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里的小花
文/冷月秋风 版式设计/强哥 主播／过往云烟
一
一九九零年的一个冬日，暮色沉沉，黄褐色的半山腰上，西香凹村显得格外冷清，西香凹村是山西的一个小村庄，这个村住了几十户人家，青一色半大不小的光棍茂盛得如村口杨柳树。
夜色降临， 村子里来回走动的人渐渐少了，“啊——要回家——”一个女人含含混混的声音在暮色中响起，“喊啥——喊魂哪——”接着便有男人的声音回应，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就这样交织着，交融着，然后随着“嘭”的一声，门关了，几声狗叫之后，村子又归于平静。
小花坐在自己房间里发呆，听到外面响声，这才转动脑袋向窗外看了看，天已是完全黑了， 她随手拉了拉旁边的电灯绳，屋里顿时亮堂了，她显得忐忑不安。自从进了这个家门，就没有出过大门，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想，她的两个好姐妹到底去了哪里？她担心她们。小花起身在写字台上拿起了那双绣着鸳鸯的鞋垫，她已经是订了娃娃亲的人，如今——她不想再想下去，又继续绣着，她除了绣鞋垫实在想不出能干什么，被针扎了好几次手了，她的手麻木了，心却疼了起来。和这个叫李群的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想起来都荒唐闹心。这个家前院有厨房，后院有茅房，中间有两间平房，一间是婆子的屋，一间是她和李群的屋。冬天的院子显得光秃秃的，几棵小树光着枝桠，院子里有几只老母鸡在走动，算是有了点生活气息，几块青石板在院子里，铺成了一条进进出出的小道。男人出门时，铁将军会把上门，其它的就随她，围墙内就是她活动场所了，她不会忘记那“一番夜雨惊魂梦”。轻轻叹口气，这个男人虽然防备她，但也算憨厚老实。她想念远方的父母，不知道他们都担心成啥样子了，眼泪不由得就落了下来，思绪又回到了一年前。
二
初中毕业的她和好姐妹小梅和春艳商量着要去西安打工，她们带着对未来的美好期盼，来到大雁塔找工作，却被一个中年女人骗到一个巷子里，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被人贩子捂着嘴，蒙着眼，塞到了一辆破旧的面包车里。一觉醒来，骗子和买主的交易已经完毕，没人告诉她姐妹们去了哪里。她来到这里一年多了，男人倒还好，不叫她下地，只是干些家务活，每天早上打扫打扫院子和屋里，喂喂鸡，然后就上锅做饭，一日两餐，晚上偶尔还会做点汤，临睡的时候在院子里取些柴火烧上火炕，暖上被窝，再添半锅洗脚水烧了，给婆婆端过去，婆婆细长的眼睛，看着不恼也不欢喜。婆婆年纪不大，却好像显老，在家小花就和她每天搭伴过日子，但小花总觉得，婆婆就是个奸细，在监视她。这个家里几乎没有什么家具，除了一个穿衣柜和一个写字台，就是一个小小收音机了，能听听歌，也算是漫长日子里的一点小安慰了。每天晚上自己收拾妥当，就等着男人回来，男人是小货车司机，跑点短途，长她六岁，长得有点黑，中等身材，结结实实的不难看。
三
一会功夫，听得有车轮声，接着门在响动，小花不敢怠慢，穿着拖鞋来到灶间蹲在灶膛前烧火，李群走了进来，看着小花娴熟地填柴火，火光映着她红扑扑的脸蛋，红艳艳的，像极了一朵桃花，不由静静地看得有点入迷:“小花，你真好看。”说着伸手想要抱她，小花机灵地躲开了，说:“锅里水开了，我给你舀水”，说着就站了起来。小花心里是复杂的，复杂到她也说不清。李群搓搓手，笑了笑，没有说话，回到房间坐在米色的双人沙发上，挽起裤腿坐了下来，小花端盆进来，轻轻地把男人的脚放到盆里，刚要起身，李群一把拉着小花说“小花，你有啥想法你就说出来，我会帮你办的，这么长时间了，你也知道我对你的心，你答应我安心住下来，不要再提回老家好不好，我保证我会坦诚对你，会对你好的......”小花微微扬起脸，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真诚急切的表情，一肚子的眼泪瞬间喷涌而出，李群默默地给她擦眼泪，小花一边哭一边说，“我想给我父母写一封信，你能帮我去邮局寄了吗？”李群略犹豫了一下:“可以不写咱们这边的地址吗？”小花深知男人的心思，痛快地说:“你放心，我就是给家里报个平安。”
