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 | 离开越久，积念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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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越久，积念越深

文、编辑|湛蓝

离开越久，积念越深

入冬以后，蓉城的街头巷尾，随处可见明黄的银杏叶在风中簌簌落下，习惯在风中驻足，把叶子托在手心，一个问句就串出喉咙：落下的叶，有谁会问，哪一片最动人......总是情不自禁一片一片小心翼翼捡拾起来。但我也知道总也捡拾不完，被我收藏在书页里的，毕竟是少之又少。它们终归从哪儿来，要回到哪儿去。

2012年，妈妈身体染恙，辞掉工作回到生养我的城市。有一刻，我清晰地听见内心的声音：亲人在一起，就算吵闹到死，也再不背井离乡。突萌生留意。

上半年，装修房子时，看着尚好的居所被工人敲打得零零碎碎，十分难过。搬离住了十年的家，有种流离失所之感。恋旧是这样一层触景伤情的绪，无处不在。

最近，几个朋友相继去到山城，朋友说：你啥时候抽开身，咱们重庆偶遇。你可知，他曾说，听着重庆妹子的声音，心里舒坦。

是偶遇么。其实，归心似箭，每到冬天，妈妈就容易感冒。听了朋友的话，越发沉默。

他却又问，你想过落叶归根，回去重庆安享生活么？

一句话，勾起浓浓的绵绵的乡愁。那些深深浅浅的记忆，若天空的雪片，悠悠忽忽飘着。

那年初夏。带着姐姐的孩子去红岩村玩，穿一件纯白色的背心体恤，回来后手臂全是晒红的印记。夜里，躺在床上，暴晒过后的灼痛感像无数支细细的针尖同时扎在皮肤上，手指抚过每一寸晒伤的皮肤，清晰的疼痛，它让我铭心刻骨。是了，那就是山城，火炉的烙印。

山城，是一座起伏的城市。你明明从屋前一楼进屋的，当你进屋后从另一个通道出去，脚下也是平地，蓦然发现已经站在5、6层楼之上。身在此处已不在此处。山城地势起伏的奇妙之处往往让人生出诸如此类的错觉。驾驶汽车在城市里穿行，隧道的灯光与街头的阳光常常令人恍惚昼夜的界限。在战时，这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护佑了多少生灵惨遭涂炭。将它陪与蒋先生，堪比都城，可见它实力不菲。城市建立在山上，本身具有层次感，出入难免爬坡上坎，行走费脚是在所难免了。也因为这个缘故，我到目前为止也没学会骑自行车。记得毕业时第一份工作，办公室主任段老师是一位退休老军干部，知我是重庆人，特意给我申请交通补贴，原因就是山城人不会骑车可以谅解。感动之余，为自己不会骑车的惭愧被随之而来的地域优待所消除，反倒有了那么点点的自豪感。

山城的地势起伏，就算在城市里活动，也能给人大开大阖之感。刚刚还置身城市水泥森林的困囿，转眼就来到了壮阔而滔滔的江面，这空间感的转换，有种波澜壮阔的激越；刚才还在深巷里听手风琴的余音，有点怀旧的小伤感，转瞬到了视野开阔的南滨路，浩浩的江风，飞扬的裙裾，该如何来描述这山重水复之后的又一村？这是怎样的一座城市呵？

在其他城市，我从来没有夜归的记忆。在山城的夜归，有了些荡气回肠。

07年回去办护照，有三个同学知道我回去了，约在东津沱吃田鸡宴。宴席从傍晚6点开始，持续到晚上9点，从四个人到最后三桌人。同学还买了鲜花把班主任接过来。宴席过后，又订了地方唱K，还没尽兴，一行人又去滨江路喝夜啤酒，几箱老山城丢翻了不少人……别情离绪，大概都饮尽了。

