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我一直以为我们就像随风飘散的蒲公英,再也找不到曾经的亲情......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彼此牵挂!
他,长我两岁,是家里的长子。自打出生的那一天起,我们就注定了血脉相连。
他一直叫我女女,我一直叫他哥哥。
他每次叫我的时候都会带给我惊喜;我每次叫他的时候都会有麻烦。
他带我去山上采野花,用花编一个漂亮的帽子戴在我的头上,我乐得哈哈笑,他在一旁用柳树枝扭一个迷迷,悠闲地吹着;蝴蝶轻轻地飞过我们的头顶,我伸手去抓,摔了一个跟头,我咧开嘴夸张地大声哭喊,他一声不肯地将一只漂亮的蝴蝶放在我的手里;他会用泥巴捏小鸡,小狗,还会带我去掏鸟蛋。看着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树,把手伸进鸟窝,我紧张地心像要跳出来一样。每次做了错事,我都会做叛徒出卖他,他总会警告我下次不带我了,可每次我都黏着他。
七岁那年,他牵着我的手,唱着“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把我带进了校园,结束了我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
八岁那年,我不小心打碎了班上一个同学的水瓶,他故意为难我,天天吓唬我。我吓得不敢去学校,他找到那位同学让他不要为难我,那位同学偃旗息鼓,对我客客气气。我暗自得意,有个哥哥真好!
十三岁那年,我上初一,他上初三。我成了班花,他成了靓男。一天我们嚼着一毛钱一个的泡泡糖一起晒太阳,突然他对我说:“以后没事别老黏着我。”我愣了半天回敬了一句:“你喜欢上女孩子了?”他的脸和脖子立刻像烧着了的夕阳,红得要往外渗血。他大声说:“你就像这黏牙的泡泡糖,越嚼越没味。”说完他狠狠地把嘴里的泡泡糖吐在地上,转身离去。我呆呆地想,不长大多好!
十四岁那年,我上初二,他上高一。我们都是同学羡慕,老师夸赞的佼佼者。
那天,天下着雨。正在上数学课,忽然我看到穿着雨衣的二叔推开了教室的门。二叔低声在老师的耳边说了几句,老师便示意我随他去。走出教室我才看到哥哥已在雨中等我,衣服湿透了,头发在点点滴滴地往下滴水。他手里拿着伞,却没有撑开。我疑惑地向他走去,他替我撑开伞,拉着我往前走。一路上,我们谁都没有说话,他阴郁的表情使我不敢张嘴。
回到家里,我看到许多亲朋好友都聚在院子里。我们在他们的注视下被二叔带进屋子,父亲躺在当屋的一张木床上,身上穿着我见过的戏子唱戏时穿的衣服。我脑子一晕,便失去了知觉。
当我在母亲的哭声中醒过来时,我紧紧地搂住母亲说:“妈,我怕!我要爸爸!”屋子里的人都流泪了,我看到有人在抹眼泪,听到有人的抽泣声。
“别怕,有我。”他走过来拉起我和母亲,脸上像蒙了一层霜一样冰冷。
他像一个大人一样把父亲的丧失办得井井有条。几天后父亲入土为安了!
从此,我的家里少了一个至亲至爱的人,他责无旁贷地承担起了这个人留给他的一切责任。
他的生日是阴历二月十六,我一直都记得这个日子。
父亲走后的第二年的正月十六,他做了新郎。这一天离他十九岁的生日还有整整一个月。我知道他不是心甘情愿,只是为了满足母亲的心愿,为了安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为了完成一个男人继承香火的重任。
在本年腊月十六他的儿子出生,他光荣地做了父亲,这一天离他二十岁生日还有整整两个月!
他迅速地堕落让我嗔目结舌:我看到他和村子里的那些低俗的人混在一起,熟练地抽旱烟,毫无顾忌地说脏话,然后放肆地哈哈大笑。他的脸上已褪去了孩童的容颜而盖上了世事的沧桑。父亲去世后他就辍学回家劳动,繁重的劳动,沉重的家庭负担压得他失去了锐气,他只想在无聊的日子里寻找些许的生气。当时的我根本无法体谅他的心情,只一味的感到痛心。
在我上高三的那一年的一个周末,我回家要资料费。刚走到门口我就听到院子里的吵闹声,“你挣的钱都供她读书,我们母子你还管不管,儿子是不是你的。”我知道是嫂子在吵,还是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我的突然撞入,他们都吃了一惊,院子里安静了几分钟。我什么话也没说,直直地向母亲走去。
“装什么装,人家这么大的姑娘早嫁人了。”嫂子冲着我的背影说。
“啪”我听到嫂子杀猪似的嚎叫,急忙转过身,我看到了他举在空中的手和一张由于极度气愤而扭曲的脸。
“你们别吵了!”母亲跑过去扑通跪在他们的面前。
第二天我们就分家了。为了和我们彻底决裂,他们找了别人的房子搬出去了。我站在母亲身边看着嫂子把本来就很贫寒的家里那些值不了几个钱的破东西装上架子车拉走。他抱着只有一岁的儿子一声不吭的跟着走了,临走前我看到孩子冲我和妈妈笑。
他们刚一走出门,母亲就大声哭了。我知道从那一刻起,我们就像随风飘散的蒲公英,再也不会彼此依赖,彼此牵挂......
