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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笑
我们三年级再见
文丨一 笑 版式设计丨强哥
入学以来的第一次家长会，你独自坐在那里，根本不听班主任雪儿老师讲些啥，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停地蹿上趴下歪来扭去，片刻功夫，你的周围就散布着各种垃圾。同桌被妈妈抱在怀里，不时瞄你一眼，直皱眉。这期间，我在教室前后走了好几圈，观察和我结缘的又一届孩子。好几次我走到你身边，摸摸你的头，示意你安静，但都无济于事。
从教二十多年，第二次接手一年级。曾经多次从中途接手，每届都有几乎不会读书、胡乱写字、知识近于空白的特困生，无不让师者无奈摇头。这一届，我从头接起，因此暗暗告诫自己：坚决不放弃任何一个娃！
但面对你，我才真正体验到什么叫做发愿容易修行难。
你妈妈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爸爸做零工养着你们，无法兼顾对你的教育。
很快，我们就发现了你与其他孩子的大不同：从头到脚的脏还是其次，核心问题是你压根就不能融入到课堂，更没法和其他孩子相处……大课堂的教学对你没有多少作用，所谓鼓励、启发、夸奖等等鼓励性教学在你身上仿佛都找不到突破口。惩罚似乎能有些微效果，能让你有三、五分钟的注意力。但看你每次受罚之后，撅嘴鼻涕一把把，都让我陷入疑惑中：我能否将你成功拽入正轨？
整个一年级，为了单独辅导你和另一些学习特困生，我的课间几乎都没有休息过。很多时候，别的娃不认识的字，你能脱口而出，待真正抽查你时，却又不会几个。后来我惊喜地发现，手把手教你后，你比其他的特困生识记能力都强。有时候，你会反复认字给我听，透着满满的自信感；有时候，你还不愿意直接使用我帮你造的句子，自己摸摸头，另造一个；有时候，课间辅导完，让你去玩，你却继续趴在那念念有词地认读……这些时候，你便给了我携你前行的力量。我一直在想：也许，当你有了一些知识时，是否能弥补你的不足？
可是，你还是与众不同。
课间玩耍时，总会有同学跑来告状，说你踢了谁谁谁。开始，我拉你到跟前，柔声告诉你不能无故欺负同学，你常常笑笑又跑开。但不多时，依然有孩子因为你哭着跑到我面前告状。如此反复，我琢磨着不能因为你的特殊而纵你，于是便有了大发雷霆般的批评，我想必须要为你根植规则意识。慢慢地，便好了许多，远远地观察，你能和同学一起好好玩耍了。
很多时候，需要同学们带上一块钱去复印试卷作为周 末作业。我和雪儿老师对你总会特别一些，总是帮着复印好再递到你的课桌上，叮嘱你完成（虽然在没人给你读题帮助的情况下，你实在填不了几个空）。但后来有同学举报说：其实你回家问爸爸要了钱，因为我们对你的特殊照顾，你就把用来买试卷的钱买东西吃了。这让我意识到：我们所谓的“爱”会助长你继续“特殊”！从此，当我递给你试卷时，会反复“索要”那一块钱，几次之后，你便能和其他孩子一样，主动交上试卷的费用，有时候还会提前主动问询，这时候，我会夸夸你的“诚信”，你就高高兴兴地在我身边绕来绕去。
原来，你真正缺失的是“教育”。
从此，不管是在学业上，还是在常规养成教育中，我和雪儿老师都会像要求其他孩子一样要求你，虽然心底里会对你多一些关注。所以，你便比别的孩子多受了我的严厉监管，同时也多受了我的柔语与抚慰。
看你鹰爪一样的黑指甲，我会拉过你来，一边剪一边告诫你要勤剪指甲勤洗手；见你找文具时，在狗窝一样的书桌里摸索半天，我就一股脑儿给抖落出来，一边帮你整理一边厉声要求你学着分类收拾；看你课间操时装模作样，会狠狠地盯你半天，直到你老老实实；六一汇演排练，你总会忘乎所以地东张西望，也少不了被我严厉批评……
