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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红木杯” 浣花文学奖小说组 | 赵丫:根

“中原红木杯”

文:赵丫 /图:堆糖 

年高考过后,雨沫和既是同窗又是闺蜜再加发小的九月出去疯跑了几天。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同学已经做着开学前的准备了。

直到开学,雨沫说没有接到通知书。

九月在开学的前两天,来雨沫家告别,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哭了好久。

不知何时,村子里刮过来一阵风,很多女孩被刮到了河北,西院的二婶是村里的专职媒婆,很像现在的婚介所,只是背后的介绍费不菲。

雨沫幼小失母,父亲又远在高中教学,弟妹三人和奶奶相依为命,从小养成了独立倔强的性格,认准了的事情很难回头。

二婶家又从河北来了个小伙子,个子很高,白白净净的,长相俊美,在二婶的院子里来回走动。

自从落榜之后,雨沫就很少出门,只有打猪菜,或者给驴打草才出去一回,二婶趁雨沫打草时问雨沫,去不去河北找对象。雨沫冲二婶羞涩地笑了笑,背起背篓走了。二婶叹了口气:“这丫头。”

这几天奶奶也说,雨啊,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病了。雨沫慌忙用手使劲抹了抹脸,说:“没有啊,是这几天没睡好,没事的。”

那是秋末初冬的一个早晨,雨沫告诉奶奶,她去镇上一趟,最近有点感冒去买点药,奶奶嘱咐路上小心。

雨沫从镇上回来已经黑了,她一头扎进自己的屋里,奶奶问她吃饭了没,雨沫说在镇上吃了,累了想睡觉了。

过了几天,二婶来给雨沫做媒,说的就是来二婶家的那个小伙子。奶奶说,雨的事得问她自己:“雨,你二婶来了,问你去河北找对象不?”雨沫家三间屋子,弟上初中住校,她和幺妹住在西屋,她早听到二婶和奶奶说什么了,奶奶这一喊,雨沫说“去”。奶奶吃惊地看着走过来的雨沫:“那个小伙子还在这,你去看看吧。”二婶迫不及待地说。

那个小伙子名叫刘达,二十六岁了,身上四个姐姐,他是老幺,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母亲在他十一岁时就去世了,父亲七十多了,身体硬朗。在了解了刘达的基本信息后,也许是因为同样失母的童年而同病相怜吧,雨沫心里有了决定。

刘达和雨沫说,他们都叫我大刘,以后你也叫我大刘吧。

后来的事情让奶奶和父亲始料不及,雨沫去了一趟小伙子的家,尽管奶奶苦口婆心,父亲谆谆告诫,雨沫还是铁了心同意。“路是你自己选择的,你别后悔就行!”父亲转过身去偷偷抹去眼角的泪,雨沫的心碎了一地。

婚后六个月,雨沫生下儿子,儿子很瘦,身上都是褶子,雨沫看着儿子身上脸上的绒毛,索性就叫他大毛吧。

日子虽艰难,大刘对雨沫和孩子却是倍加疼爱。雨沫眼前时常浮现在医院生孩子的那一幕。大刘守在产房门口,不时有医生进出,大刘拽住医生打听雨沫状况,医生说,雨沫的情况比较特殊,脐带绕颈,疼得特别厉害。大刘的泪就流了下来,不住对医生说:“如果有事,保大人,保大人!”医生回来在雨沫耳根轻声告诉她门外的一切,雨沫瞬间泪流满面,生孩子十级疼痛,她没有哭,内心里那个残酷的秘密让雨沫把心封存在冰疙瘩里。暗夜里雨沫在凄风苦雨里不知道挣扎了多少次,她无助、惶恐、她不敢向谁诉说,煎熬着自己,她跳高蹦远,使劲拍打肚子,拼命地干活,企图让肚子里那个“罪魁祸首”缴械投降,可是,那个“怪物”像雨沫一样,倔强地撞得头破血流都不回头。她去打猪菜的必经路上,有一棵大榆树,奶奶说,她小的时候就在这棵榆树下玩大的,树身要三个大人才能合抱过来,树身破了,从里面又长出新的树肉来,榆树的树枝从上倒竖下来,榆叶的纹路清晰均匀,打猪菜去时和回来雨沫都要靠在榆树上歇一歇。那天,她回来时刚想靠在树身上,突然发现树身上爬满了蚂蚁,它们来来去去匆匆忙忙,雨沫坐在地上,仔细观察着蚂蚁,她惊奇地发现蚂蚁不是胡乱行动,而是有条不紊,有一定规律的,向上爬的蚂蚁都是在每一条树枝的上部,向下爬的蚂蚁都是在树枝的下部,它们互不干扰,按部就班,雨沫将一条树枝折断,扔在树底下,树枝上的蚂蚁开始乱哄哄地爬来爬去。过了一会,它们竟然排队在头蚁的带领下,开始新一轮的爬树。

