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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时代和我们的文学

——专访甘肃省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所长、著名作家马步升

        10月14日,第七届老舍散文奖在江苏泗洪揭晓,我省著名作家马步升的作品《鸠摩罗什的法种与舌头》获奖。评委会的颁奖辞是:“用笔流转自如,余味悠长。对'形碎舌存’的佛学大师鸠摩罗什,有还原也有发现,散发着一种魔幻的美感和穿越历史的思想力。对真理不朽的赞美,是自我的映照也是对世界的探看,包含着对生死、价值、尊严、自由等命题的觉解。”

        获奖后,针对记者“怎么理解发现一词”的提问,马步升回答说:“概括说它就是我笔下一个思想家与时代、政治、强权的关系。鸠摩罗什死后被焚烧,身上坚硬的骨头都化为灰烬了,但柔软的舌头却没被烧化,可以说鸠摩罗什以此证明他一生不胡说,说的都是追求和信守真理的话,而其暗示的意义则意味着:一个真正的伟大思想家,他的思想改变和影响着他身处的时代,更影响和改变着他身后更长远的时代,也就是思想永存。”

        就在马步升赴江苏的行程中,10月10日,他专程绕道镇原县,与当地的文学爱好者进行深入交流,记者有幸对他进行了专访。今天,本版特别节选他的获奖作品《鸠摩罗什的法种与舌头》,以及他的著名短篇小说《哈一刀》,与读者共享。

        记者:今天您又回到了故乡,故乡与您是怎样一种关系?

        马步升:故乡对我有着显性的影响和隐性的影响。隐性指的是好像作品与庆阳无关,但基本精神是庆阳的,血脉中带有庆阳色彩。显性指的是我的大量作品是直接写庆阳的,庆阳的文化给我的作品培育了底色,这也是个人无法改变和脱离的。有些作品虽然是写古代的、历史的,但还是以庆阳文化为载体,去理解庆阳文化以外的东西。

        我对庆阳本身是很熟悉的。我在庆阳最基层的村庄里长大、受教育,在庆阳度过了我的青春时期,一直到最后走出去。我走遍了庆阳的山山水水,每个乡镇、大一点的村庄我都走过。我理解庆阳人的一言一行,了解庆阳当下的人文状况。

         这么多年我走过中国西北地区的大部分县,还有南方、华北等村庄,每到一地,我都会不自觉地将庆阳风物作为参照。但是,对故乡、对庆阳的深度理解,是我在北京上学时。站在北京的大街上,我遥望庆阳,以庆阳人为参照,庆阳人的优点、弱点逐渐清晰起来,而以庆阳为背景写作也是在北京学习的四年时间。

        当现实距离更远时,故乡就离我更近。最近在写《故乡的反方向是故乡》,不是进入故乡的时候来理解,而是在离故乡更远的时候看故乡。随着阅历的丰富、读书的增多、年龄的增长,对故乡更能理解,理解故乡的文化。当我读西方人的著作时,自然而然地用中国人、庆阳人做比较,读其他地域作品时,反观庆阳人的优缺点,读古代作品时,会对比现代人、庆阳人是怎样,是主体的理解,这是我多年来的感受。

       记者:在您眼里,庆阳文化是怎样的一种存在?

       马步升:庆阳文化有着深厚的基础,自古以来,庆阳文化虽然不是中国文化的中心地带,但离得很近,这里种植了比较深厚的文化种子。随着中国文化南移,庆阳文化空旷的时间很长,出现了断代,使文化土壤的培育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尤其是近几百年来,庆阳本土文化处于比较沉默的状态。自从现代教育普及以后,庆阳本土文化人成长起来了,他们把庆阳文化续接上了。这些年,在庆阳成长起来的文化人,一大部分成长在庆阳,即便走出去,很多人还在坚持写这片土地给予他们的滋养,这对提升、宣介庆阳文化起到很大作用。

         现在,庆阳人文工作从人数本身来看是历史上最繁荣的时代,不论庆阳文化人水平达到多高,不论在国外产生多大影响,就队伍整体而言,这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繁荣状态。庆阳本土文化处在了复苏、培育和继续成长的状态,对其以后发展、辐射力和凝聚力有很大作用,对传承、接续发展是关键阶段。

        记者:您认为现在庆阳的文学创作是怎样的状态?