四
陕西老家的老俩口终于收到女儿的来信了，女儿在信中说她挺好的，让父母不要挂念，让父母一定退了她老家的亲事，别耽误了人家，最后说让父母不要找她，她挣了钱就会回家。老俩口看到了信，就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们认定女儿一定有难言之隐，跟女儿一起走的那俩姑娘家人时不时地就跑到老俩口这哭闹，让老俩口赔他们女儿。想起这些，老俩口觉得特别地窝心。于是老头二话没说，一溜小跑找派出所去了，派出所经过几个月顺藤摸瓜，查询寄件邮局，和当地派出所联合，终于查证了小花和小梅在一个村，春艳在小花她们的邻村。第二年的开春，派出所就行动了，调动警力赶往山西解救。
五
春天是个希望的季节，人们还在年味的余温中没有回味过来，西香凹村的村头，就来了几辆警车。李群母子倒也通情达理，警车来的时候，婆子还给小花带了些土特产，拉着小花的手说“闺女，啥时候想回来就回来”，李群把衣服收拾好装到箱子里，把她送到了车上只是轻轻地说“我会等你。”温软的话还是让小花有些感动：“我回去了，保重。”小花说着看了一眼李群，就赶紧上了车，她要逃离这个可耻的地方，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回头，她心软如棉，又敏感脆弱，想哭又哭不出来。警察找到小梅的家，小梅的男人拿着耙子站在门口，凶神恶煞似地说:“我是花了钱买的娘们，你们谁也别想带走！”但警察也不是吃素的，小梅的男人还是睁睁看着小梅上了警车，看着小梅衣衫不整，鼻青脸肿，小花抱着小梅是嚎嚎大哭，小花想起了那天听到的叫声，原来就是小梅的叫喊呀，往事不堪回首。最后去了春艳家，不曾想文文弱弱的，经常喜欢梳着短头发的春艳，竟在来的当晚打开自己削发器（八十年代农村新兴的一种自己女孩自己用的貌似梳子的理发器），拿出里面的刀片趁看护自己的男人睡着的时候，割了手腕，趴在床沿上，血流了一地......俩姐妹又惊恐又难受，青春之劫，生命之殇，一切就这样猝不及防。警车一路颠簸，终于把两个女孩带回了陕西老家。
六
她们各自家里人自是哭哭啼啼，村里人来来往往，东家拿些鸡蛋，西家拿些水果，起初大家都是同情得不行。慢慢时间长了，这件事也渐渐淡化，而小花的肚子日渐肥硕，村里人眼神也怪怪的。人言可畏，乡下有的人，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小花的父母一辈子胆小怕事，赶紧匆忙在附近的村子里，给小花找了个人家。小梅的父母好面子，觉得女儿被人贩子弄走毕竟不是光彩的事，眼不见心不烦，就把女儿远嫁河南了。
七
没多久，小花在夫家生了一个女婴，夫家人横竖看着母女不顺眼，百般刁难。小花每天的日子如履薄冰，赌博的丈夫输了钱，脸扭曲得就像麻花一样，回来就揪起小花的头发往墙上撞，口里不干不净骂着“你个扫把星，烂婆娘，水性杨花......”小花不哭也不闹，只是原本就不很稠密的头发，现在已经稀疏得没有几根了，脸色也没了之前的红润，小脸蜡黄蜡黄的，小孩的奶水也不够，整天哇哇地哭，小花揽镜自照，容颜是散不去的薄凉，伤心的时候，她就会打开窗户， 想起那个李群的男人， 浮世已经站成眼睫上的尘埃。八月节，小花回娘家住了几天，夫家叫人捎的话，说家里忙让她赶紧回去，小花回去后，好逸恶劳死性不改的丈夫，对她又是新一轮的拳打脚踢。
八
尝尽心酸，小小年纪的小花彻底失望了，她写下了离婚协议书，放到桌子上，趁男人出去打牌的功夫，出得家门，柔风轻轻吹在脸上，她长舒一口气，抱着孩子踏上了去往山西的列车。
作者简介
冷月秋风：诗歌控，梦想有一套公寓，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香落尘外管理团队
主编：湛蓝
总监：子寒
顾问：蒋新民 清风明月
排版：强哥 凤尾
审稿一组： 铜豌豆 柳外斜阳
审稿二组：连云雷 风碎倒影 无兮
终审，校对：烟花 清欢
播音：从前慢 魏小裴 向日葵的微笑 过往云烟
稿费：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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