雨沫望向天空,天瓦蓝瓦蓝的,榆树的阴凉正好遮住蚂蚁爬树的地方,低下头,雨沫大滴的泪砸落在地上。她为卑微蚂蚁的坚强和坚持感动,小小的蚂蚁都如此顽强不屈,一个人不管遇到什么,是不是应该像蚂蚁一样坚强不屈地选择重新开始呢。何况自己又没有错,为什么要逃避呢,世上的遇见不见得都是美好,但遇见了应该也是缘吧,既然生命里有缘遇见,那就接受吧。那天二婶来家说媒,雨沫突然决定,远嫁他乡才是最好的选择,于是,她隐瞒下责任,尽管心疼到无以复加,但还是毫不犹豫地选择离开,既是保护自己,也是保护亲人,她有千万句“对不起”在心里翻腾。

大刘从没有强求过雨沫,只要雨沫提出要求,大刘都是尽心尽力满足。大刘早出晚归,回来哄孩子帮衬雨沫做饭洗碗,每晚端来洗脚水,接过孩子,让雨沫先洗,雨沫洗完,大刘就用雨沫的洗脚水。

雨沫跟着大刘去河北时,奶奶千叮咛万嘱咐,雨沫想曾经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呢。结婚那天,大刘是从他大嫂那里用自行车接来的雨沫。奶奶年迈,父亲开学带的是高三毕业班,没有时间,弟妹年幼,雨沫和大刘去敬酒时,雨沫眼里都是陌生的面孔,泪瞬间划过脸颊。雨沫抹了一下,硬是憋住,尽管能听到泪流到心里的声音。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本是人生最美好的时刻,雨沫却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大刘慢慢凑到跟前,轻轻把雨沫揽入怀里,拉过来被子,将雨沫裹紧,轻拍雨沫的后背。雨沫太累了,她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半醒半睡,等雨沫清醒的时候,大刘还在抱着她。大刘说,夜里放下你,你哭着喊怕,浑身发抖,抱起你,你抓得我好紧,不时抽泣,好大一会才安静下来,就这样一直抱了你一宿。大刘挠挠头还有点不好意思,雨沫默默地叠着被子,大刘下地生炉子做饭去了。

远嫁的女儿,是父母丢失的孩子。离开了家,离了家乡,就像没了根的草,蔫了的花,雨沫定定地望着一只鸟飞向家的方向,寒冷的西北风呼啸着带着肃杀的气势汹汹漫过雨沫的心房。

大毛会喊爸爸了,大刘笑得合不拢嘴,只要在家大毛就离不开他了。雨沫做好饭,去当街喊大刘吃饭。十字街口,很多人都在那里,快到大刘跟前的时候,雨沫听到前街的四娘说大刘:“唉,要是阿容还在的话,怀里的可不就是大毛喽,也不知道小山子长多高了?”那边的李三婶瞪眼吧嗒嘴给四娘使眼色,示意雨沫来了,四娘管顾说话了,根本没看到雨沫已到了大刘跟前,继续说道“雨沫有福哟,大刘对媳妇像宠闺女一样哦,只是苦了没了娘的小山子了跟着他姑奶,也不知道现在啥样了。”雨沫接过孩子,喊大刘吃饭,四娘一吐舌头,慌乱地掉头就走。

饭桌上,只有大毛不间断地喊爸喊妈,收拾完,大毛睡着了。雨沫漫不经心地倚在被垛上,问大刘,四娘说的啥意思?大刘说“以前说过的一个媳妇,要是成了孩子都多大了。”雨沫说:“听话听音,小山子是你儿子?”

大刘:“你听错了,四娘瞎说的。”

雨沫:“这话我听多了,早猜出你原来有妻有子,只是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刘:……

雨沫:“纸里包不住火,雪窝里埋不住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刘捂着脸,痛苦地挠着头发,突然抽泣起来,雨沫害怕地凑到大刘跟前,扳过大刘的头,似乎熬过了一个世纪,大刘的手颤抖着攥紧雨沫的手,又不放心地把雨沫搂进怀里,开始讲起从前的故事:

