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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征文】 刘树林 | 人月醉中秋
 

人月醉中秋

原创作者 / 刘树林

版式设计 / 花黎

 

      七月半过毕,嘴唇上油馃的油迹还未抹干净,我便挑上一担草篮,去地里斩高梁,摘长豆,剥烟叶。高粱酿酒,是父亲的最爱;打出豆子,中秋那天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炒豆;烟叶晒成金子的黄,就是我们的书学费,也是中秋金黄的月饼。

     年年如此,几乎没落空过。傍晚时分,牛羊回家,炊烟升起,母亲就在厨房忙活开了,她切肉泡粉干……站在土灶前,瘦瘦小小的母亲正挥铲炒着平时难得一见的米粉干,一边大声问:“谁不爱放辣椒?”回答就有:多放点,一点也不放,随便。煤火烧不旺,土灶灶堂小,塞入几根柴,锅底被架高。柴烟煤烟从灶膛四隙前呼后拥奔蹿而出,熏得母亲双眼泪水直流,不住咳呛。母亲的双眼长年累月被烟熏着,后来她双眼老滴清泪,这眼病伴随她的后半生。

     肉丝粉端上来了,我们把米粉干里的肉丝快速吞进嘴里,然后才慢慢嚼米粉干。由水米粉晒成的米粉干,炒熟后,弯弯曲曲,被筷子高高提起,似一挂悬空的奶白色的藤蔓,牵牵缠缠,荡来荡去,把我们的嘴上、脸上都沾满了油星子。

     那时,满屋子浮漾着油香,原野上稻香袭人。父亲不急于吃米粉干,他喝酒,有酒就够了。

     今晚你们最想做的事是什么?一字不识的父亲,他饭后抽着旱烟,笑眯眯地问我们。我们说,喝茶配炒豆,看月亮,唱歌,但就是无人说要吃月饼。姐妹兄弟,加上父母亲,这么一大家子,谁也不敢想象半斤月饼到底怎么个分法,还是留给待客吧。

     随着明月东升,夜幕渐蓝,风自旷野悄然光顾村庄,夜祥和安静,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唱声,而真正的过节这才开始。

     我们把厅里的小方桌搬到门外院子里,一满碗炒长豆,端端正正摆在桌子正中间。我们吃炒豆,喝凉白开水。村里人多地少,从不种茶,偶尔买点粗茶叶待客。这时地上已洒满月光,树影婆娑,周边的菜园响起唧唧虫声……吹灭了屋子里昏黄的油灯,中秋的月光,皎洁,温润,给人暖意。

     我们看着中秋之夜的月亮,由淡红变成淡黄,再变成碧玉色,到中天后变得银白。中秋月亮是个大圆饼,人类垂诞了它数万年,从没有谁咬过它一口,所以年年想饱尝它。这时,母亲把月饼端了出来,四个,装在一只瓷碟里,每个从中切出个“一”字,“一”字把圆切成了半圆,月饼分成了八块,但这不是缺憾,而是每个人都得到了圆满。那时大姐已出嫁,家里八个人,刚好每人半个月饼。我仅在舌尖上体味了不到半分钟,半个月饼就吃进了肚子里。大家吃完月饼就各自进屋去睡了,只有我仍在家门前举头看月。

     以后过中秋,仍然吃炒粉干炒豆子,但吃到一个完满的整月饼,却是在分田到户以后,那时,再穷的家庭,也终于能买得起一二斤月饼,而不会仅是半斤。
 

     一斤八个的月饼,是我们乡里的一几代做饼的人家做的,那月饼保温杯杯盖大,边沿如汽车轮胎那样拱起,白糖芝麻馅,外表面粉,涂了猪油烤成,月饼表皮给烤得松松垮垮,一拿在手上就脱下几层,咬一口,就成粉末,吃完一个月饼,香甜久留齿颊,回味不尽。我们称这月饼为“脱皮月饼”。



      再后来的中秋,我却再没有买脱皮月饼,并非自己买不起,而是不用买,单位会发,每人四斤,每斤四个,面有红色印花,馅糖拌花生米,看起来不俗,咬一口却让牙齿辛苦,有的甚至味同嚼蜡,远不如脱皮月饼给过我的那种实实在在的油香和蜜甜。后面月饼花样越多,有了各种馅,比如鸡蛋黄、咸猪肉或别的稀奇古怪的馅,只是再也找不回那半块月饼的滋味了。

