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赣鄱专栏 | 钟松胜:疼

【赣鄱专栏】


主编:胡柏涛

执行主编:徐和生/宁宏翎/王智林/朱爱华/胡迎春/柳依依

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钟松胜

图:堆糖 

谨以此文写给我的妻子和女儿。

                                      ——序

我常常从渔湖区医院门口路过,每一次我都停留下来,望着正门对着的大楼,思绪将我拉回女儿出生的那年那天。

那时,妻子的预产期到了,二姐来这里也快一个月了。我的母亲早逝,我早就请二姐扔下家里的农活来伺候妻子坐月子。二姐的性子比较急,再说家里的事情太多,她左等右等也不见妻子要生产,我常见她要么焦急地来回踱步,要么托着腮傻想。我看着二姐如此情状,也只好细声细语地劝慰她,说:“阿姐,你莫急,这事也急不来呀!”她总是笑,也有点无奈。

那天是菊花开得正浓的重阳佳节,二姐早早地弄好晚饭,用膳过后我看天色尚早,就对妻子说:“我们出去走走吧,多活动,利于胎儿。”便携妻出去。

我与妻子散步回来,那时大概七八点的光景,她说:“我肚子疼,疼得比前几天厉害一些。”我想妻子恐怕是要生了,素日左盼右盼的,到了今日我却手足无措,急忙忙地说:“走走走,我们去医院!”妻子倒不急不慢,她征求我的意见说:“要不我们先到诊所看看吧。”

诊所的医生给妻子检查一番后,她胸有成竹地对妻子说:“已经破羊水了,宫口开二指宽了,今晚,最迟明天早上就要生了。你去渔湖医院吧,今晚正好我妹妹值班,我联系她。”我赶忙带妻子回去。还没有进门,我就唤二姐:“阿姐,收拾一下,我去叫车,马上去医院呢!”二姐听了,如临大敌似的收拾着早已准备好的婴儿衣服。

妻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终于,我们要和自己的孩子见面了!记得当初得知妻子怀孕了,我简直不相信,傻傻地问她,又像自言自语:“怀上了,怀上了?”她拍我的头笑着说:“怀上了。”我看到她脸上满满的幸福感,从头发到耳际都洋溢着。今天就要生了,我难以言表地兴奋、激动,但这劲儿过后却是惊恐、无措。我害怕,女人生孩子,那是用生命去做赌注的,我害怕失去!

我是一个悲观主义者,在每一个人生的关口里,我从来都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很快,我在路口叫了一部计程车。二姐大包小包地提着去医院的必需品,所有的早已准备好了,就等着小生命的呼唤。我搀扶着妻子,还好,她现在只是隐隐作痛,走路还不至于多艰难。一路上,窗外万家灯火,都沉浸在团圆节的气氛中,此时,我内心的紧张与害怕随这温暖的灯光在空中渐渐地散去。我,我们,去赴一场人生最大的盛宴了!

我握着妻子的手,压抑着不安而轻松地和她说话,憧憬着孩子到来的情景,以缓解她的紧张。是的,对于从来没有经历过生产的女人来说,除了期待,紧张也是有的。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医院。妇产科在二楼,我们脚步也没有停留就直接上去,看见医生就说:“我们找林医生。”护士站坐着三个穿白衣的,其中一个应道:“你们来了呀!我姐姐有和我交代的。”她带我们把病房安排妥当,然后带着护士给妻子检查。我才仔细地看林医生的样子,她的模样好看,比她姐姐好看,也比她姐姐长得更柔软。“孕期多久了?平时胎检有过异常吗?现在感觉怎样呢?”她仔细地询问妻子,妻子也仔细地答。末了,林医生轻声地说:“放心吧,各项指标都正常,静候佳音吧,有什么反应就叫我们。”说罢,带着护士出去,还不忘回头看我们一眼,点头,走了。

妻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我从她的表情看出,她是一阵一阵地疼,疼得越来越紧。我看着她那种痛楚的表情,心里特别难受,我希望能给她打一支止疼的,那时林医生在休息,护士对我说:“临产是这样的,不要打止疼针。”其实我明白,动物也好,人类也好,分娩是疼痛的,甚至,一个手写我心的人分娩文字,也是疼痛的,还带着血。我不过是给自己安慰,或者这样,就能够减轻妻子的疼痛,哪怕是一丝。

隔壁病房也住着一个产妇,她比我们先来几天,她时不时过来瞅瞅妻子,问她:“你几时要生了?我都来很多天了,开始有点动静,这两天都静悄悄的。哎,好烦了。”妻子向着她说:“我前几天也疼过,我就是每天记录疼的次数,频率。”难怪呢,有时候妻子半夜问我几点了。

我一边抚摸着妻子的手,说:“要么你也起来走走,说不定走着走着,孩子就溜出来了。”

妻子苦笑道:“你想得美!”说完,她又喊一声:“哎呦,我疼!”我恨不得,恨不得让我代替她疼呀!