大刘二十一岁,大姐就把婆家村里一个叫阿容的姑娘介绍给了幺弟,两人一见钟情,那年的冬天,两个人喜结连理,次年阿容怀孕。大刘竭尽所能对阿容呵护有加,孕产期本来还有十来天,阿容却疼得腰都直不起来。大刘慌慌忙忙把阿容送去了医院,检查结果剖腹产,产车被推进手术室,大刘还紧紧抓住阿容的手,手术室的门渐渐合拢。手术很快,儿子小山子被抱了出来,阿容却迟迟没有出来,等有医生出来问谁是阿容的家属,大刘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医生说:“产妇产后栓塞,恐怕……”大刘的头“轰”地一下差点倒在地上,大姐二姐扶住大刘,大刘顺势跪倒在地,抓住医生的衣服哭喊着:“求求您了,救救阿容,救救阿容……”又有一个医生出来摇头“唉”了一声,大刘不顾一切冲进了手术室,此时的阿容还来不及看孩子一眼,来不及和恩爱的人说上片言只语,阿容的手保持着要抓什么的姿势,大刘握住阿容的手:“我来救你了,阿容,我来了……”一切都不可挽回,阿容再也回不来了,去的人不再管尘世间的事,活着的人还要煎熬着活着,大刘几次想追随阿容而去,几个姐姐轮流陪着大刘,照顾小山子,看到姐姐们含泪的眼睛,还有嗷嗷待哺的儿子,渐渐大刘不再做傻事,慢慢走出阴霾。他满眼都是儿子,有人给大刘介绍对象,都卡在小山子的身上。那年,大刘姑姑家二表弟结婚,亲戚们都坐在一起,说起大刘的事,虽然有姐姐们的帮衬,但终归都有家,小山子的爷爷年纪大了,耳聋眼花的,大刘也快到了而立之年,成个家是一辈子的大事呀。姑姑往盘子里填上瓜子、糖块、花生,听到大家议论,说:“我早就有这个想法,大奎结婚好几年了,还没有孩子,把小山子给大奎养吧,小山子是个可怜孩,大奎两口子也有这个打算,只是不好意思张嘴,怕大刘多心,再说我也能搭把手。”大奎是姑姑的大儿子,比大刘大几岁,老实本分善良仁义。大刘起初舍不得,后来出了一回事情,大刘才依了姑姑。那是秋季的一天,大刘忙着收秋,小山子中午在家里睡觉,大刘去拉谷子,想一会就回来,小山子不一定醒,没想到回来时,孩子的嗓子都哭哑了,从窗户上爬出来,摔得鼻青脸肿的,右胳膊也错位了。大刘吓得不轻,姐姐们知道此事心疼不已,力劝大刘把小山子过继给大奎,姑姑也心疼得直掉泪,大刘千般不舍却也是万般无奈,当大奎两口子抱走小山子时,大刘偷偷跟着不知道送出多少里地,眼泪没断过,回来看到空空的屋子,不禁呜咽出声,夜深人静,秋夜漫长,怎诉个中凄凉!

命运总是这样,充满了变数。

雨沫痴痴地想,如果那天和九月早一点回家,她的命运会被重新改写,她也会和九月一样在大学里读书写字。可惜,世上没有如果,意外毫无征兆。

那天,雨沫和九月贪玩回来时已是繁星满天了,在经过林场的树林时,突然从树林里钻出一个人来,还带着头套,两个人来不及逃跑,九月被那人一下子按倒在地,雨沫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撕扯那个人的手,借此九月挣脱。那人却又不顾一切地追过去,再次把九月按倒,雨沫抱住那人的腿,不知道哪来的劲,生生将那人拖倒,雨沫大喊:“九月,快跑,别管我了!”九月好像如梦初醒,跌跌撞撞跑了,那人见九月跑了,恶狠狠掐住雨沫的脖子,喘着粗气,一拳打在雨沫头上,等雨沫醒过来,雨沫赤裸着下半身,撕裂般疼。九月刚好转来,她替雨沫穿好裤子,抱着瑟瑟发抖的雨沫哭起来:“雨沫,我没有跑远,我去找家伙了,转来找不到你了,等我找到你时……雨沫,对不起,雨沫,我们咋办啊?”两个小姑娘哭了好久,慢慢挪回各自的家,选择沉默。

雨沫始料不及的是,该来事的那几天却没有来,雨沫害怕,偷偷去做了检查,结果让雨沫崩溃,她慌张无措,在悬崖边上挣扎,在收到录取通知书时,雨沫没有丝毫高兴,她随手撕碎了通知书,她的梦碎了。其实,初中升高中时,爸爸就说过,供不起雨沫,让她考中专,雨沫班主任说,雨沫考中专太可惜了,硬是给雨沫报了高中,雨沫考到了县里的重点一中,勉勉强强凑到高考,如今的家徒四壁,现在又……雨沫站在大口井边,徘徊了好久,还是挪回了家,直到看到那些蚂蚁,还有二婶的保媒,雨沫似乎看到一丝光亮。

时间慢慢磨平雨沫的忧伤,原本打算大毛出生,就让大刘送出去或者扔掉,没见面怎么都可以,见了面却舍不得,那是雨沫的骨肉,骨肉相连。大刘从来没问过孩子的出处,一如自己的血脉,视如己出。虽然大刘当时瞒了岁数,大了雨沫整整十岁,雨沫想这就是命吧!

大毛七岁时,雨沫生了一对龙凤胎,这可是这个小村的稀奇事,都说大刘上辈子积了德了,媳妇知书达理,儿女双全。剩下的就是岁月静好,白头偕老了!

