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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生不能长相聚 来世伴君永相依
——观看黄梅戏《小辞店》
文：刘春伟 / 图源：堆糖
七夕是牛郎织女一年一度相会的日子，也是中国的情人节。“ 情人” 在这一天是用的最多得词汇。我总弄不明白：什么样的男女关系算情人？夫妻之间算不算情人？热恋中的未婚男女算不算情人？但有一点我敢肯定：婚外恋中的男女肯定算做情人。
黄梅戏《小辞店》中的柳凤英和蔡鸣凤就是典型的婚外恋中的情人，一百多年来，他们的爱情故事以戏曲的形式搬上舞台，成了人们聊不完的话题，道不尽的永恒，它发生在黄梅戏的诞生和兴盛地湖北与安徽，又用黄梅戏的艺术形式赋予了它顽强的生命力。
爱情悲剧很容易引起人们情感上的共鸣，比如：牛郎织女、梁山伯与祝英台、贾宝玉与林黛玉，但这毕竟是神话传说与文学创作。《小辞店》亦属于悲剧，虽然远不如前三者那样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若非戏曲爱好者，知道的人也很少，但《小辞店》来源于现实生活，其悲剧意境，给人的情感震撼却远远地超过了前三者。
清朝道光年间，家住湖北省黄州蕲水县（今天的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的青年商人蔡鸣凤，新婚之夜与妻子朱莲感情不和，面对冷若冰霜的新娘，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带上包裹雨伞和三百两白银，外出做生意。此时，安徽省合肥市的西三河是个繁华的集镇，来往的客商常年不断，镇上有一个“胡记”客店，老板娘柳凤英年轻漂亮、精明能干，把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兴隆红火。唯一让柳凤英失落的是：自己的丈夫是个赌徒，经常在外面鬼混，很少回家，即使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对柳凤英非打既骂、嗜酒耍泼，只担个“胡记”店主的名号，余者就诸事不管了。
一天黄昏，客店来一男子投宿，由于长途跋涉，一路劳累，便病倒在床上，这个人就是蔡鸣凤。柳凤英是个热心肠的人，将他安顿在店内，为他请医治病，抓药熬药，尽力地照顾于他。蔡鸣凤敦厚诚实，柳凤英在与他的交谈中，得知蔡鸣凤无父母兄弟、妻室儿女，伶仃一人，自然待他与众不同。蔡鸣凤因与新婚妻子无感情，才负气出来，所以他不愿意谈起这件事，才隐瞒了自己已经娶妻的事实。蔡鸣凤在柳凤英无微不至的照料下，病很快就好了，他白天出去做他的珠宝丝绸生意，晚上就回到柳凤英的客店住宿，有时候回来得早，还帮助柳凤英打理打理客店的生意。想到妻子朱莲对自己的冷落，看到眼前柳凤英对自己的关心照顾，蔡鸣凤倍感温暖；柳凤英从蔡鸣凤身上得到了从未体会到的一个男人给自己带来的温情体贴和细心呵护，两人互相仰慕，不觉日久生情。柳凤英瞒着公婆丈夫与蔡鸣凤结下了鸾配之好，她天天洋溢着微笑，心里埋藏着幸福和甜蜜，盼望着蔡客人、她的蔡郎哥，每天早些回到店里······