夜,渐渐安静下来,医院外面的车鸣声越来越稀疏了。吩咐二姐看着妻子,我出去买宵夜去。临走时嘱咐妻子说要吃饱了,要保持体力,到时候才有劲儿,才有精神迎接我们的孩子。回来的时候,我给医生护士她们带了一份,我特意找到他们潮汕人喜欢吃的鱼粥。我提着宵夜交给她们的时候,她们使劲说:“不用不用,这是违规的”。我真的好难为情,央求她们说:“这不过是一个宵夜而已,你们真心的辛苦,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

我前脚进门,医生护士后脚就来了,林医生对妻子说:“我再给你检查一下。”检查完,她对妻子说:“应该在凌晨四五点会生,如果那时候不生,就打一支催产针吧。”说完,她又嘱咐我说:“你要她多吃点,生孩子会消耗很多体力的。”我们连连点头。

我叫二姐吃好就睡,我是不能睡的,也无法睡着。二姐也睡不着,我硬是带着一种命令的口气说:“阿姐,你一定要睡,到时候还要你伺候娟呢。”她才在旁边的床上躺下休息。

妻子的疼开始一刻也没有停过,有时缓缓的,有时像汹涌的波涛排空而来,她不时地喊着。妻子的双手倒攀着病床的靠背,每疼一下,她就紧蹙眉头,我看到她的额头一个一个的汗珠子,顺着两鬓流了下来。“不行!我要去找医生!”林医生睡了,护士在,她进来看看妻子,问了问情况,说:“宫口在慢慢张开,疼也难免的,不怕。”到了医院,医生就是神,她们说的一切我们就得相信,是的,什么情况她们都看惯了,她们心里有数。我对妻子说:“不怕,不怕!”

到一点钟的时候,妻子疼得只想打滚,满脸的汗,我感到非常的无助,只能安慰她,只能替她擦汗,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二姐被妻子的叫喊声吵醒了。我又去叫那个护士,她伏在桌上休息,听到我叫她,马上起身进来。护士询问妻子后说:“顺利的话,再两个小时左右就会生了。”我觉得生孩子就像天崩地裂,在完全崩裂之前,也是时紧时慢的,紧的时候那是撕心裂肺的疼,慢的时候那疼就像暗流涌动,可以让你放松一点,好歇一歇劲儿。

也许有人说我不够厚道,我经常对妻子说,上帝给女人造了一个子宫,女人就是天生生孩子的,既然是天生的,上帝一定会赐予你神奇,让你平安,你到时候不要紧张。女权主义者也许会说我把女人比作生孩子的机器,对于误解我也不做辩驳。而我更清楚,虽说女人生孩子是一场赌命的博弈,但女人却因为做母亲才更美丽,才更完整。每一个女人生孩子历经的痛苦,都可以写一本书了,说女人伟大,而伟大二字既是至高的赞扬也是苍白的表达。但女人也无需过分地,反反复复地陈述生孩子如何地艰辛,如何地冒死,让后来者惧怕。

我对妻子说:”不要怕,有我呢。”

其实,我非常怕。我甚至在脑子勾画着医生问我要大人还是要孩子,我毫不犹豫地说要大人的场景,还有,勾画着自己的妻子血淋淋地死在产床上,我手足无措,我孤立无助,我喃喃自语。但我必须要在妻子的面前表现得看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的那种轻松,我情愿让她觉得我是一个没心没肺,妻子在疼却没有一丝紧张的男人。

妻子希望生第一个就是儿子,每次在妇保医院做胎检时都问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医生都不告诉她。我说,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一点也不重要,我根本就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但我感觉是女孩。妻子不服气,就去街道医院做检查,医生对她说:“可能是女孩。”妻子在回来的路上心情一直非常愉悦,说:“医院说可能是女孩,这么说可能就是男孩。”我说:“肯定是女孩,你真的不懂得逻辑。我都想好了,她就叫钟好吧,女子为好,也希望她一辈子好好的。”

凌晨三四点,妻子疼得越来越厉害,疼到紧处,她抓住床的背靠,一整个人都要挺起来,“哎!哎!”地叫喊着。我的心给她揪得紧紧的,我没有任何主意,去叫护士,又怕她生气,一个晚上叫过好几次了,可不去叫呢,又怕妻子有事。幸好,护士不生气。她进来再检查妻子,吩咐我说:“快了,婴儿的头都快出来了,我去准备吊水,要补充营养,保持体力,你们扶她去产房。”