双胞胎二毛三妮三周岁了。

那年夏天,大刘头疼得厉害,雨沫去买了感冒药,止疼片,吃了时好时坏,十多天不见好转。雨沫催促大刘去医院检查一下,大刘说感冒得有个过程,过几天就好了,这样又折腾几天,头疼厉害了,雨沫不断催促着才去医院检查。镇上的医生说,去大医院检查检查吧,小医院仪器有限。雨沫又着急又害怕,把孩子送到大姐家,两个人去市里的医院,医生检查完让住院观察,等检查结果,大刘死犟着要回来,雨沫说什么都不准,第二天医生把雨沫叫到办公室,告诉雨沫,大刘脑袋里有囊虫,非常危险,以现在的医疗水平可能……不过我们尽力,只是你要有个思想准备。雨沫不知道怎么回到病房的,她告诉大刘,医生说还得观察几天,我回大姐家看看孩子顺便拿点东西,大刘输了液,好多了,想和雨沫一起回去,雨沫瞪起眼睛,大刘从没见过雨沫发那么大的火,只好老老实实地呆在医院。雨沫坐上末班车天刚黑赶到了大姐家,孩子们都吃完饭去里屋玩了,大姐和姐夫在等雨沫,雨沫未语泪先流,长姐如母,心如刀绞的大姐安慰雨沫:“他舅妈,钱我们姐妹凑,哪能治好我们就上哪里去,这天爷爷咋这不公啊,我们就这唯一的亲弟呀!”

世事如梦,两个月后,大刘带着无尽的遗憾和不舍,还是撒手人寰,定格在三十八岁。雨沫一下老了十岁,有了白发,那个疼她的人走了,她的靠山没了。在大刘的葬礼上,雨沫第一次见到了大刘的儿子小山子,一米八几的个头,十六岁了,雨沫恍惚之间好像大刘回来了,他的身份却是表侄儿,也许是骨血关联,小山子满眼泪水,和大毛、二毛、三妮跪在大刘的灵前。

以前,雨沫说过让小山子回家来玩吧,大刘说,小山子不知道他的身世,就这样顺其自然就好。

大刘走后仅两个月,他的父亲也随他而去,弥留之际,老爷子拉着雨沫的手说:“孩子,遇到合适的,往前迈一步吧,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有个啥事有个商量,有个依靠!”雨沫泣不成声。失去亲人那种痛是蚀骨的,雨沫像无根的浮萍,在人生的大海里不知飘向哪里。她的心早已千疮百孔,她的人生像魔,有度不完的劫,没有出路,亦没有归路,她有哭断长城的勇气,却哭不回疼她爱她的那个人。

世事变幻无常,人生几度秋凉,所有繁华爱恨,只不过是云淡风轻的过眼烟云,那些无法释然的残酷和遗憾,经历了世事以后,才明白,生命是何等的无常啊。我们总以为自己离不幸很遥远,只有亲历才知道,死神离我们有多近,有多可怕。

孩子们的爷爷走了,大刘走了。

雨沫的奶奶在雨沫怀着二毛和三妮时候也走了,直到那个秋天她才知道,雨沫痛哭一场,愧疚感占据了整个心房,她整夜失眠,人瘦得皮包骨,像干枯的一根棍。她想,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不会离开家,守着父亲,守着奶奶,守着弟妹,就是要饭,日日能看到她们,陪她们哭和笑,陪她们穷尽一生,守在一起也是雨沫不二的选择,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奶奶说,远嫁的女儿,那是上辈子欠人家的,得还。

那年春节,几个姐姐力邀雨沫一起过年,雨沫没有去,日子还长,大毛已渐懂事,自己总得有个主见,生活还得继续,命运以痛吻我,我当以痛回击,一个人的路虽显孤单,总还有影子相伴。

雨沫给孩子们买了气球,买了几挂小鞭炮,那是大刘每年必备的,大刘说过年就得有过年的气氛,不管日子多难,他都会买上一捆双响和各种花炮,大刘说,过年得热闹,年年才兴旺。除夕夜,雨沫包了大刘喜欢的饺子,放好桌子,大刘的位置上放了碗筷,放了两个酒杯,大毛给爸爸和妈妈的酒杯倒满酒,又给弟妹的碗里捡好饺子,每年都是这样的。“妈妈,我想爸爸了……”大毛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夹起放进爸爸的碗里,哭了起来,雨沫早就忍着的泪水瞬间泛滥,“爸爸也想我们了,他在天上看着我们呢看着大毛乖不乖,看着二毛三妮气人没?”雨沫顺手抹去大毛脸上的泪水,娘俩互相擦着,雨沫给二毛三妮吹着饺子,怕烫了孩子,安慰着大毛和自己,大毛端起爸爸的酒杯说:“妈,每年爸你俩过年都喝点酒,今年我和你喝。”雨沫带着泪笑了,端起酒杯,和大毛碰在一起,干杯。“哈,真辣,辣得我眼睛流泪。”雨沫擦着泪,二毛三妮拍手乐,迷离的酒里大刘似乎在对着雨沫笑,又似乎在说着什么。二毛和三妮歪着头奇怪地看着妈妈和哥哥,哭了又笑了,笑了又哭。窗外,不知谁家的鞭炮在噼啪作响,各式各样的花炮也冲天而起,再过几分钟,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人生多像演戏呀,一场一场,有的刚刚拉开序幕,还来不及回味,就匆匆结束了,草草收场的结局,多半是凄凉的悲剧,就像雨沫自己,用尽全力却冲不出无尽的黑暗,在人海茫茫中搜寻,一个停靠点或者一个支撑、一副肩膀,对雨沫来说都是奢侈的。她背负着太多太多的沉重,用尽全力挣扎,生命中的苦难和残忍让她看到了生和死的命题。