     吃整圆月饼的奢望,终于得到了满足,便不以为意了。厨房里的土灶也被筒灶取代,筒灶圆柱形,体积小,移动方便,火力旺,烧菜速度快,再也没那么多的煤烟飞扬而出,母亲烧饭时不再被熏燎得眼流清泪。再后来换上了煤气灶、电子炉,可是母亲并不习惯用。没有炊烟的家园,天空旷远,大地寂寞,在外游子找不到他出生地的坐标,风雨不时打沉浮生的归乡之梦。但日益升高的楼群,迫使我们必须学会新的生存方式,哪怕把月亮越推越远。

     父母亲步入年老,我们兄弟姐妹都成了家,中秋节都在各自的小家里过。而我每每等月上中天,才披着一身月色回家,母亲见了我,欣喜地说:“来,吃月饼。”接着她拿出各种月饼来,大的,小的,甜的,咸的,甚至酸的辣的,我选中的偏是脱皮月饼,几分钟时间,我吃掉三个。母亲说:“我也喜欢吃脱皮月饼,你爸也是。”母亲虽然高兴,但她说话的声音,多少显得有点落寞,幸而乡村仍有明月可看,流水一样的光,把房屋和原野氤氲得如梦境一般。我的心有点迷醉,坐在父母身边,我陪伴明月到深夜,如置身一个千古传奇。中秋之月,是一面悬挂于碧空的古铜镜,它彻照着父母亲的两鬓白霜,令人重回唐诗汉赋。

     2010年上半年,我家建的新房子总算装修得差不多了,但厨房怎么设置,便成了妻子最为操心的事。于是我骑上电动车,带着妻子去县城到处察看,然后根据我家当时还不够宽裕的经济条件,给厨房壁挂了一面菜柜,安装了“七”字形的大理石灶台,镶嵌进一对煤气灶和两个洗菜池,再添个净水器,排风扇是在墙上挖了个小洞安放上去的。这样的厨房设备虽然简单,但总令全家人眼睛顿时一亮,以为自己住到了月亮上。

     到了中秋节的晚上,吃好饭,我坐在厨房门前看东升的明月,这时一位好友因走月吟诗顺便来访,我请他坐下喝茶,他忽然笑着说:“我要参观一下你家的厨房。”听了这话,我的妻子听了惊喜异常。朋友一一看了厨房里的每一件新物什,连声叫好,不免吸引了一个路过的邻居,也进来看。妻子不好意思地说:“暂时买不起组合的,就这样拼凑一下,你们家的厨房一定会有更先进的设备。”妻说的不是谦虚话,因我家房子在这条街属建得较早的,邻居们的新房子都在草创中,过了几年后,相比之下,我家的厨房设备,仿佛一下子落后了五十年。一位做生意的朋友曾对我说,你虽建得起房子,但你的生活方式永远落后于时代。

     所以一切都似可预料。去年,妻子就向我嚷嚷,把厨房拆了重建,换上跟至少跟人家一样的设备:组合加排烟机,还有格子碗柜,又有别的什么的。我因工作忙,对妻子的这个“厨房现代化”的设想,并没怎么放在心上。我喜欢简单的活法,习惯了清闲和孤独,工作之余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阅读、码字和编评。但生活总是当你新开了一扇窗,就想再建个阳台,然后摆上个小茶几,坐下对月清吟,以期永世之悦。

     今年的中秋节又快要到了,我的诗友们又开始写起对月怀乡的诗,读了心情难以平静。一天傍晚,我坐在家厨房门前看着书,回过头来找香烟,却恍然若见母亲的身影:她站在灶前,双手忙着炒那为我家乡所特有的米粉干,头上的白发凌乱,或许是这厨房的东西她还不习惯用,煤气打开却点不来火,找到了酱油瓶却找不到醋,塞满壁柜里的米粉干、面条等东西令她走起了马灯,还有冰箱里的花样众多的食品……我们是不是太为难一向贫穷简朴惯了的母亲啊。我忽然鼻子一酸,泪眼模糊起来,再睁开眼,似乎见到母亲回头对我远远一笑,她瘦小的飘若晚云的身影就消失了。

     团圆节日,随着父母先后的去逝,变得无法圆满地团圆,至少在我自己的有生之年都是这样,也必定是这样的。可中秋夜月,浑圆不缺,素辉千里,人月共醉。更相信,如果母亲会在中秋节那天悄然回来,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必是走进厨房,一边烧菜一边听我吟诗歌唱,那时她什么话也不说,只回头,对我甜甜一笑。

作者简介

刘树林,江西广丰霞峰进士门人,现居洋口,任教于广丰一中,广丰在线《城市笔记》副刊主编,文学朝圣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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