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散文天地】 夏梓言 | 象山光阴,幽微一莲花

本文已授权本平台发布

象山光阴,幽微一莲花

 文:夏梓言 | 版式设计:湛蓝 | 图:堆糖

丁酉年秋天,我从杭州来到宁波小住。

闰六月廿二,叶先生发短信我:“竟然来了宁波,为何不来我这儿,是对我有意见?”我看了,笑得合不上嘴,赶忙回复:“梓言不敢。先生年事已高,需要静养,梓言怎敢轻易打扰。”毫不隐晦地说,换了他人发短信来,我是绝对不会回复,或者不可能那么快回复,但叶先生不一样,她是中国当代文坛德高望重的文学老前辈,就是铁凝主席见了都要礼敬三分,后辈晚生的我更理应尊敬她。

已末初夏,我在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进修,相识叶先生,当时只看到授课老师简介说她是著名作家,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全国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原浙江省文联、作协主席,冰心散文奖得主,浙大教授。看着简介,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好熟悉,静下心来一想,对,她就是我高中课本上《洛阳诗韵》的作者,没错,就是她!后来先生果真来了,主讲“美是文学的生命,文学是我们的生命”,我听得极认真,笔记写了好几页,那个黑色的本子仍然在我的床头,毕业典礼那天,我很大胆地向先生要了联系方式,去年又加了先生微信,得知先生退休后居于西子湖畔宝石山下,后因重病回象山静养,与郑颂悦是同乡。

六月廿五,大雨。约了浙江高校文联主席官小艺一起去叶先生那里。她从金华跑到宁波与我们同行。我们从宁波南站出发,乘车前往象山。车上全部是象山人,说话的调调跟郑颂怡、郑颂悦一样,像日语。高速上车子跑得极快,透过玻璃看外面的天,颜色是阴沉沉的,但仍然呈现出一种异样的美。到了象山港大桥,我的心怦怦地跳,象山港这三个字是郑颂悦告诉我的。郑颂悦的表弟叫茅一晨,是她阿姨的儿子,但从小就是郑颂悦的妈妈带大的,所以他喊颂悦妈妈叫大妈,他小时候,别人问他谁是他妈,他就用小手指着颂悦妈妈说:这是我妈。别人又问,那你的两个姐姐呢,他一脸的不屑,瞟着小眼神儿说:是从象山港路捡来的。我听了这个事儿,笑得肚子疼了好几天。我知道,我是被阿毛的天真、烂漫、可爱而感动,更是被象山港三个字所深深地吸引。

每次郑颂悦回家,我问她:“到哪了?”

她说:“象山港大桥。”

我清晰地知道,过了象山港离象山县城也就不远了。看着外面,思绪无限地蔓延着,天空也飘起了雨,一滴,两滴,三滴,四滴敲击着车窗,大桥也渐渐变得模糊。真的挺奇怪,我并未来过象山,却觉得这象山港大桥分外亲切,似是故人来。

这是命中注定吗?

命中注定我要与这象山港大桥,来一场绝美的邂逅。

是吗?

在象山南站下车时,木泱泱接到电话要赶回杭州开会,不得已我们又从南站坐出租车赶往客运中心买杭州的票。3:50的车至杭州。郑颂怡、郑颂悦得知我已到象山,纷纷微信截我:“晚上去哪吃饭?”郑颂怡问:“峰儿,你现在就去叶先生家吗?要不你先来我这里好不好?”郑颂悦说:“我妈说作家来了,要尽地主之谊,请作家吃饭。”我故意逗她:“感激不尽,但是这里现在有三位作家,不知道阿姨要请哪一个?”她大笑,我也是。“先生在等我。”我发出这句话,她立马就回了句:“那我也在等你啊!”我告诉她:“先生生了很重的病,怕是日子不多了。你让我先陪陪她。你见我见得眼睛都快流产了,机会多。而先生不能跟你比。”郑颂悦是一个具有极高修养,且纯善至美的女孩,我知道她一定会答应我的:“那么严重啊。好吧,那我把你先借给她。”看到这句话,旁边的木泱泱、官小艺差一点儿喷水。对,郑颂悦就是如此的幽默风趣,毫不夸张地说,将来郑颂悦绝对是一个名师的料,因为语文教学就需要这种风趣感。

泱泱上了车,我们也离开了客运中心。雨依旧不停地下着,我们就地打滴去东河花园西区。虽说象山是个县城,但地方还真不小,找叶先生的住处真叫费了些周折。但到底找到了。是一座欧式风格小院子。

