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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作者 | 欧阳斌:小早(小说)
 

【赣鄱专栏】


主编:胡柏涛

执行主编:徐和生/宁宏翎/王智林/朱爱华/胡迎春/柳依依

特约摄影:汪填金

文:欧阳斌 / 图:堆糖



四十多年了,我再来说忘不了早恋的女孩,难免矫情。可这天,表姐美华忽然说起了,我这心便载沉载浮了。

女孩叫小早,我初中时追过的女孩。一九七二年,校园里还没有"校花"一说,小早的漂亮,是大家公认的全校第一。她比我大三岁,我十二,她十五,我读初二,她念高一(那时候初、高中各两年学制)。本来,我们不认识的。虽然,小早在校园里活动时,我会随着她的身影转动着目光,觉得小早实在是美,但终究没有说过话。我一下子恋上她,起源于一次过河。

那年秋天的一个礼拜日,小早邀七八个同学去她家玩,邀了我的表姐美华。那些年,表姐家离学校远,住在我家。表姐和小早同班,关系铁,表姐就叫我一起去。

小早家在乡下,快到的时候,要过一条不宽的小河。那河水不深,走下去不过淹到膝盖。大家齐刷刷脱下鞋子下水后,我还在犹豫。小早见了,走到我身边,说:"我背你。"

我尚未反应过来,小早已经在我面前弯下了腰,把绷紧了衣服的后背露给了我,说:"上来。"

我是否迟疑了一会儿,今天记不清了。我记得,我的双手刚攀上小早的肩膀,小早就用力一耸,我的指尖即触到了她鼓起的乳房边。也就那么电了一下,我立刻将手缩了回来,交叉地握着自己的小臂箍住了小早的脖子。我还记得,我当时一脸的火烧火燎,贴在小早背上的胸部十分燥热,脑门子的汗也流了岀来。

就几分钟,小早到岸边放下我时,说:"你不晓得掰住我呀,箍得那么紧,要箍死我啊。"说着,小早还抬手抹了抹脖子。

我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又没有说出来,我的脉搏却扑扑扑地跳了。一整天,我似乎没有说什么话,眼睛老往小早身上瞟,又不敢把目光停住,害怕碰上小早的眼神。我心慌意乱地跟着大家说呀笑呀、吃呀喝呀,也没有感觉到吃的味道和说笑的快乐。我被小早迷住了,以至回到家里,我的脑子里全是小早的模样。好不容易睡着了,我又把小早梦到了天亮。

照实里说,我当年的年纪绝对不懂爱的,那时也没有听过"早恋"这个词。我懵懵懂懂地被小早吸引,大致也是物理老师讲的异性相吸吧。只是,那些日子,我总在回味小早背我的一耸一动,想着小早头发的清香,想着贴在小早背上的温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几十只跳蚤在我身上嘶咬,咬得我非常的瘙痒。

是的,那些日子,我盼着一次次地见着小早,又巴不得看不见小早。然而,偏偏小早去教室要经过我的教室,偏偏小早每次经过都要喊我一声,偏偏小早喊我的时候要露一个微笑,这就让我更加恍恍惚惚了。不知怎的,我开始上课心不在焉,下课食不甘味,晚上更是辗转反侧了。
大约过了十来天吧,一个大胆的念头蓦地在我心中兴起。兴起了,我当即付诸行动。一天上午,我写了一张纸条,写了四个字:"我喜欢你!"趁课间操的空挡,我溜进了小早的教室,心跳扑扑地把纸条夹在了小早的书里。此前,我十多次地偷偷瞄准了小早的座位,这次迅速地放下纸条,即转身离开了。无意间,我犯了两个错误,一个错误是我没有在纸条上写下我的名字。再一个错误,是我在教室门口撞上了小早的班主任。



小早有没有看见我的纸条,我至今都不知道,可我的班主任很快就看到了。我的班主任看到了,当天便开了一个让我无地自容的班会。

全班同学才坐好,班主任便叫我站到讲台前。他十分严厉地指着我说:"同学们听他说说,不好好读书,小小年纪就想谈恋爱,还给高年级的女生传纸条,影响多不好。你说,羞耻不羞耻?"

那个班会自然是烙上了时代印记的批判会。我那时的心境瞬间降到了冰点。一个多小时,我不敢抬起头来看大家,连我头发竖起的声音,我仿佛都听见了。我没有说话,同学们也没有说话,一大串的话全是班主任说的。班主任说了什么,我今天记不得了。我记得清楚的事,是班主任说完话念了我写的纸条:"我喜欢你!"念完,班主任划着火柴点燃了纸条,把冒着火焰的纸条扔到了我的脚边。

纸条变成最后的黑色时,我哇地哭了。我哭得很响,哇哇哇哇地停不下来,把一个教室哭湿了。那天我哭了多久,没有计时。直到我母亲来班主任办公室接我时,我依然抽搐不已。

这所学校读不下去了,我母亲把我转到了舅舅家附近的一所学校。

我那天跟母亲回家后,我没有再走进烧掉我人生第一张爱的纸条的学校。让我不敢提起的恋情,肯定在同学们中间传成了笑话。小早是否知道,我也不晓得。后来,我读高中、我下放,我当工人、我做干部,离读初中的学校越来越远,再一年一年地过去,我也就没有见过小早了。