三年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这天蔡鸣凤突然接到岳父朱茂卿从老家寄来的一封信，劝他回家看看，虽然与朱莲感情不好，但毕竟是自己的结发妻子，而与柳凤英的关系名不正言不顺，很多人看出了他们之间的暧昧，在背后指指点点，柳凤英也为此事跟公婆发生冲突，经常遭到从外面回来丈夫的打骂，因其忙于赌博，并没太深地计较此事。这总不是长久之计，生怕哪一天会惹出事端来，同时又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妻子，时间这么久了，还没有回家一次，自知理亏，决定告别老板娘回家看看，可是怎么和柳凤英说呢？回到店里，闷闷不乐，谎称自己的父母病重，要马上回去探望，柳凤英一听立刻木呆在那里，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三年来她的情感全部给了蔡鸣凤，三年来也只有既是客人、又是情人的蔡鸣凤给了她精神上的慰藉和生活上的幸福。蔡鸣凤不是说过自己无父母兄弟，无妻室儿女吗？怎么突然提出要回家的话？黄梅戏《小辞店》最主要、最让人感动的情节就从这里开始了——
柳凤英暗思：是不是自己对蔡鸣凤照顾不周，还是店里其他人得罪了他。在她的一再追问下，蔡鸣凤终于说出实情。柳凤英苦留不住，只得放蔡鸣凤归家。并说：“我情愿跟我的哥浠水县到。”蔡鸣凤回：“名不正言不顺人口如刀。”柳凤英又说：“妹妹不怕名声臭，生意买卖也能丢，要走我们一起走，我跟哥哥回黄州。”蔡鸣凤劝道：“舌头底下压死人，走遍天下难出头。”柳凤英更加伤心：“哥哥一定要走，伤心的泪水不住流，肠断心也碎，来把我的哥哥求，哥哥转回家恩爱夫妻到白头，百分情义给她九十九，留下一分解妹忧愁。”蔡鸣凤也泪流满面：“妹妹待我情义厚，永生永世记心头，我俩人离心不离，一颗心永远伴妹游，熬过那三九寒天冰融雪化，到来年春三月，哥再来妹家把店投。”
送哥送到大路旁，送哥送到大河口，柳凤英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对蔡鸣凤道不尽的情说不完的爱，和自己的心上人伤心离别时，总喜欢情不自禁地回忆过去的美好时光，下面这段唱腔悠扬婉转，舒缓平和，情切切、意绵绵，道出了柳凤英对蔡鸣凤全部的爱，使全剧达到了高潮，自《小辞店》诞生以来，感动了无数的观众，使观者无不落泪，给人以情感上强烈的震撼。
"叫一声蔡郎哥你且慢行走，叙叙你我当初，想当初那一日黄昏后，你肩背着小包裹手里拿着雨伞、前来投宿，我亲手掌灯将你伺候，你说客店虽小宾至如归，叫人暖在心头，从此相识日渐久，也算是前世的因缘意合情投，实指望我们做夫妻天长地久，未想到狠心人要将我抛丢。我好比搭上了强盗的船失错在当初。如今你好比是顺风的船扯篷就走，我好比失群的孤雁落滩头；你走后我好比风筝失手，你走后我好比无舵的孤舟，你走后我好比霜打的杨柳，你走后我好比残灯无油，你走后我好比尼僧独守，你走后我好比冰寒心头。只盼你学青松四季长久，且莫学路边的草有春无秋，愿你学雪里寒梅芳华依旧，且莫学三月里桃花逐水流，千言万语我说不够，蔡郎啊，你此去勿必要书信常寄，莫叫我望穿双眼哭断肝肠苦相思，哭断肝肠苦相思，哭断肝肠苦相思。”俩人相拥而泣，久久不愿离去······
柳凤英像做了一场梦，不知道是怎样回到的客店里。往日里有蔡郎哥忙前忙后，夜晚时对着小桌两人尽情饮酒，情投意合地闲聊着，如今的客店里再也见不到蔡郎哥的身影，喜怒哀乐、世事无常，使她陷入了极大的精神空虚中，情绪几乎达到了崩溃的边缘，相思入骨的折磨，使她眼泪横流，客店再也无法开下去了。她摘下招牌，闭门谢客，瘫倒在床上，好在她还有一个盼头，有一个希望，那就是蔡郎哥临走时说过：等来年春三月哥还到妹家把店投。
一天晚上的睡梦中，柳凤英突然梦到蔡鸣凤来到自己面前，诉说他到家已经被害致死，让她到县衙告状，捉拿凶手为其伸冤。第二天早晨柳凤英到集镇一打听从湖北浠水县来此地过往的商人，果然证实了蔡鸣凤被害的消息，她强忍着悲伤和剧痛回到屋里收拾好包裹，赶往千里之外的浠水县。