孩子们都睡着了,她一个人守夜,灯光照在孩子们的脸上,如影随形的岁月里,忧郁和倔强写在了渐渐长大的孩子们脸上。

两年后,雨沫和邻县阿鹏走到一起。

大刘的姑姑去大奎那里照顾小山子读书,大奎夫妇俩在邻县打工,阿鹏是一个孤儿,和大奎在一个工地干活,时常和大奎来家里,起初大奎并无心思撮合,时间长了,姑姑问起阿鹏的为人处世和过往,和大奎商量问问阿鹏有心思和雨沫来往不。雨沫一心照顾孩子,打理田地,无心再找,姑姑心疼雨沫,姐姐们也力劝,说雨沫一个人太苦太累,有个人分担雨沫就不用那么辛苦了,大奎带阿鹏来雨沫家两回,熟悉路况的阿鹏有时间就来帮助雨沫干活,每次来都给孩子们买吃的、玩的,二毛三妮时间稍长一些就缠着妈妈,说想阿鹏叔叔了,只有大毛不说什么,每次阿鹏和大毛说话,大毛只是笑笑。不过,雨沫感觉出来,大毛很警惕,他不会刻意接近阿鹏,眼睛时刻盯着阿鹏的一举一动,但不知什么时候,大毛不再排斥阿鹏了,阿鹏融入到孩子们的心里去了。

阿鹏比雨沫小一岁,他从没有强求雨沫什么,他疼惜雨沫,疼爱孩子,雨沫余生没有什么奢求,只要孩子们能幸福就是雨沫最大的满足。早已过了任性的年纪,更无任性的资本,有的只是生活的艰辛和无奈,雨沫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阿鹏接替大刘继续疼她爱她,夫复何求!

雨沫喜欢田园生活,她和阿鹏承包了几十亩土地,忙时起早贪黑,闲时数星星看月亮,晚上阿鹏小酌一杯,有时候雨沫也陪着阿鹏喝上一小杯,一个夏日雨夜,雨沫依偎在阿鹏的怀里:

雨沫: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吧。

阿鹏抱紧雨沫,“我们都三个孩子了,你还嫌少呀!”

雨沫:可那毕竟不是你的呀。

阿鹏:怎么不是,你看出两样吗?

雨沫:我想给你生一个!

阿鹏:两个儿子一个闺女我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啊。

雨沫:我知道你对孩子们好,孩子们也对你好,可是……

阿鹏:眼下,大毛读高中,二毛三妮也要上初中了,我们得挠钱呀。再说了,你已经是高龄产妇,危险高,我心疼啊,我可不让你去冒这个险,三个孩子哪个对我比亲的都亲,我知足!

雨沫:我怕万一等你老了,孩子们对你不好……

阿鹏:你看不着吗,西院二哥家的小东,对二哥二嫂咋样,那不是亲生的吗?亲生的就一定养老吗?别操心了,我阿鹏有你,有孩子们就足够了,至于日后养老不养老,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不操那个心了!

尽管雨沫之后又提了两次,都被阿鹏果断拒绝了。阿鹏说,他不会再让雨沫受那个罪,雨沫的孩子就是阿鹏的孩子,他全部的爱都给了他们。

人是群体动物,这个世界人海茫茫,我们这一辈子会有无数的人擦肩而过,也会与无数个人结伴同行。而感情这东西是在这结伴当中产生的,情分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珍贵的东西,它是一种不可再生的奢侈品。

雨沫和阿鹏就是这种感情,可遇不可求!相濡以沫走过了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半百有几的年龄了,只希望孩子们都好好的就是幸福!