那天，因为你和几个大孩子糟蹋了邻居家一千多块的化妆商品，其他孩子跑掉了，剩下你被逮着了。爸爸狠狠地惩罚了你，你便一夜未归。第二天，你却准时回到我的课堂，虽然没带上任何学具。因为之前我和雪儿老师已经从爸爸那里了解到你的“失踪”，所以看到你时，是满心的欢喜。停下课，俯身详细问询你。“爸爸老是打我，还让我滚……”话未出，眼泪却已哗哗下落，混合着脸上的污垢，被你脏手背一揩，满脸都是。为此，我当即电话请来爸爸。高大拙言的爸爸刚被我问询，也禁不住抹眼泪，直说你自幼缺少关爱，患间歇性精神病的妈妈有时在家，有时出去一连几天不回，根本没有能力管教你……面对如此情况，我告诫爸爸，要尽可能地多给你一些关注，学校里我们老师也尽可能多留意你，希望爸爸和老师共同努力，再苦也只是十多年，你长大了，爸爸也就省心了。然后蹲下抚着你的小肩膀，告诉你：“因为你犯了严重错误，爸爸才打你，就像老师也会因为你犯错而惩罚你一样，我们都是爱你的呀。今天你继续来上学，是因为怕缺课，对不？”你一边抹泪一边点头。随后，我让爸爸领你出去吃饭，看着你们走出校门那一刻，我再次感受到作为你的老师，我肩头的承载有多重。
二年级入学报名时，全班只有你没来报到。开始，我和雪儿老师还以为你是转学或者别的原因离开我们班，如果这样，我们肩上的担子就轻松了一些。但一转念，我们又同时忧虑：如果到别的学校别的班级，你大半也就“废”了，不是我们自诩有多仁慈，实在是因为在我们接手的孩子中，时常都会碰到因为智障或特殊情况而被老师放弃的孩子，在班上坐着混着，便是他们的常态。因此，班主任雪儿老师又忍不住给你爸爸打电话，详细询问你入学的情况，得知你仅仅是因为爸爸的大意才迟来报到，我们又同时松了一口气。
二年级了，雪儿老师尝试着把你和同学编坐一起，但不多久，又不得不把你“特殊”地安排到我们的讲桌旁边，既方便我们随时关注，也为了其他孩子能专注于课堂。
好几次，雪儿老师从学校老师那要来适合的衣物给你，叮嘱你学会自己常换衣服常洗漱……
期末复习，我蓦然发现你压根不会拼音，只因一年级刚入学时你太不正常，而我也顾你不周的缘故！为此，每节下课，我总是强迫自己耐心细致地一遍又一遍教你拼读课本中常见的词语……终于，考试结束那天，你高兴地主动告诉我：“老师，今天的看拼音写词语，我只有一个没有写出来。”
雪儿老师说：你的数学情况不容乐观。因为数学思维不能断片，而你常常注意力不集中，于是她经常抱着你耐心地一遍遍给你讲解，但效果甚微，她还得摸索如何有效教导你的办法。
暑假散学典礼那天，其他同学都在爸爸或妈妈的牵手下和我们说“暑假快乐”。你爸爸依然没来开散学家长会，你独自绕到我身边，嗫嚅着却又高兴地问：“老师，我们是不是要放八天假？”我摸摸你的头，告诉你：我们放暑假了，差不多两个月呢！你转身高兴地走了。
你依然和别的孩子有些不同！但你确实又与正常的孩子在接近。
我和雪儿老师常常私下交谈你的教育问题，我们希望你长大后能正常地融入社会生活，而不是社会人群中的另类。
暑假之后，就三年级了，我们三年级再见！
作者简介
一笑，简静一隅，闲时写字、读书、旅游。静以读文滋养流光，动以一笑观化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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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强哥 凤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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