12年冬，跟同学在巴国城道别，说想散步回去，拒绝同学送。天色暗淡。巴国城到家，有一座立交桥，我是一典型的路痴，家就在咫尺，就绕不过去。一边走一边问，又勇敢又孤单。我回去时，见姐姐站在小区的台阶上等我，她只是固执地等，没打电话问催促。冬日凛冽的风，肆意地吹着，心里却暖暖的，那暖让坚冰融化后成了挂在眼睑的星星。

那个夏夜，和外甥女们在观音桥影城导演厅看《心花怒放》，几个人笑得如同在自己家里一样放肆。凌晨过后，在通宵营业的店里吃自助宵夜。霓虹闪烁在眼里，如同刚才那场电影的名字。

每次回去，不忘让自己独自与城市相融。少不了去市井气浓郁的小巷吃一碗特色小面，听着浓浓的乡音，踢着路上的石子，看鳞次栉比的高楼把巷子投进深深的阴影里。呼吸里，还有树叶和石板上阳光的味道，这些熟悉又亲切的影音，让一抹忧伤缓缓升起，梦里不知身是客。姐姐总是太忙，妈妈年事已高，家里大大的落地花瓶里插着没有芬芳的花，每每想把它们扔掉。我喜欢逛街对面巷子的花市，买容易打理的盆摘放妈妈客厅和窗台，买不同的鲜花回来，把家里的花瓶都插满。我能在妈妈和姐姐的眼神里感受到这些绿植和鲜花给屋子带来的生机，做这些事的时候有从心底发出的欢喜，让自己有更多关于故乡的回忆。

某年圣诞前夕，朋友因看中一幅吴昌硕的画，特意携他去山城辨别真伪。他站在磁器口古街给我留话：我像爱一个女子一样爱着重庆，重庆，我的第二故乡。后来不久的某天中午，在等我的30分钟内画了两幅素描，其中一幅就是凭记忆画下来的重庆民居。那幅素描让我眼眸一瞬间饱含泪水，那座小楼，像极了爸爸郊外的故居，一条石砌的小径在小楼右侧延伸着，那围起来的小院，就是我曾经的家呵。记忆，苍白着色成永恒的黑白，任岁月绵亘，无可侵蚀。

前些年，父亲尚在。他是个整洁的老人，不论寒暑，都是白衬衫打底。小苇三个月的时候，我们一道回重庆，也不知什么缘由，她一看见我爸就扑过去抱抱，那亲近仿佛与生俱来。每次爸爸出门回来，小苇见着，就开心地发出格格的笑声挥着手臂扑过去，爸爸那一个乐，天伦人伦，不过如是。再到成都，只要见着戴深蓝鸭舌帽、穿蓝呢大衣的老人，小苇就对着人笑……那年，8月26日，我回学校报到注册，最后一次别爸爸，也是最后一次见他，一步三回头，我想把话说破，道破禅机便会实得其反。可一切并未如愿。一别即天涯。爸爸没等我，定是不肯让我的泪湿了他的心。多少年来，我刻意拒绝再回爸爸的小楼，实在没有勇气面对人去楼空的。可，那一方小小莲池，莲池上搭起的葡萄架，葡萄架下的人语，常常午夜梦回。尽管，回一次痛一次，可我就如一只小小的蛾儿，明知是痛还是义无反顾的趋近……

我是这样深爱着我居住的蓉城，无可救药地爱着它温婉休闲的气质、和我散淡而慢节奏的生命形式。可，不知有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着，一段时间来，对重庆那座城市有着前所未有的渴望。大概是，离开越久，积念越深。突然悲戚起来，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放弃自己的故乡，择一城相守，共一人白头，那得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想，我像掌心明黄的银杏叶，纵然在一个地方落地生根，灵魂终归是要回去记忆的原乡。

湛蓝

爱独处，在袅袅茶香中享受自处的宁静。
久居成都，骨子里透着这座城市一样的休闲气质。

喜欢一个人的孤旅，在行走中追索对真我的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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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湛蓝

排版编辑：绿腰  强哥  ETA 

审稿编辑：童话  铜豌豆  一池萍安

终审，校对：烟花  清欢

配乐：罗晚词

稿费：湛蓝

总策划：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