         马步升:庆阳的文学创作,以甘肃省为视角,可能不如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但是有一批写作者正在成长的过程中,数量、质量都处于整装待发的状态,是一种非常好的状态。生活在庆阳本土的写作者、文化人和离开庆阳的写作者、文化人应加强联络,与不同文化培育的写作者们多联系,在不断的碰撞中,彼此发现优点、弱点,才能共同促进。

虽然写作者脚踏在这块大地上,但眼光要投放在广阔的时空中,要吸引源头活水,与本土文化契合,找到其中的人文精神,让它在这个时代闪光。要有重新发现、走出去、展现自己的底气,这也是本土作者成长的必由之路。同时,要放眼更广阔的领域,写出带有本土文化之根、有较强传播力、辐射力的作品。

        记者:您走出庆阳多年,通过多年勤奋的读写,已站在了中国文学发展的最前沿,您认为在这个时代里应该怎样来写作?

        马步升:这首先要弄清楚我们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在这个时代里,我们怎样从事文学,是所有作家面临的一个困惑。有的人不明白这个道理,一直困扰着他的创作,甚至困扰着他的人生。

        在我个人看来,一个作家要从事写作必须具备三个素养。

         第一,时间意识。你处在一个什么样的时间节点上,你确定你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你处在哪一个链条中。一个人的人生分纵横两部分,时间解决的是纵向轴,就是你来自哪里,你现在在哪里,你将要去何处?

        第二,空间意识。你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空间位置上,空间确定的是你的横向轴的一个位置。解决的是你和世界的关系问题,推而广之就是你和他人的关系,你和整个文化传统的关系。考虑问题站在自己的立场上,你怎样对待这个世界,你怎样处理和他人的关系。要像鲁迅一样,不仅做到解剖他人,也要解剖自己。你对别人怎样,你对这个世界承担了什么,写东西首先得对这个东西完全了解,进行现象性描述,做无用的判断是不行的。把自己搁进去,看到的世界是不一样的,写出来的东西就会不一样。要确定自己在空间节点上的责任主体,如果你的格局很小,目标很猥琐,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我们知道鲁迅改变了民族精神世界,成为了一代杰出的作家。他为什么要从事文学,因为他要治疗这个国家和民族的心理疾病,所以作家写作立志要高。

         第三,生命意识。当你拥有了时间和空间意识时,你对自己人生的定位就很清楚,产生的是生命意识,完成的是个体生命自身的价值,个体生命在群体中的价值。确定这个之后,你会发现你在这个交汇点上只是一个个体,没有那么重要,和万千众生没什么区别,那么就会产生平等观念,一种悲悯情怀。这种情况下,产生平等意识,尊重所有的生命。任何东西都具有两面性。伟大作家和一般作家的区别是:怎样去写一个人、去描述一个人,尤其是怎样写一个坏人。你有多少手段去处理一个坏人在作品中的表现,你的灵魂到底站在什么样的位置,这样一部伟大作品带来的效应是不同的。

         记者:您认为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

         马步升:在文学家的眼里,任何时代对于文学而言都是一个伟大的时代。我对我们时代的定位是:我们处在一个最好的时代,也处在一个最坏的时代。我们比西方世界晚了整整一百年,我们所处的时代和十九世纪的法国有异曲同工之处,所以我们处在一个最好的时代。我们也处在一个最坏的时代,我们处在社会主义国家,有非常落后的二牛抬杠,也有手机、电脑等现代化的东西。我们处在一个多层次的时代,对于写作是最好的。我们没有写出好东西,是因为我们对这个时代没有做一个研究。