大毛医学院毕业回到家乡的城市,娶妻生子。三妮成了大毛的师妹,毕业和大哥在一个医院工作。二毛勉强读完高中,和同学出去打工,入不敷出,为此雨沫没少操心。上高中时,被老师叫到学校是常有的事,多半都是阿鹏去和老师沟通,没少挨老师呲嗒,回来雨沫问起,阿鹏总是说,调皮捣蛋是孩子的天性,大了就好了。雨沫夜里睡不着,阿鹏笑雨沫瞎操心,树大自然直,二毛本质不坏,只是自制力差,把握不好自己,等有了媳妇就有了管向,慢慢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春起的一天,雨沫接到一个电话,说二毛借了他们的钱,好几个月没还利息了,限他三天时间连本带利一起还上,要不他们会采取强制措施。雨沫吓得变了声音问:“一共多少钱?”那头恨恨地回答:“一万。”“好,好……”雨沫还没说完,那头的电话挂了。雨沫呆呆流泪,二毛呀二毛,你真是胆大包天啊,竟敢去碰高利贷,这些年雨沫阿鹏用尽所有力气去拼日子,大毛买房娶媳妇,三妮刚毕业,二毛虽说没有读大学,却比谁花的钱都多,唉,咬碎牙只能咽进肚子里的那种滋味只有经历的人才知道,那种痛,痛不欲生却言语不得。人都说孩子是上天赠送的礼物,有的是来报恩的,有的是来要债的,也许,上辈子欠了二毛的?雨沫哭一阵想一阵,还是给在外地打工的阿鹏打了电话,她边哭边说,阿鹏不住地安慰雨沫,“别急别急,我今晚上就坐车去二毛的城市找他,看他怎么说,说不定是诈骗呢?”雨沫一夜没睡,心难受得要死,她眼前是阿鹏不顾干了一天活,疲惫地连夜坐车去找二毛的情景,她给二毛打电话,二毛在电话里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地敷衍,雨沫的心没有了热度。中午,阿鹏打来电话说,去的时候和工头预支了工资还清了,现在坐车回工地了,再干一个多月就回去了,正好种玉米。

五一前后,下了一场透雨,阿鹏回来有十来天了,买了肩背的那种专种玉米的机器,阿鹏说,这样他自己就能种了。还有一亩多地,吃完早饭阿鹏就去种了,雨沫收拾屋子,喂猪喂鸡鸭,打扫院子。“婶,婶……”雨沫抬头见前院二航气喘吁吁地向雨沫跑来,“婶,我阿鹏叔在地里躺着呢,喊他不动弹,不知咋地了?”雨沫扔下扫帚跟头把式地跟着二航跑到地里,抱住阿鹏的头哭喊着:“阿鹏,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呀?阿鹏……”这时候人也多了,村里诊所的老彬叔也来了,他摸摸阿鹏的脉搏已经没有了,翻了翻眼皮,哽咽着对雨沫摇了摇头,雨沫眼前发黑。“我不信,我不信。”雨沫紧紧抱着阿鹏,一直说着:“我不信,阿鹏,你醒醒啊……”人们围了上来,不知谁叫了救护车,救护车很快来了,人们让出一条路来,医生检查完,和老彬叔一样摇了摇头,离雨沫最近的大刘三姐和两个儿子大成二成赶了过来,三姐抱住雨沫,雨沫昏倒在三姐的怀里。大成打通大毛的电话尽量放平和语气说:“阿鹏舅舅病了,很严重,你和三妮妹妹赶紧回来吧。”“好。”大毛一家三口和妹妹三妮平时两个多小时才能到家,今天一个小时就到了。

老彬叔指挥人们把阿鹏抬回了家,雨沫执意放在床上,老彬叔好说了半天才放在了外屋临时搭起的灵台上,雨沫一直跪在阿鹏跟前,握着阿鹏的手,喃喃诉说着过往,院里院外都是人。大毛三妮他们一眼就看到母亲跪在那里,“爸,爸……”撕心裂肺的哭声让雨沫再一次昏倒,可她的手还死死抓住阿鹏的手,怎么也分不开。大毛抱住母亲,身为医生的他,见过了太多生死,却从没想过,爸爸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离他而去,急性心肌梗死,就是医生守在跟前都不一定救得过来啊。雨沫醒过来,任谁拉和劝都没有用,她一直就那样跪在阿鹏跟前。她说,我和阿鹏说说话,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呢。大毛抱着母亲跪在爸跟前,他懂,他陪着母亲一起和爸说说话,爸疼爱他们,含辛茹苦把他们养大,还未来得及报答他的养育之恩,说走就走了,心疼,心会疼一辈子!

生我养我者父母,舍命可报,未生我,而养我何以为报,生而未养,断指可还,未生而养,百恩难报!

三妮跪在母亲身边,她抱着母亲的胳膊,母亲瑟瑟发抖,她眼前像过电影一样历数爸的点点滴滴,那个最疼她爱她宠她的爸爸真的走了吗?

二毛是最后一个赶回来的,他在大门口楞了几秒,似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一下子跪了下去,从大门口跪爬着喊着:“爸,爸,儿子回来晚了……儿子不孝……不孝……”二毛不顾一切地爬到爸爸跟前:“爸,爸呀,对不起,对不起……”肝肠寸断的哭声让众人也禁不住落泪。姑姑们也陆续来了,人们唏嘘着雨沫的命运,数说着阿鹏的种种好处。

料理完阿鹏的后事,雨沫大病了一场。二毛床前床后伺候,不离左右安慰,雨沫接受不了阿鹏不声不响地弃她而去,有时候她流着泪捶打二毛,二毛抱着妈妈,陪着哭,娘俩不说一句话,哭累了雨沫软绵绵地倒在二毛的怀里,昏昏睡去。

