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传龙 | 蒲扇的歌

蒲扇的歌

作者：陈传龙                编辑：微凉

三伏天下午，骄阳似火，热浪滚滚。突然停电了，汗水从无数个泉眼里流出来，扑嗒扑嗒摔在地板上，心烦意乱，窃骂这该死的桑拿天。胡乱抓起一沓报纸，哗啦哗啦扇着，依然阻绝不住泉水外涌，报纸被汗水浸湿了，再立不起来。嗐，要是有把蒲扇就好了。

许多年前，蒲扇一天到晚不离手，没想到现在会淡出视野。空调、电扇中的三伏天远没有蒲扇中的三伏天过得有趣，也没有蒲扇的歌唱得好听。

到了换装季节，母亲就将蒲扇找出来，板凳上、方桌上、床上凡是顺手的地方，都有一把或几把蒲扇。我们没有耐性坐下来扇扇子，热得没办法时才随手捞起一把扇子，乱扇一气，不是碰着东西就是擦着腿，圆溜溜的扇扇子声音被撕破了口子，呼啦呼啦呼啦，有敲破锣的意思。扇烦了顺手一甩，一溜烟路到树荫下玩游戏去了。有时，几个伙伴互相扇，你给我扇多少下，我给你扇多少下，双手捉紧扇把，高高扬起，使出全身力气扇过去，呼——呼——，宛若怪物张开嘴吹气。扇者一下一下数着数，生怕扇多了吃亏。到了规定数字立刻停止，不多不少，把扇子交给对方，由“被剥削者”转换为“剥削者”，笑眯眯地等待着幸福时刻的到来。伙伴们多的时候，场面更大，快乐也更多。这时候，往往有成年人走过来，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说，你用劲能把我扇感冒。伙伴相信了，雄心勃勃提着扇子走过去，也是双手握紧扇把儿，狠命从上面压下来，直到扇子触及到地，没法再走下去了才住手，呼——吱，呼——吱。大人的头发被吹得立起来，抱紧双肩，装作很冷的样子。伙伴们咧开嘴笑得前仰后合，纷纷拿扇子卖劲地扇。不用说，大人没有感冒，伙伴们累得满头大汗。

邻居刘二伯最怕热，还没到三伏天就不穿上衣了，不论在家还是下地劳作，抑或是赶集，总是光脊梁。刘二娘唠叨说，就热着他了，别人都不在这太阳低下？穿衣服能沾掉皮？与刘二伯黑黝黝的身板同样成为一景的是他那把破扇子，扇叶参差不齐，好似一团蒲草，比济公的扇子还破。破扇子在刘二伯手里可是宝贝，从初夏到深秋都不离身，行走时挡在头上遮阳，是草帽；坐下时垫在屁股底下，是板凳；遇到蚊蝇时挥舞着扑打，是苍蝇拍；不用的时候别在腰里，如孙悟空偷盗铁扇公主的芭蕉扇，滑稽。有时候趁他不注意，伙伴们悄悄从背后抽出来，拔腿就跑。刘二伯慌忙去捉，伙伴们像传皮球一样来回传，刘二伯拿不到手，只好认输，乖乖地给伙伴们讲笑话。等到伙伴们正笑得前仰后歪的时候，冷不防刘二伯夺过扇子，哧啦哧啦地扇着，如敲打一面裂口的破鼓，哼着小曲走了。故事没有听完，心里总憋着个疙瘩，于是，千方百计寻找机会再偷那把宝扇。

到了晚上，伙伴们去树林里摸蝉，或者跑到河滩里洗澡，或者在场院里做游戏，反正坐不住，四下里疯跑。母亲和邻居们在门前纳凉，说些家长里短的话，不紧不慢地摇着蒲扇，噗，噗。蒲扇的歌更像是一唱三叹的小曲，时而急促，时而舒缓，时而停止。偶尔，一只蚊子溜过来，趴在腿上吸血，正在得意洋洋之机，啪，蒲扇狠狠地拍过来，蚊子闻风而动，逃命去了。到了睡觉时间，屋里太热，我不肯去睡，母亲将秫秆席铺到院子里，她躺在我身边，一下一下扇扇子。夜里，我睡醒了，睁开惺忪的眼，月光如银，地面上白茫茫，母亲没睡熟，蒲扇还在晃动，隔一会扇一下，像走时准确的座钟。蒲扇唱着歌，无声无息。

凌晨，蒲扇的歌唱完了，悄无声息，不过，明天一早还会唱起新的一曲。

 

作者简介

姓陈，名传龙，人称龙哥，大有冒江湖老大之嫌，可发一笑。

相貌凶悍，声如洪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寒冬腊月穿背心跑步，一年四季以自来水冲澡；日间能打拳，夜晚敢捉鬼。出入常有狐朋狗友，往来多为引车卖浆之徒。无才补天，偏偏好高骛远；身为下里巴人，却喜阳春之业。好读书，静观内心，不谙世事；涉猎杂，神思翱翔，不求甚解；守清心，写作自娱，不慕虚名；无天赋，偶入歧途，不知悔改。

如此而已。

河南省作协会员  长篇小说《中原匪事》由作家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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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审，校对：烟花

        配乐：罗晚词

    稿费：湛蓝

总策划：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