         一百多年来,中国人一直处于思想炼狱之中,到底怎样活着、怎样对待自己的文化、怎样对待外来文化,对这个问题的处理,就可以看出你是一个怎样的作家,是有成就的作家还是为了混一个奖,必须从这个俗套中脱离出来。自由之思想,独立之人格是一个作家必须保持的,对于写作者来说,要有一百多年来的苦难意识。我们的作家基本上没有关注对中国历史产生重大影响的事件,比如收取皇粮国税,运行了2600年,在我们这个时代终结了,意味着中国农民国度的彻底结束,标志着农业帝国的最后崩溃,进入了工业化的国家,用工业产品可以运行了。所以,对我们的写作是一个大的资源。这些东西为我们提供了一个非常大的文化积淀,是一个文化上的优势。

         记者:作家要以何种姿态进入这个时代?

          马步升:你以什么样的身份进入这个时代,去表达这个时代。一是作家的历史观直接影响他对时代的判断,不仅面对历史问题的态度和观念,也是面对现实的判断。今天的现实就是明天的历史,面对历史和现实的态度都是你的历史观。比如对民办教师的看待,有的人说民办教师有多么的穷困潦倒,水平有多差,但是却没有看到他们对中国教育的贡献。他们的身份是农民,既要顾家还要教课,他们的奉献精神是令人钦佩的。

         一个作家写的是自己的阅历,是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程度。有人问作家读什么书,我觉得喜欢读什么书就读什么书。不管什么书,只要能读下去就可以读,懂这个东西才能写出来。作家必须懂得多,世事洞明皆学问。你的历史观决定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我们每天都要面对这个问题。党政官员用他们的眼光看出去是一个结果,作家看出去是一个结果,农民看出去是另一个结果。你站在什么立场上,以什么样的眼光去看问题,这是作家最基本的素养,但是,具备公民的素养是作家的一个最基本素养,遵守交通规则、不随地吐痰、公共场所不吵嚷等就是公民的基本素养,你不具备这个素养,你对发生的一切会熟视无睹。

        记者:作家如何在本土资源上寻找与时代的契合点?

         马步升:我们有好多作家说,我们这个地方没有什么可写,其实一个作家倾其所有,对一个地方都写不完,就看你怎样去读懂。身边随处都是作家写作的资源,就看你发现了没有,看你对这个东西了解了没有。尤其是对我们这个文化非常深厚的国度,就是一个写作的天堂。我觉得有两个渠道:一是读书,看别人怎样生活,过去的人怎样生活,看另外一个地方的人怎样生活,了解另外一个阶层的人的生活,和自己所了解的东西作对比。在这种对比反差中,你会发现原来没有注意到的东西。二是研究社会,明白你生活在什么样的社会中。你要了解你生活在怎样的一个社会,你生活的这个社会都有怎样的人,这些人都有怎样的人生理想,深入进去后你会发现写作资源源源不断。写作技巧不是根本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得有材料才能写出来,对写作资源掌握了才能写出东西。写作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自己写的好坏自己知道。你对你所写的东西的理解程度决定你作品表达的程度,只有地下资源的贫乏,不存在写作资源的短缺。

         记者:写作给您带来了什么?

          马步升:我从事的工作与我的兴趣不一样。我从事的工作是学术研究,给省委、省政府的文化决策提供学术咨询。我的个人兴趣来自文学创作、文学研究,这种状态让我自己保持在业余状态,写多少、好与坏,不是任务,完全是自己的事业,这让我一直处在相对自由的状态,我也有意保持这种状态。一年时间里我用于写作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多年来,我每年出版的作品在十到二十万字。写作让我心情愉悦,而它所带来的名与利,是必然产品,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不能倒置过来。

甘肃省作家协会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散文委员会委员。现任甘肃省社科院文化研究所所长、天水分院院长、研究员。多项作品论文获奖。

散文集代表作:《一个人的边界》《天干地支》《陇上行》

中短篇小说代表作:《老碗会》《马步升的小说》

长篇小说代表作:《女人狱》《青白盐》《一九五0年的婚事》《陇东断代史》《小收煞》

学术论著代表作:《走西口》《河边说文》《兵戎战事》《西北男嫁女现象调查》《刀尖上的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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