在产房的感觉和病房真的是完全不同的,这里让人紧张到无法言喻。在病房里虽说也会紧张,但是我感觉还不到那种临战的状态。而在产房里,似乎有点让我紧张到心慌,我的心一直在怦怦跳,几乎要跳出喉咙,甚至我的腿都软了。往好处想,这里迎来多少鲜活的新生命,可往坏处想,又是多少生命来这里看一眼就走了,甚至,看一眼都没有呀。

还有一个产妇也被扶进来打点滴,我看她一点儿也不慌张,也许她已经很老练了。我也不知道她和妻子是哪个先产下来,我对妻子说:“如果她先生,又如果她生得苦,你也不要紧张,每个人不一样的。”妻子点点头,说:“好。”我握着她的手,故作轻松地逗她:“考你一个歇后语,老婆生孩子,下一句怎么说?”她笑,说:“你神经病,现在还有这个心思。”我也笑,说:“老婆生孩子,我有劲使不上。”我就这样,想办法逗她,尽量让她放松,再放松,我担心她害怕,担心她紧张,那样到时候她会更艰难。

天开始蒙蒙亮,似乎遥远处的天空泛起鱼肚白,说真的,我都已经很疲倦了,我抓着妻子的手想伏在床上眯一会儿。就在此时,听见楼梯口一阵嘈杂声,一个男人大声叫喊着。我听不懂潮汕话,但我知道这肯定是叫医生的。一个护士冲进产房,喊道:“男人请出去!”这阵势,肯定是来了一个临盆的产妇,我起身对二姐说:“你看着娟吧。”我从产房出来,看见楼道里一个孕妇几乎走路都不会了,一男一女简直就是架着她的,她“啊呵,啊呵”地叫喊着,羊水淋湿了她的裤子。

我一个人呆在病房,那产妇的叫喊声不绝于耳,也听见医生指挥着护士,那种紧张无异于在战场。所有这些,把我的心都揪得更是紧紧的。但我什么也看不见,我不知道妻子看着这个场面会不会很紧张很害怕。那产妇疼到最疼的那一刻,和杀猪叫没什么分别,我听得不寒而栗。世事就是这样,过去了的事情在今天看来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而那时候我觉得如一个世纪那样漫长。但现在想起来,那产妇从进产房到我听到孩子的哭声,至少差不多一个小时。这期间一个护士过来对我说,妻子遇到一点小状况,孩子的头卡住了,征求我意见打一支催产素。我连连说好。

我实在听不得产房里的惨叫声,它让我快崩溃了,我无比恐惧,担心那个产妇有什么意外,把我的妻子吓着了。我望着窗外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求求观世音菩萨!保佑这几个女人母子平安吧!”我的印象中,这是我第一次求佛,所谓临时抱佛脚,就是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婴儿响亮的哭声,我几乎是冲出病房,喜极而泣地叫道:“生了,生了!”那情形与范进中举喜疯语无异吧!
不久,弟弟和弟媳来了。那时候妻子还没有生,弟媳遂进了产房。不一会儿,她出来,满脸高兴,说:“快了,一切顺利。”我的心开始落下来。是啊,我反而想听到妻子大声地叫喊,至少我知道她在。但是,我就是听不到她喊。幸好有弟媳随时报告情况,我和弟弟在外面也可以安心等待了。又过了不久,弟媳出来说:“生了,是一个妹崽儿。”收拾停当,弟媳抱着我的女儿,二姐扶着妻子。林医生出来笑着对我说:“恭喜你,母女平安!”此刻,我无比欣喜,回报与医生感激的笑容。我以为女人生孩子后要抬出来的,真没想到还能走路,妻子本来瘦小,我扶着她说:“你真棒,辛苦了。”我突然间感到,一个女人为男人生孩子,连命都可以拿去博,就应该好好爱她。
这十四年间,从女儿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天起,每一次与她分开,就把无限的念想留在家里。我对她,太爱太爱了。经常看见比她大的女孩,就会想,我的女儿长大了,是不是和她一样呢?这一想,我又不禁多看她们几眼。
去年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和一个朋友在渔湖大圆吃烧烤。不远处就是渔湖区医院,红色的霓虹灯在闪烁着,我又想起女儿出生时的往事。我拍照发给妻子和女儿。对妻子说:“那是你受疼的地方。”而对女儿说:“那地方,是你生命的开始。”
而在我心里,却对她们说:“谢谢你们!”

♫. ♪~♬..♩

作者简介

钟松胜,江西安远人,家住美丽的赣南脐橙之乡——东江源头。安远作协会员。

香落尘外书斋——香落尘外平台团队


总编:湛蓝       

名誉总编:赵丽丽

总编助理:无兮     特邀顾问:乔延凤  桑恒昌

顾问:刘向东\蒋新民\李思德\王智林\张建华\李国仁\杨秀武 \骥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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