我发了狠地读书,几个月后我如愿捧回了大学录取通知书。为了给我酬上大学的学费母亲变卖了家里所有能够换成钱的东西。最后连家里的架子车都拉出去卖了......
我离家上学的那天,亲朋好友都来相送,他们对我说着一些安慰的话,送一些不很值钱的东西,但我从心底里感激他们.我一直在人群里搜寻,希望看到他熟悉的身影,那怕他只是远远地看我一眼,我都会感到安慰!但我失望了......
当客车在喇叭的鸣叫声中启动时,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在那一刻我明白人间的任何情感在金钱面前都会变得很脆弱,包括亲情!
大学的日子过得充实而自在。我虽然不能像那些出身较优越的倩男靓女们一样逍遥自在,花前月下,走马灯似地交朋友,尽情地挥霍父母的资本。但我也有自己的快乐,读书室是我的乐园,在那里我跟一位外国伟人有了同感,“就像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当我的文字在校报刊和省内外一些刊物上相继出现时,许多同学对我大跌眼镜,我的周围开始热闹了起来。
我是一个感情迟钝的人,但我还是找到了我满意的男友。他也长我两岁,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他让我找回了儿时的感觉,也让我多几份对哥哥的牵挂。但牵挂只是在心里,大学四年我一直都没有和哥哥联系。
一个周末下午我和男友坐在公园的情人座上看着天边美丽的夕阳,口中嚼着木糖醇。忽然我问:“假如有一天我就像你口中的木糖醇,没有味了,你会不会吐掉。”
“当然不会,即使没味了,我也会吞进肚子里。”男友说着咽下了口中的木糖醇。
“你不怕得肠粘连。”我责怪地伸手去掏他的嘴。
“别傻了,早在肠子里了,只要有你,我什么都不怕。”我躺在他的胸前,幸福地一塌糊涂。
毕业后,我们如愿找到了工作。
结婚时,我让他回家接来了母亲,并打算养母亲后半生。我觉得在我的生命中唯一值得我感激和牵挂的人就只有母亲。
婚后的一天晚上,我迷迷糊糊快要入睡,手机突然响了。我不耐烦地将手机搭在耳朵上:“你睡了吗?我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没打扰你吧?”电话里传来哥哥讪讪的声音。我能想像的出电话那头他堆满歉意笑容的脸,泪水不争气地流出。
我们说了些不咸不淡的话便各自挂了电话。但我的内心感到隐隐的痛,儿时的种种像放电影一样在眼前浮现,我知道我们之间有割不断的血脉亲情。其实我们一直都在彼此牵挂,只是我们为了各自的生活都很累很累,我们无力向对方付出,但我们都在尽力。
第二天我告诉母亲夜里哥哥打了电话。母亲沉思了一会说:“别怨你哥,他很不容易,他比你吃得苦更多。当年你父亲去世留下好多债,你哥哥辍学回家后既要还债,又要养家。后来他又有了妻室,你嫂子一直都不希望你读书,他是为了让你能安心读书才分家。你上大学那年他承包了一个砖厂,原指望着能赚钱,谁知由于技术不精,反倒亏了本。你临走的那天,他一个人躲在砖窑里流泪。你走后他没办法只好随人去山西的煤窑去挖煤挣钱还债。这些年他是提着脑袋在过日子......”母亲哽咽着说不下去,“他一直都瞒着你,不让我告诉你真相,怕你听了难过!”
听着母亲的话,我早已泪流满面。哥哥,我的傻哥哥,从小到大你总是这样把惊喜带给我,把苦难留给自己,一路呵护着我向前走!我原以为我们就像随风飘散的蒲公英再也找不到曾经的温情,我终于知道无论我们落根在那里,无论相隔多远,都无法改变我们血脉相连的亲情,我们都会彼此牵挂,都会给对方送上最温柔的祝福!
作者简介
孟慧:女,汉族,笔名梦漫漫,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长篇小说《爱的呼唤》。在《崆峒》、《暖泉》、《晚晴》、《平凉日报》、《百年潮》、《三棵树》等报刊杂志发表诗歌、散文、小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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