原来蔡鸣凤的妻子朱莲婚前就和杀猪卖肉的陈大雷相好，其父朱茂卿硬是让她嫁给了蔡鸣凤，导致两人婚后无感情。蔡鸣凤离家出走这三年，给陈大雷以可乘之机，早就到蔡家和朱莲住在了一起。这天夜里，蔡鸣凤赶到家里敲门时，将屋内熟睡的朱莲、陈大雷惊醒，二人合谋用菜刀将蔡鸣凤杀死，正巧被赶来的朱茂卿看到，陈大雷逃跑，朱莲便栽赃陷害自己的父亲，说他谋财害命杀死了蔡鸣凤。官司到了浠水县衙，县令听取朱莲的一面之词，刚要对朱茂卿宣判，忽然听到门外有击鼓之声，将人带到大堂上一看是一女子，声称特来为蔡鸣凤喊冤，要求县太爷秉公而断，严查凶手，为蔡鸣凤报仇。县令问：“你与蔡鸣凤何亲何故”？柳凤英答：“非亲非故。”县令大怒：“既然非亲非故，岂不是来扰乱公堂。”令人将柳凤英打四十大板，可怜柳凤英在心灵上忍受着巨大疼痛的同时，又遭皮肉之苦，一顿暴打，她已经站不起来了，她强忍住悲伤和疼痛讲述了与蔡鸣凤相识的经过和他们之间真挚的情感：“我的家住三河十字街内，一家人为吃喝把饭店来开，奴丈夫好赌博整日在外，从不问奴饭店生意好坏，他不问奴饭店是好是歹，他不问奴饭店开是不开，他不问奴饭店油盐小菜，他不问奴饭店缺米少柴，名份上是夫妻哪有什么恩爱，对空灶守孤灯好不悲哀......”柳凤英的真情表述并没有得到县令的同情，朱莲反咬一口，说柳凤英对蔡鸣凤因爱不成反生恨，勾结歹人杀死了蔡鸣凤。昏庸无能的县令查不出蔡鸣凤被杀的真实原因，将一干人全部收监，朱家族人集体代朱茂卿求情，又贿赂了县令，而将其父女释放，陈大雷在逃遭通缉，只有那三河镇赶来的痴情女子柳凤英无根无基、无依无靠，说她不守妇道，伤风败俗，水性杨花，被处以卖做官妓的惩罚。
深秋的一天早晨，阴风凄凄，落叶凋零，两名衙役押着柳凤英走在荒凉的山道小路上，突然，路边一座新坟映入柳凤英的眼帘：石碑上刻着五个大字：蔡鸣凤之墓。心痛得已经麻木的柳凤英立刻扑了上去，泪洒坟头，直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浑身颤抖、神智不清：衙役两次将柳凤英拉起来，她两次挣脱衙役扑在了坟头，衙役再次将柳凤英拉起来，她再次挣脱衙役奔向坟头，最后，一头撞在了石碑上，鲜血慢慢地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来，模糊了她的双眼，在她微弱的意识中，暗暗地低语：“蔡郎啊，妹妹来了，咱俩今生不能在一起，来世做夫妻，天长地久不分离······”
戏曲的优势就是能把人物的心里活动、所思所想用优美的唱腔展示在观众面前，加上柳凤英对蔡鸣凤痴情执着悲剧式的爱，使观者无不落泪。
黄梅戏发源于湖北省黄梅县，兴盛于安徽安庆，在清乾隆年间就趋于成熟。黄梅戏的鼻祖—— 一代宗师邢绣娘（1749——1818）就是湖北省黄梅县邢家墩人，曾四次为乾隆皇帝献艺，获得“黄梅名伶”的御赐墨宝。《小辞店》一剧的作者没有留下姓名，其真实故事当发生在道光年间，估计到了咸丰年间，由民间黄梅戏艺人把它编成了剧本，搬上了舞台，所以《小辞店》的版本也很多，但内容上都是大同小异，有的个别唱词比喻得也不够准确，今天亦不再用，还有的剧本女主人公为“刘凤英”。