因为先生经常拍自家院子发朋友圈,所以我一眼认出这是先生家。顺着布满青苔的外墙走,手指轻轻抚摸着微凉的岩石,外墙并不高,所以我能看到先生的窗外置着有着曼妙身躯的铜制栅栏、顶头微微的卷边,像向日葵叶子似的分支。铁大门的黑色漆油可能因为雨水的侵蚀而脱落了许多,但却有种沧桑的美感,我轻轻地推开门,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但并不刺耳,反而出其意料的能让人的心沉静下来。

雨下大了,风也大了些。我们准备走上台阶前去敲门。先生喜欢听越剧,还未到先生门前,就已闻屋内的唱戏声。

拾级而上,敞开门时,着实吓了一跳。是一个年轻的女孩,难道走错了,这里不是叶先生家?

“您是?”女孩似有防备地问我,“请问这是叶文玲先生家吗?”我轻声询问。“是谁啊?”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女孩的背后传来,我欣喜若狂:“先生,是我,夏梓言!”女孩请我们进门,在客厅里,我看到了先生,还是那张脸。慈眉善目。但消瘦了不少。米色的窗帘。液晶电视正放着戏曲。旧款式的老花镜。手拿着一本杂志,是我们湖北武汉市文联的《芳草》。

女孩是先生的侄孙女,叫叶微微,在武汉大学念书。先生问泱泱为何没来,我骗她说泱泱生病了在医院住院,过几天就过来看她。她连忙挥手,让泱泱好好养着,切莫出来再伤了风寒。

我说,好。

那天下午的风跟雨都大,我们四个去外面的饭店吃饭。先生穿了一件七分袖的浅褐色衬衫,我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我搀着她,避着风雨慢慢地走着,先生从去年大病后,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我知道她信佛,吃素已有多年,所以我点了四个素菜,她不肯,说点几个荤菜来,我们年轻人不能跟着老太太“吃苦”。我说我从小跟着阿婆过,阿婆也信佛,所以我不吃荤。而小艺与微微拗不过她,便点了大龙虾和麻辣牛肉。 她吃得不多。眼神极安静。饭后我执意结账,她不允。

回到她家里,整整一个下午我们一直喝茶聊天。她说着她像我这个年纪时的旧事,很苦,但她却只当说着别人的故事一般,并不动容。

她从房间桌子抽屉里拿出一本相册,里面有她的照片,玉貌朱颜。那时的她可真年轻真漂亮,她的人就像她的散文一样,简直美得让人不寒而栗。

翻到早些年的照片,我清晰地看到了她渐退了青涩,但那时她的文章也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达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紧靠大气如虹,如火纯青之势。在那个风雨交加的新时期,中国作家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万木葱茏局面。而出自女作家们笔下的隽永娟秀的作品,则有如木秀于林的凤凰树。放眼如今,一些出类拔萃的女作家担任各省市的作家协会主席、副主席的已经不少了,但在早些年,在全国31个省市中,居正而任主席一角的,只有她一个。

她说起旧事,总是那样平静安然,波澜不惊。她突然说我是个有潜力的孩子:“中国散文界出现的90后散文新人,云南的胡兰琳曦和你无疑值得关注,我在《人民文学》《散文》《散文选刊》《美文》《散文百家》等刊物上读你们发表的一些作品,很震惊,你的作品大都传递出极高的审美意趣与良好的文学潜质。假以时日,你必成大器。”我羞愧难当,我怎敢与胡兰琳曦相比,但我也懂得这是她对我的鼓励。

我自知自己离真正好的,迷人的境界还相差甚远,就扯其他话题:“先生,您还记得我二0一五年在北师大我问您的问题吗?”她虽然年龄大了,但她的记忆力却极好:“你问我的文学梦是从什么开始的?”我与她相视而笑,现在想起这样的问题,真的是好幼稚,好傻啊。她说,她读小学的时候,有一位语文老师跟她说:“你这个名字好,有一位大作家叫丁玲,你的名字也有‘玲’字,希望你快快成长,做一个小丁玲。”这番话让她心里那个模糊的梦开始一点点清晰。

她说她的处女作叫《夫妻间的小风波》,有一天,全校同学在操场集合时,校长拿出了一份《玉环报》,告诉所有人上面刊发了她的作品,并且朗读了一遍,让所有人向她学习。那年她13岁,上初中。她当时高兴极了,脸红极了,从此也加深了她对文学的爱,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我告诉她我是高中时才开始意识到文学梦,才发表作品,起步晚了很多,她也说确实晚了些。她鼓励我:一个好的,优秀的作家,不怕起步早晚,重要的是在人生和文学长途的奔赴中,在培植浇灌人生理想的常青树时,能否有毅力付出艰辛的劳动才是主要的。

我点点头,说是。

听着她不愠不火地讲老故事,我猛然间想到了“大家”两个字。真正的大家应是如此的,已经是著作等身,荣誉等身,却还那样的低调温和,憨态可掬。我知道,这样的大家。浙江叶文玲便是一个。

像这样的大家,作为文坛后人应永久学习。

不是吗?