二毛有一种莫名的恐惧,他害怕失去,时光荏苒,叛逆的路上,离经叛道的他做了很多错事,如果不是爸爸追着他善后,后果不堪设想。父亲是山,他靠在父亲的怀里,宽厚而又温暖,寒风中不再寒冷,他是自由的小鸟,无论飞到哪里,都有父亲的庇护。他从没想过,父亲以这种方式离去,他想起最后一次父亲来到他的城市,替他还上那笔高利贷,他送父亲到车站,父亲凝望他的那个眼神,直捣他的心底,那么疼,让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攥着母亲的手,母亲的手冰凉,母亲双鬓早已染霜,脸上的皱纹横生,生活的磨难让坚强的母亲再一次置身生离死别的苦海。每一次梦中惊醒,她都会拽住二毛的手惊恐地说,我看见你爸掉到一个很深很深的坑里了,喊我们去救他,二毛咱们快去救你爸呀!二毛从来没有哪一刻,是如此地慌张无措,他抱住母亲,轻抚母亲的后背,母亲的哭声断断续续,喃喃自语。大毛一家三口和三妮只要有时间或者夜晚都会回来陪母亲,想接母亲去大毛那里。母亲说,我走了,你爸就找不到我了。大毛和三妮转过身泪流满面,他们知道,子女纵然再好,但谁也无法代替父亲对母亲那种爱,那是一种相濡以沫、如胶似漆的爱情的爱,那是一种朝夕相处、血脉相连亲情的爱,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啊!

外面的阳光和煦而温暖,母亲走不出失去爸爸的伤悲。孩子们发现,只有大毛的儿子毛豆能让奶奶的眼神里眨起点点希望之光,毛豆幼儿园在装修,放几天假,正好陪奶奶。

早晨,二毛惊奇地发现母亲在厨房忙活,毛豆八个月断奶,是奶奶一手带大,最爱吃奶奶做的饭,小小人儿也懂奶奶的喜好,奶奶不吃他也不吃,奶奶喜欢吃的东西也合毛豆的胃口。白天毛豆拉着奶奶出去玩,晚上和奶奶一个被窝,有时候二毛做好饭,毛豆都说叔叔做的饭没有奶奶做的好吃,二毛说那以后让奶奶去你家给你做饭,毛豆拍手称快。

自从阿鹏走了以后,雨沫很想家,故乡对于每个游子来说都是念念不忘的根,雨沫情非得已地远嫁,内心里那个卑微的声音伴随雨沫半生了。她不敢回去,不敢面对那个伤心地,她怕再撕裂已经愈合的伤口,她封闭了所有,自己一个人在异地他乡缩手缩脚小心翼翼低到尘埃里去,可命运没有放过她,残酷的惩罚让雨沫身心疲惫,每一位至亲的离去都是蚀骨的痛,生命中的裂缝血迹斑斑遍体鳞伤,雨沫余生并不贪婪,有碗饭吃,有间不漏风雨的屋子,有个等她回家的人过平凡平淡的小日子,一起度过三餐四季,慢品人间烟火色,闲观人间岁月长。而如今雨沫就像风筝断了线,空荡荡的房子里,再也没有惦记她的那个人。

雨沫最近总是梦见,自己一个人走在家乡的路边,路两边的花草都在向她招手,总能看到家里的老房子,老房子大门口那颗老杨树在寒风中依然哗啦啦地挺立着。以前总觉得来日方长,经历了这么多,才惊觉一回头一转身就是咫尺天涯,阴阳两隔。

父亲来电话说:“难道你就等那一天的最后一面了吗?”雨沫瞬间痛哭失声。三十多年不曾踏入那个她日思夜想的土地了,刻骨铭心的乡愁让雨沫刻骨铭心地想又刻骨铭心地恨。

那年的腊月,大毛和领导请了假一家人开车陪母亲踏上了回家的路,

车进了村子,尽管村子已然焕然一新,但雨沫指挥大毛左拐右拐直走,舅舅和小姨两家人早早等到大门口,东北的腊月特别地寒冷,雨沫早早摇下车窗,看到一个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老人站在门口眺望,那个曾经年轻的父亲如今的老人,在寒风中佝偻着腰身,雨沫打开车门扑通跪在老人的脚下,一声凄婉的“爸……”喊出口。老人抱住女儿,老泪横流,三十几年的等待,三十几年的期盼,三十几年的梦啊,最深眷恋的原来还是家乡的怀抱啊!