蔡鸣凤的家乡，湖北省黄州府蕲水县就是今天的湖北省黄冈市浠水县，2002年绿杨桥村在太平寨山修路勘察线路时，发现半山腰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掩藏着一座古墓，政府打听是谁家的祖坟，却无人知晓，正当要做无主坟迁移时，蔡氏家族几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迫不得已道出了真相，原来蔡鸣凤就是他们蔡氏家族的祖先，可能是由于先人的名声不好而羞于公开。从蔡氏家族的族谱和蔡鸣凤的墓志铭记载来看，两者互相印证互相吻合，证明此墓葬的主人就是《小辞店》中的蔡鸣凤。对于柳凤英的家乡安徽省合肥市西三河镇，有的学者认为是虚指，由于男女主人公“不光彩”的恋情，剧作者出于避讳，不可能在剧本中写出女主人公真实的家乡地点，比如：1988年由韩再芬、韩军主演的上下集黄梅戏电视剧《小辞店》剧作者就出于避讳将“三河镇”改为“桑河镇”，但又考证不出其它的地址，所以柳凤英的家乡还是被普遍公认为合肥市西三河镇。
黄梅戏《小辞店》流传至今，影响甚广，楚剧、庐剧也有这个剧目，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一是说身边的人，讲身边的事；二是同情婚外恋，题材闯禁区；三是在于剧情的发展多变，生动感人；四是该剧的唱腔跌宕起伏，承转有序，全剧光柳凤英的唱腔就有三百多句，实实在在地考验着女演员的艺术表演功力。据史料记载：光绪初年，有一个叫胡普伢（1866——1926）的女艺人，带领黄梅戏班在安庆望江的华阳镇，连演七七四十九天《小辞店》，痴迷的观众把戏台围得水泄不通。在胡普伢时代就有《小辞店》，我们不能肯定胡普伢是第一个演该剧的女演员，但至少说明观众对它的喜爱，或许它的演出还有可能提前得更早。1946年，16岁的严凤英（1930——1968）因出演《小辞店》中柳凤英这一角色而一夜成名，随即将自己的名字“严鸿六”改为“严凤英”，可见“严凤英”的名字是因“柳凤英”而来，也足见严凤英对《小辞店》这出戏的喜爱。
《小辞店》一剧命运多舛，因为内容颂扬的是婚外情，历史上曾数度遭禁演，特别是男女主人公所在地的家乡，长期抵制外来剧团的演出。文革中，《小辞店》再度遭禁演，严凤英也受牵连，说她是资产阶级思想，国民党特务等罪名而被批斗和劳动改造，1968年4月8日，严凤英不堪凌辱，服安眠药自杀。
一百多年过去了，《小辞店》的故事冲破封建思想的精神枷锁和道德禁锢，迎来了美好的今天，真爱永远是至高无尚的，真爱永远会得到人们的赞赏。如今，男女主人公的家乡利用《小辞店》品牌，极力打造文化旅游产业；蔡鸣凤的家乡湖南省浠水县把蔡鸣凤墓地列为浠水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招商引资，在蔡鸣凤墓地周围扩建风景区，吸引大批游客前来观光旅游；柳凤英的家乡安徽合肥西三河镇，在《小辞店》旧址复原饭店，建立小剧场，每年举办《小辞店》文化旅游节，展古镇魅力，扬爱情真谛。现在的西三河镇已成为中国历史文化名镇，国家5A级风景旅游区，全国文明村镇。这里的人们认为：卖饭女柳凤英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寻找自己的爱情幸福，本身就令人敬佩，并且操持着一个男人也难以办好的第三产业饭店，还能受到南来北往游客的欢迎，更加难能可贵，她的精明能干，敢爱、真爱是西三河妇女的骄傲。
今天的《小辞店》已经唱遍中国的大江南北，婉转深情的曲调萦绕在男女主人公的家乡，为两人纯洁真挚的爱情演绎，为柳凤英大胆追求人生幸福而礼赞。
作者简介：刘春伟，辽宁省铁岭县大甸子镇人。红尘多疾苦，快乐度人生，感知身边事，拙笔伴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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