我说她是大家风范。她谦卑地笑着。

微微不晓得从哪里折来两只红玫瑰花,插在茶几上的瓶子里,分外夺目。

我知道玫瑰花一般都是五六月份才开的,现已八月中旬,怎会有玫瑰?她笑,这是观赏玫瑰,是开的,花期可到九月份呢。又长了知识,我连连称好。

“先生也喜欢玫瑰花啊。”

“喜欢的。”她喝了口茶。

“冰心先生也喜欢玫瑰花。我也喜欢。”我看着瓶子里的两只玫瑰,慢慢悠悠地说。“是的。”她应到,“谢老师生前我见过,1979年还辅导过我与张洁写作,是真正的大家。”我告诉她我给冰心先生写了很多文章,其中长篇散文《十年的深情与孤独》还获得了第12届全国青年冰心文学奖。她说那值得写。她想看看那篇文章。我说回蕲春后,把文章寄给她看。她说一定要记得寄。

下雨天天黑得早,她留我在她家住,我说不可,非要走,她果断没收了我的包跟手机。还放狠话:你要是走出这个门,我以后就不认识你!

她本就大病初愈,又有心脏病与高血压,我怕她太激动会伤身体,直好答应:“好!我住您这里。您不要生气,您不要生气……”她瞬间笑了,笑声很爽朗。

晚上吃饭,微微下厨。

微微个子很高,跟我差不多,我估计她应该有一米七二,长发,皮肤很美,是个美才女。特别是她那一双眼睛与说话的声音,真的是美得惊天动地。

叶先生在厅里看古装电视剧《新神雕侠侣》。我起身走进厨房,微微在做面糊。她回头看到我,你怎么进来了,这里热啊!你去大厅里坐啊。

不热,不热。你在做什么呀?

她喜悦地说:“煎饼果子。我刚学的,一会儿咱俩吃。我姑奶不吃这个。”

“好啊。我特别喜欢吃煎饼果子。我们学校九号公馆下面有一家,我几乎每天都去吃。”

“我也是,特别喜欢吃这个。我们学校也有一家。”她笑起来好动人心弦。

平底锅加热,擦一点油在上面,舀一汤勺面糊在锅中摊成饼,差不多成形了,磕一个鸡蛋在饼上,摊开,洒上葱花,鸡蛋差不多熟了,翻个,放上油条,抹上甜面酱和辣酱,饼叠好,就成了。

虽然比九号公馆的味道差一些,但我还是吃得满口香。微微跟我吃着煎饼果子,她则着吃简单的饭菜。炒青椒、西红柿、萝卜干、腌咸菜、酱豆皮。

饭后喝茶。她去拿了一罐泥罐装的普洱,封存得甚好。封口贴着1999年3月。18年老茶了。她去后院找了块小石头敲开:“小夏,这款普洱老茶等了你18年了。”我自是欣喜。与这美丽的象山相逢,又与她、叶微微相逢,聆听风物往事,自是大因缘。

“这样的茶,我怎么敢喝啊。”我笑着说。

“你与我有缘。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这茶留着也没用,送给你吧。”她把茶装进一个盒子里。盒子很漂亮,应该不是铁的,但也不像钕的,红褐色。

“好。”我忽然心头一酸,连声说好。

她穿了红底短袖衫,衬了白发,更显得好看。

边喝茶边聊天,我说她得写一篇文章,否则这么好的时光不雕刻一下,可惜了。她说老了,眼睛不那么好,不写了。

第二天,六点半,微微喊我和小艺起来,说去参加浙江省“五个一”计划,文化方阵的“浙江省青年戏曲演员大赛”,大厅里的灯光金属似的,而她就坐在光里,脸上有光泽,给人一样无比温暖的感觉。

出门时,她取了口红仔细涂着,口红过于鲜艳,落到她唇上,老木逢春一般。刹那间都是满怀心酸。

来接她的司机特别年轻,很秀气,叫云飞。叶微微说她也要去,她同意了。在大剧院,我推荐她看了杨俊老师在《伶人王中王》上的12场黄梅戏。《妹娃要过河》,她说只听那一句“阿龙哥你好傻”便落泪了。人间的情意太浓,一个重情之人听了,哪能不落泪?

