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红霞/母亲，我永远的眷恋（组诗）
又过年了 母亲
听说生我的时候
您一个人
听说当天大雪纷纷扬扬地下
空气很冷
您就坐在冰冻的黄土地上
忍受着二十根肋骨同时折断的疼痛
带我来到了这个 陌生的人世间
听见我撕心裂肺的哭声
您笑了 为自己孕育了一个新的生命
而今天 一提起这事
我就觉得内疚 医生曾经说过
您是因为生我 落下了这病根儿
经过三十多个春秋 如今我渐渐明白
当初我出生时的啼哭
是在悲伤自己
从那时起 就没见过您年轻时的模样
是因为临近中年才得到的我吗？您那么珍惜
不让我下地干活 怕阳光灼伤皮肤
让哥哥姐姐给我洗衣服 怕我的双手被风吹得皴裂
每时每刻都想守着我 怕我磕着怕我碰着
那个时候 我们就住在土墙围成的瓦房里
全家人一起 心里好暖和 好暖和
我以为
我们会一直生活在那个小小的山村里
一辈子听鸡鸣狗叫 养花种草
而您 仅仅十年之后就失信于我
从此独自与疾病为伍 和疼痛抗衡
我们一路 从农村走到城市
而您 没有给过我一次机会
让我牵着您的手
走过繁华都市的那些个路口
二十多年的时光里
您的身体被剥蚀得 皮包骨头
您曾经那么敏锐健康的头脑
如今变得空白 空洞
我更手足失措 无法面对您那
被病魔百般纠缠的身体和灵魂
就像 三十多岁的我
到现在还没有学会 和自己的孩子和平共处
他们说 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
而我怎么觉得如此矫情 我常常在想
一个人的痛该怎么才能被亲人瓜分
看到您 我们所有的人 反而更心疼
离开您 我们又无法安放自己的内心
母亲 又要过年了 我真的想您
看着您生命的大树 日渐枯萎
我是真的想和您一起去尽情享受 故乡的风吹鸟鸣
而今 这美好的愿望 变得越来越虚空
在您生命的最后 我只能自己去赶赴
曾经千万次许诺您的 那个约定
那可是您看着我长大的地方
现如今却 残阳似血 荒草丛生
漫山遍野的杏林中 落下了一地枯黄的树叶
不时有鸟雀掠过头顶 说明这里曾经是那么繁荣
村口废弃的小路上 再也没有您等儿回家的身影
那是我们一起生活过的村庄啊
想象中 似乎还残留着我光脚丫子走过的余温
远处是您当场抓住我摘了别人家果子之后 严厉中略带疼爱的神情吗？
忘不掉您在大雨中为我送伞时高高卷起的裤管
抹不去您在田埂上收集黄叶的背影
空气中弥漫的是您盼儿归来时迫切的心情
还是您送儿出门时恋恋不舍的眼神？
母亲 又要过年了
真的怀念 小时候您煮饭时
燃起的炊烟
无法忘记 您浆洗过的床单被套发出来
那股淡淡的肥皂味道
舌尖上似乎还残存着 糖油饼的香甜
头顶上好像有您刚刚抚摸过的温暖
今年的春天 又要来了
母亲
您会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闻到年味吗？
您能看到璀璨的烟火中携带的欢乐吗？
您能感受到家人们盼您恢复健康的殷切希望吗？
您能在新春的路口上早点回来吗？
母亲 又要过年了
墓地
阳光惆怅地映照旷野
被雪覆盖的大地
突兀地站着几座墓碑
小路寂静 白皙
犹如窈窕的淑女
款款走向远方的天际
那是谁的灵魂在飞？
还有亲切的呼唤 相伴随
孤寂从心脏流向指尖
一点一滴 源源不断
夜像巨大的空洞 慢慢侵袭过来
告诉自己 不怕不怕
这是最安全的所在
远方的山脉和高原里
还有什么地方
能让人心底能如此刻宁静？
一转身 热泪满盈
午夜的冷风吹过
启明星还没上来
好多人 把母亲的身体放进一个梯形的匣子里
她面色惨白 瘦瘦小小 柔弱地只占据点点角落
总是觉得 母亲肯定活着
听见嘤嘤的哭声 还有眼前不断飘忽的身影
在黑暗中 我看见母亲的灵魂
站在高处 神情忧郁
她似乎在担心我们 永远都是长不大的孩子
心和血液
都早已冰冷 可是我不相信 上帝会真的带走
我的母亲
这一路上
怕她孤单 怕她寒冷 怕她虚弱地会受别的毛神欺凌
可是又不舍得
她活着疼痛
我漠然审视 面无表情
似乎大家都在忙乎的事情 不是为我的母亲
而是
一出戏剧般地 关于生死的彩排
预演在这个清冷的早晨
当灵堂设起 哀乐齐鸣
父亲抱着年幼的外孙女 老泪纵横
人们都哭了
因为在高高升起的 纸糊的门框上
我看到了母亲的照片 四周被黑纱包围
她静静地看着我 微微露出笑容
似乎从任何一个方向 都能感受得到母亲
那慈爱的遗容
我忍着眼泪
我知道 在父亲的世界里 更加孤独
不能让他看到 其实我们也一样 很痛很痛
我一定要强忍着
可是冷风吹过
纸钱在空中飘零
我怎么还能忍得住？
轻轻转身 早已热泪满盈
来生来世 您 还会是疼我爱我的母亲吗？
张红霞，女，医生，自幼喜好读书写字，供职于华池县中医医院。
主编：高梁
编委：贾录会 刘小荷 王宁伟 王新荣 唐静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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