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专栏】
文：程先利
版式设计：Effi
图源：网络
组稿：
南在南方/暖在北方/烟花
国庆提前两个月就为儿子的婚宴做了周密准备。他先是把原有的宅子做了一个大翻修。那座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老宅子，虽然是砖瓦到顶，当初修建的时候在村里也算是属一属二的豪宅，但是现在已远远落后于时代。他请了城里最著名的瓦工，拆除了几堵砖墙，加大了窗户。墙壁也统统安装上了一种新型的装饰板，莲花吊灯每屋一个，形状各异，异彩纷呈。这么一整修，一连串的事也就跟着来了，就好比有人买了一双鞋，心想还该配双新袜子，然后呢？新褂子，新裤子……这么左一件右一件的，最后连内裤都得换上新的。国庆就这样，从客厅的沙发到卧室的双人床，所有的家俱都更换一新。婚宴是在院子里安排的流水席，他把院子也拾掇得漂漂亮亮，新买的石榴树合欢树花花草草修剪得错落有致。房檐下修了两个鱼池，鱼池形成了两个小型景观，有桥有树有鱼翁，小径通幽，流水潺潺，颇有情调。
最麻烦的还是定制菜谱，国庆请的厨师是他高中同学二蛋子。二蛋子如今是城里四星级酒店的大厨，大厨列的菜单子，市面上还真不好弄，国庆跑了好几天连一半的食材都没有搞到，最后国庆忍痛对二蛋子说，食材还是你自己带来吧，该多少钱就给你多少钱，二蛋子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笑容。婚宴用酒也是二蛋子搞来的，古贝春酒厂的内部招待用酒，比市面上便宜了不少。
一切细节安排妥当后，国庆多多少少有点发愁。这次宴会，要来三百位客人，请两棚吹鼓手，外加一场电影，这可把他的全部家当都花出去了，当然，收回的份子钱还是高于支出的。他还有一个藏在内心里的小算盘，那就是让村主任宝贵喝高兴了，宝贵高兴了他就趁机提出承包村里的那三个湾坑。如果承包下来，撒上鱼苗，来年就是年年有余了。他对妻子说：“我早看好了那三个湾坑，那可是三个聚宝盆啊！”
“还不知道主任来不来呢？”妻子顶了一句。
婚宴定在国庆节，离现在还有一个多月，国庆还没有向主任宝贵发出邀请呢。不过就凭宝贵和他是没出五服的亲戚，请他来陪上席，当证婚人，这点面子他不会不给的。听到妻子的话，为了万无一失，他还是提了两瓶酒，一条烟，登门邀请村主任宝贵了。
他给宝贵点上一根烟，毕恭毕敬地把婚宴的预案禀告了主任宝贵。但是关于承包三个湾坑的打算是万万不能在这个场合说出来的，他要在婚宴当天村主任宝贵喝高兴了再提出来，国庆是个有计划的人，要按照计划有步骤地实现他的宏伟蓝图。他带着乞求的口气要求宝贵无论如何都要去陪上席，这是为他家争光给村子长脸的大事。
“好极了！”宝贵回答说，“到那天不管多忙，我准时赴宴。”
国庆克制着喜悦的情绪，回到家后，吩咐即将收工的瓦工又修缮了几个地方，给这座宅院增添了华贵的气派。
婚礼如期举行，从早晨七点开始，迎亲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十一点，村主任宝贵宣读完证婚词，鞭炮齐鸣，宴会正式开始。村主任宝贵陪媳妇的娘家人坐了主桌，当地人称作“上席”。冷的热的大的小的盛着鲜美食物的盘子碗碟端上餐桌。席面是“海二八”的标准，比“海二六”高一个档次，是当地最高的标准。也就是鸡、鱼各两个大件，八个热菜，八个凉菜，八个蒸碗。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有了。
来宾们分散在正屋、偏房、院落临时搭成的大棚之内，在早已准备的餐桌前就座，说笑打趣。他们喝酒、吃菜，称兄道弟推杯换盏，大呼小叫觥筹交错筷子翻飞。
门外两棚吹鼓手也争奇斗狠，你方唱罢我登场，互不相让，纷纷拿出压箱底的绝活：《百鸟朝凤》、《一支花》、《全家福》、《小桃红》，一首首名曲把喜宴气氛推向了高潮。
这当儿，国庆眼瞧着宴席有秩序地进行着，而自己却找不着机会向村主任宝贵吐露心事，心中着实焦急。宝贵今天也喝得高兴，“上席”已经平均每人一瓶酒了，直喝得娘家的“送客”翻白眼。酒这东西确实很奇妙，喝着喝着就喝过了临界线，一旦过了临界线，就像没闸的重车下坡一样，想停也停不住。他们直喝到太阳偏西，才醉醺醺地送客。
陪酒的一干人等都喝得酩酊大醉，有几个人被架着走了。国庆终于找到机会把宝贵请到自己的卧室。两个人坐在长沙发上，他俯在宝贵耳边悄声低语地提出了承包三个湾坑的请求，同时将一个厚厚的红包塞进宝贵的裤兜，并在那个位置用四根手指按了按。
“好说，好说。”宝贵回答，“最近事情多，我明天就在村委会上提议这个事。”说完，宝贵也起身告辞了，走到门口也用四根手指按了按裤兜。
宝贵走了，其他帮忙的人，喝酒的人，相干不相干的人也依次离去。儿子儿媳妇也洞房花烛夜了，院子里只剩下国庆夫妇俩。他们互相交换着感想，憧憬着未来，在杯盘狼藉的残席之间一直呆到半夜。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国庆和妻子被一阵警笛声惊醒。妻子好瞧热闹，披衣下床走出院门，国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不一会，妻子慌慌张张地跨进屋门，语无伦次地说：“村主任宝贵被警车带走了，还有一些公家人正在抄他的家哩！”国庆哆嗦了一下，失魂落魄地瘫在床上，死了一般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简介
程先利，德州市作家协会工作。自一九九四年开始业余创作，已在五十余家报刊发表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五十余万字，获《人民文学》、《山东文学》等期刊奖十五个。获第三届中国人口文化奖，德州市首届“精品工程奖”，德州市首届“长河文艺奖”等政府奖六个。出版小说集《无言的结局》、《绝唱》、《寻找》三部及长篇小说《沸腾的冰》。现为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德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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