象山的女孩果然厉害。一个女生用越剧演唱黄梅戏的《女驸马》。虽说唱得比黄梅大家杨俊老师差很多,但我仍然很卖力的给她鼓掌,只因她选唱的是黄梅戏,如果非要说一点私心的话,那就是因为她是象山人,与郑颂悦本质相同,让人惊艳不已。

在后台。我急忙地跑过去,用很标准的象山话,对那个演员说:我喜欢你啊。

当时所有人都笑了,好尴尬。后来我问郑颂怡,她们为什么笑啊,颂怡说:因为这句话只有在表白的时候才会被说出来。

我一脸黑线。但是很开心。

真没想到微微也会唱戏。微微说她是武汉大学百花戏曲社的副社长,她唱了《到底人间欢乐多》,她的声音和吴琼比起来悲凉许多,少年的微微已经有了超出了她年纪的气息,恰如叶先生,那涂了口红一笑的刹那,竟如少女般清冽,这两种气息,都是我所欢喜的。

这天梅花奖·三度梅得主茅威涛老师来了,茅老师是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曲家协会副主席,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团长,是浙江戏曲界最具权威的人物。我曾看过她的《西厢记》《陆游与唐琬》《孔乙己》《大观园》《汉宫怨》《唐伯虎落第》,由衷感叹:不负梅花三度之名。

我们坐在一起聊天,茅老师跟我们杨俊老师颇有相似之处,都气度非凡,高雅脱俗。她举手投足全是风情,而叶先生不举手不投足亦是风情。叶先生是人书俱老了。

先生对茅老师说:“这是90后知名作家夏梓言,很喜欢戏曲......”

茅老师的气场有书香气。她说喜欢戏曲的年轻人不多,对我扬起了大拇指。

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雨。我们看了一天的戏,她极安静地看,不说话,但偶尔一笑,嘴角轻轻往下一撇,那一撇,透着人世间的辛酸。

八月十八,闰六二十七。早起读《诗经》。白天几乎不看电脑。亦不看手机。与微微说着话儿。

叶先生在院子里看花。我站在二楼阳台边儿上看她。觉得她跟舒庆春先生真的极像,都是文人,又都甚是爱花。

八点早餐,看微微做水果沙拉。不知名的野花种在粗糙的花盆里,但又不失风情挺美。

九点她带我去扎针。土方子。很疼痛。扎针的大夫性格很好,说普通话。

我说我是蕲春人,是写作的。他便和我聊《本草纲目》和他女儿,说他女儿也喜欢写作。

十一点半结束,回家吃饭。微微做些家常饭,手擀面,包子,粥……粥里放了些莲子和金银花。

午休时间。躺在床上,闻到了花香。先生在前面院子里种了莲花,一朵又一朵地开着。我看了,浮躁的心渐渐地踏实下来。我关了手机,在院子的走廊下和七十多岁的她聊天。她下午要去练太极,如果不下雨的话,我说这是好事儿,修身养性,先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淡淡地说:“一群老年人在一起,好玩而已。我右边眼睛本看不见了,前几天什么也听不到了,老了。”听人说,爱笑的人会长命百岁,叶先生那么爱笑,一定会长命百岁吧?“医生说我只有三个月的时间了。”心惊,我听得心惊,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我紧紧地握着她那双似枯藤的手,很肯定地对她讲:“不会的,您一定会像冰心先生、杨绛先生一样长寿的!”她又笑了,笑得我眼泪不停地流。

她在书房里写字。我走到她旁边看。

“写写书法吧。”她说,可以静气。

提笔的时候,手是哆嗦的。虽说大学还上过书法课。

“心里稳的时候,手就是稳的。”

宣纸不好用。她说:“新的宣纸火气大,要放些年头才好用。”

下午时分是慢长而不耐烦的。我想去找郑颂悦,但又人生地不熟,她又上班,倘若我去了她,她定然会与人换班,她一个女孩子,上班亦是不易,而我怎能再给她添麻烦。

实在是没法子,便听黄梅戏。

杨俊老师的《情未了》,唱得人心里一疼一疼的。扑到床上,好久不语。怎么可以唱得这样哽咽呢?