当然我会想起小早,虽然班会的阴影不可能在我的经历中抹去,但小早背我过河的情景,那一份温热,依然是我心中的温暖。可是,初中的同学已经不再联系,美华表姐下放后又嫁去了远方,我即使想打听小早的音讯,也不知道问谁呀。



直到前些日子初中同学聚会,美华表姐方说起了小早。表姐是在大家逐一回忆同学们时说起的,表姐说:"毕业不满五年,小早就自缢了。"

我很是惊讶,不由得"哦"了一声。在场的同学都很吃惊,一个男同学问:"怎么回事?"

"小早太痴情了。"表姐说,"临死前的头一个星期,小早到我下放的地方住了几天,长吁短叹的,时不时说一句,不如死了好。我断断续续听了小早说的一些事,劝了她许多。好像劝开了,小早也有说有笑了,保证不寻短见了。没有想到,她回家第三天还是走了。"

表姐说得很坦然,毕竟过去几十年,似乎不再悲伤了。可我和大家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很沉重。一时间,餐厅的包房里停下了吃喝,似乎布满了乌云。

表姐说:"小早和一个上海知青好上了,小早的父母说什么也不同意。上海知青要回上海工作了,小早决意要跟着去。被她妈发现了,她妈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眼看班车要开动了,小早突然挤上了车,一定要走。她妈那个泼呀,硬是攀着车门呼天抢地,大哭大闹,不让开车。小早求车门外的几个人拉开她妈,她妈把狠话放了下来,说小早不下车,她立刻碰死,还当真把头往车门上撞。小早没有办法,只好下车,眼睁睁地看着班车开走了。"

表姐说:"小早回去后,她的父母要她嫁给大队书记的儿子。小早的父亲说,从小就说好了,不能反悔。小早的母亲说,人家年年的礼数都到了,那么好的家庭,糠萝跌进米萝了,有什么不好?小早就是不肯,小早也没有说什么原因,横竖不愿意,就说不嫁不嫁就不嫁。可是,那时候的农村哪有那么自由,小早不肯,大人们已经把办酒席的日子定下了。"

表姐说:"小早告诉我,她十分爱那个上海知青。她不停地给上海知青写信,要上海知青来接她。开头,上海知青回了信,叫小早等等、等等、再等等。也是那个年头交通不便,也可能上了班的上海知青没有假期,一直没有来。小早最后一封信说要去上海,这上海知青就不回信了。小早跟我说,没有了爱,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表姐说:"那几晚,我给小早说了许多话。我还故意说上海知青是陈世美,没有什么留恋的,靠不住。我甚至说了,大队书记的儿子有什么不好,健健康康的,嫁过去了,日子兴许过得很好呢。我说的话确实不懂爱情,但我是劝小早回心转意。年纪轻轻、漂漂亮亮的,活着就是享受。我还对小早说,我长得这么矮,这么不好看,也在捏锄头把,天光累到夜,我从来不想死呀。不瞒同学们讲,我多么想说通小早啊,我是小早最好的朋友噢。谁知道?小早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保证不死了不死了,结果还是去了。"说到这里,表姐没有忍住,喉头一阵阵哽咽。

见表姐停下了诉说,一个同学说:"真是可惜了,那么靓的女同学。"

一个同学说:"小早的舞跳得多好,我现在都想得起来。"

又一个同学说:"小早高我一个年级,我晓得她学习好。要放到今天,可能是清华、北大的料。唉!也怪那时候联系不上,毕业后各奔东西,有的同学几乎一辈子见不上面。要是现在,手机、电脑、QQ、微信,大家串在一起,小早也许活得好好的。"

在场的同学全说了话,全念着小早的好。唯独我没有说话,我是很想说的,我还想说岀我早恋了小早的事,可我没有说话,只在肚子里翻滚着许多的言语。

表姐最后说的一段话,直直地把我的心刺痛了。

表姐说:"小早的父亲嫌小早在自家的灶台上上吊,冲煞了灶君老太,一口棺材不给,想用一床蓆子裹去埋掉。我得知后,赶去制止了小早的父亲。我联络六个同学,凑钱买了棺材,安葬了小早,做了一个简单的墓,算是我们好了一场。几天后,我按小早写信的地址,给上海知青去了一封信,告诉了小早的事。十多年后,那个上海知青同他老婆找到了我。我们三个人到了小早墓前,上海知青献上了一束花。可是,这算什么意思呢?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那晚,我回到家,低头低脑的,不言不语。妻见我的眼眶布满了红丝,问:"怎么啦?"

我看了妻一眼,吞了口唾液,说:"没、没什么。"

的确,我不知道我到底有什么?几十年了,才知道小早的结局,我能有什么呢?我只是想起了背我过河的小早,她是我少年时期第一个贴近过身体的女孩呀。只是,如今的我再怎么努力地想,我也想不起小早的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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