”形向外为半径的一个圈即为轨式碾槽。碾槽是大条石凿的,比人头还高的“O”形大碾盘(也叫碾砱子)竖卧于碾槽之上,碾槽外围是赶碾道。两根横木呈“H”形夹住大碾盘,侧“V”形的两根长木“尖”端与转盘连接,另外分叉两端与呈“H”形的两根横木嵌接成等腰三角形,套住和支撑住大碾盘立而不倒,在有动力的情况下可沿碾槽滚动向前。

一般到了腊月,碾房就热闹起来,家家户户开始排着队碾粟米,你家碾完我登场,换牲口不歇人,日夜连轴转。为了能在腊月廿四过小年吃上粟米粑,有的人家晚上挂上“三芯灯”碾粟米。

记得那年腊月,我家好不容易在半下午时排上了号,父亲牵着水牯牛,带着我去赶碾,这种绕地打转耽误功夫浪费时间的事当然是小孩最合适不过了。父亲先把箩筐里的粟均匀地倒入碾槽,接着把水牯牛牵到赶碾道,然后把牛丫搭在水牯牛的峰脖子上,一根横绳套住牛脖子,再将牛肚两边起拉力作用的牛丫绳缚在一根“V”形长木上,顺便将牵牛绳系在“I”形碾心轴上(这样牛就会围着碾槽一圈一圈地往前走,不会偏离方向),最后给牛戴上篼嘴(这样牛就吃不到碾槽里的粟)。父亲让我站在牛和“V”形长木的后面,他给我一根牛鞭子,嘱咐我:牛偷懒不走时就在它的屁股上甩一鞭子,我点头明白。一切妥当,我朝水牯牛屁股上甩了一鞭子,大碾盘先是“哐当”一声坈了一下,然后就“呼噜噜”往前滚动了。父亲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看着碾的还顺畅,又叮嘱了一遍准备回去。就在走时,父亲又转身叫停了水牯牛,他从箩筐上解下绳子走到我跟前,用绳子将我齐腰缚在“V”形长木上。我抬头疑惑地望着父亲,他说缚住了,人才安全,不然跟不上牛的脚步时就会被牛带倒摔跤,弄不好还会摔到碾槽里,那就惨了。

我就这样失去自由地一圈一圈地跟在水牯牛的后面赶碾。要碾一槽粟得花一个时辰,排队碾米的人们都回家吃晚饭去了,我半趴在“V”形长木上想象着黄黄的软软的香香的粟米粑的味道,不知不觉上眼皮和下眼皮就打起架来了……

“老五、老五,你怎么睡着了?”等父亲把我叫醒,我不知被水牯牛拖带了多少圈。粟米可能早碾熟了(即脱完了皮),父亲喝住水牯牛停下,解下我身上的绳子,把我半抱半牵到一边。父亲松牛绳解牛套,将牛系在碾屋的石柱子上,我走到碾槽边,捧起碾熟的糙粟米,似乎闻到了青甜青甜的粟米粑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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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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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姜盛武,1972年9月生,江西省鄱阳县人,教师,业余写作爱好者,鄱阳湖文化研究会会员,在各级各类报刊杂志和丛书发表或登载散文、诗歌100多万字,有多篇作品获奖,出版了个人散文集《那片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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