又听豫剧……那才真称得上靡靡之音。绕到心里,呈现出一种嫩绿色的光,妖似的,杀了你的心才肯走。

黄昏来的时候,街上行人多起来。

年轻的女生们穿得极妖娆,真的像极了郑颂悦的风格。立秋已过,而象山还热成这个样子,真的是让人叫苦。在窗边看楼下的那两缸“秋水长天”,开得真好,素雅又艳色。特别是那一朵红色的让我欢喜,它开在缸沿,似有些孤独的味道,那孤独的莲啊,亦如孤独的我。一阵风过,它摇了摇,我忽然觉得孤独久了,并没有什么不好。

微微在包饺子,我去给她擀皮。

总是擀得又急又快。不好用。

“慢点”微微说,又圆又薄才好用。

面也要慢慢地醒着。醒久了才好用——我在象山的这两天,感觉生活也慢慢醒着,在黑暗里散发着微芒。猛然间,发觉淡淡的光阴里分明有铮铮的金石之声,跌荡着,绵延着。

从来没有这样的慢过。

每一秒钟仿佛都是静止的。

我回头,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用手剥着葡萄皮,很笨拙,但生动,可爱。我再抬起头看了微微,她也看了我,四目交汇的一瞬间,觉得山河万朵。

微微笑:看什么?

我说:你叫微微,我叫一笑很倾城。

话音一落。我们俩便咯咯地笑,惊动了厅里的她,她也笑了。时光凝固在我们三个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平静素然的美。

在象山,光阴一寸一寸地落。我平静地过着每一天。看着那水缸里的莲又抽出了枝芽。

她依然说着我感兴趣的文坛往事。巴金如何如何。

黄昏时分最是详和,天空中呈现出明亮而暧昧的温暖。我对微微说,我喜欢象山。不可见不可想,是一种其乐融融的感觉。

在这种感觉中会上瘾。

像打了一些微量的鸦片。渐渐陶醉,迷恋。那种速度是又慢又有力的。一下一下击中的,恰恰是最柔软的内心。就像安静地看着楼下那一朵莲花,是可以听得到它成长的声音的。

华灯初上,天是蓝色的。象山城的清幽与安静,让人动容。我的心静幽幽的。

下起了小雨,落到屋上。

好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听雨声了。院子里亦有芭蕉,是徐渭笔下的芭蕉吗?在灯光下雨水里,黑的墨。惊人的安静凛洌之感。雨水打在芭蕉上,却不是弹奏美妙的曲子。而是喜多郎的悲情。那么贪婪地听着,听着,都舍不得睡。这声音居然有了金石之气。慷慨之中回响着一种决绝——到底,是雨和芭蕉的一场缠绵。看似是李清照笔下的温婉端丽伤迷,其实,却也是金属之声的认知和迷醉。

如果你懂的话。

一个人听雨,并不孤独,亦不寂寞。

雨停了,院子里的四季海棠开得正茂盛。那香气钻进来。钻得到处都是。有点腻。可是,不嫌。

打开手机,戴着耳机听银临唱得《棠梨煎雪》。

很多时候。只喜欢听中国风式的音乐。如刘珂矣的《风筝误》《半壶纱》《忘尘谷》《芙蓉雨》……那样的深情款款,那样的禅意悠悠。

刘珂矣的曲子我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听,在罗州古城四栋或七栋午夜时听,可以听出眼泪来。今天听着不知怎么了,突然就犯困。

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忘记了关手机。它一直响着……

半夜起来关手机,看一眼外面的象山。大大的圆圆的。万籁俱寂。

倒下又睡了。

心里的莲花,也睡了。

作者简介:

夏梓言。97后教师、作家。蕲春人。

现任中国90后作协副主席、全国高校文联创作中心主任、甘肃省作协《当下月刊》杂志社副社长,曾获2015年度作家奖散文奖、冰心文学奖、蒲松龄文学奖、中国90后作家文学奖、中国大学生文创奖、全国高校文学奖、澳门文学大奖等国内外文学奖项180余次。2016年荣获中国90后新锐实力派作家称号。

著有散文集《城春草木深》《素白时光,草木清香》《蕲南草木记》《在蕲南,山河仍是旧山河》,长篇小说《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凤凰路77号》,中篇小说《木子树下》。

新   书   讯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解放日报》| 夏梓言:山河慢
有一种爱叫做责任——冰心女儿吴青的故事
周末散文五人行|李培禹|眉山悟东坡
冰心简介及其作品简介?
喜讯!古浪籍作家张子艺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
【西散原创】依凝作品 | 月洒情愁醉花吟 ——赏读梅雨墨《飞雪千年》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