雨沫呼吸着家乡的空气,和父亲坐在热炕上,喝茶聊天,饮酒话沧桑。只是雨沫隐瞒了阿鹏去世的事情,她不想风烛残年的父亲再为她伤心担忧。

正月初二快中午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雨沫家门口。车门打开,九月快步跑进来,紧紧抱住雨沫,哭了笑笑了哭,九月捶打雨沫,你真狠,三十多年不联系,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雨沫拉九月坐在炕上,放上桌子,弟弟弟媳收拾了一桌子好菜,一间屋子,一张桌子,一桌好菜,两个人,吃菜、喝酒、说话。九月说,她大学毕业和高中同学李栋相恋结婚,有一个女儿,李栋自己经营公司,九月时而帮把手,赋闲时候多,家里的公路,还有村里的小学校都是李栋捐款修建的,还有上不起学的困难学生,李栋都资助他们完成学业,不忙的时候,逢年过节九月和李栋两个人都会来雨沫家,看望雨沫的父亲。九月说,要不是雨沫拼命救她,她不知道今天的九月会是什么样子,一辈子欠着你啊雨沫,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替你孝敬父亲就是为我赎罪。李栋也这样说,我们是一个整体,我和你一起赎罪,九月倒满酒杯,一口喝干继续说,雨沫,想回来吗?回来在李栋的公司给你一个职位,我们就能天天在一起了,雨沫静静地听,她想起李栋是三班的,她和九月是一班的,那时候李栋就追求九月,九月不为所动,原来,命运也会眷顾有情人啊!

载酒问字何取词,灯火可亲之时,能和闺蜜醉酒当歌人生几何,暮春初夏,秋黄冬雪,相依相偎。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彼此,一个转身,就能温暖相拥,该是人间烟火里最可人的温馨时刻,此生最惬意的幸福莫过于此!

九月、雨沫夜话天明。

九月给李栋打电话让他来雨沫家聚聚,李栋说还有些事情没办完,九月生气地说,雨沫三十几年回来一次,凭我凭你凭雨沫,难道还有比这事重要的吗?

李栋来的时候已临近中午了,当年风流倜傥的帅哥如今也被岁月洗涤,秃了顶,一副眼镜架在鼻梁上,文绉绉的。大毛二毛三妮都是第一次来姥爷家,现在的孩子不怎么陌生,和李栋寒暄过后,就去舅舅的屋里了,酒桌摆好,菜满桌,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酒已半酣,酒桌上只剩下雨沫、九月和李栋了,雨沫定定地看着李栋,内心里闪过一道影子,李栋的眼睛和宽宽的额头,还有四方团脸怎么那么像、像谁呢?李栋被雨沫看得不好意思,端起酒杯敬雨沫,九月也端起酒杯说:“我们仨干一杯吧,三十多年了,第一次在一起喝酒,要不是因为我,雨沫不会……”九月哽咽起来,李栋握了握九月的手说:“雨沫,对不起,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在赎罪的路上,此生都会在救赎自己,雨沫,对不起……”雨沫端起酒杯三个人碰在一起。“都过去了,经历过了,淡了,很感激你们为家乡所做的一切,感谢你们对我爸的照顾,这杯酒里都是我的感谢,来,我们干杯!”雨沫的酒见了底,九月和李栋同时干了杯中酒。各自诉说着过往,李栋创业的艰难,九月苦苦搜寻雨沫的消息,泪眼婆娑相互安慰,直到深夜,李栋和九月才被女儿女婿接走。

李栋的身影总是在雨沫眼前晃动,太像一个人了,像谁呢?雨沫绞尽脑汁,大毛,大毛,李栋像大毛,特别是那眉眼,还有脸型,太像了,原来,原来三十几年前那个戴着头套的人,是李栋。冤有头债有主,李栋,伪君子,披着人皮的狼,你事业有成,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我呢,雨沫恨呀,恨得咬牙切齿,李栋毁了她的一生,她也要让李栋尝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滋味,让他坐牢!雨沫睡不着,她在九月的微信里写了删,删了写,把三十多年来的苦和恨都积聚在字里行间,天亮了,雨沫终究没有发出去。

她坐在窗前,父亲在火炉上用水壶烧水,沏茶,端给雨沫,“爸……”雨沫的声音沙哑,眼中含泪。“雨儿,有啥事别憋在心里,说给爸听听。”父亲吹了吹茶叶,喝了一小口茶水,似乎早洞察了雨沫的一切。雨沫泪如雨下,她的心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爸……”雨沫不再隐瞒,把来龙去脉道给父亲,父亲陪雨沫流泪,他不知道雨沫遭受了如此委屈,他愧对女儿啊!沉默了很久,“雨儿,你打算怎么办?”父亲问雨沫。雨沫摇了摇头,她心里乱糟糟的,理不出个头绪来。父亲替女儿抹去泪水,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像小时候一样给闺女编小辫,他的心痛,疼,痛女儿小小年纪承受着山一样的痛苦,他却毫无察觉。而他的学生,有个头疼脑热他拿药问暖倍加疼爱,疼女儿已过半百,又一次撕裂已经愈合的伤口,痛不欲生。经历太多太多的磨难,仇恨泡在光阴里沉淀,那些恩恩怨怨在经年累月里早已稀释,天命之年里没了执念,学会了释怀,学会和过去告别,饶恕别人,也是宽恕自己!

放下也是一种选择,定局已成,苛责无益,过去的事,就放它过去吧。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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