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忌
微信上和读小学二年级的堂弟
视频聊天
让他背了几首唐诗。再让默写出来
当然，没有难倒他
欣慰之余，要求他仿《静夜思》
慢慢试着，自己
写出一首诗
他先是一愣。思考许久之后
面对中华几千年的文化，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阿里（方言：哪儿）会写诗
半天都憋不出个屁
△在城郊
坐下来，以跏趺的姿态
那个被称为荒凉的地方，此刻是一座殿堂
我从大唐来。城中围城，折断了我腰间的宝剑
抽刀断水水更流，没有愁，也没有酒
黄河之水天上来，听一段水，就是听一段经
黄沙，金甲，铁马……
冰河，落叶，枯草……
古钟，木鱼，袈裟……
人间正道――是沧桑！
我该是唐朝落难的王侯，罢官的将相
在城郊，才敢大声――
爱江山，更爱美人
△独白
没有远虑，有一些近忧
在门诊大楼前，看看空寂的院子
高挂的红灯笼。在这里
没有人会联想起，它应该出现在庙堂
或者老瓦房的屋檐下
这里没有香火，没有炮仗，没有烟花
这里沉重，这里悲情，这里没有欢笑
还好，还好，这里的每一棵草
都可以是我的名字
它们生长在这里，看见过庆贺新生的红绸
看见过白幡一样白的布，裹着黑发人
我把眼镜落在桌上
我已看不清这世间的真面目
眼前走过的穿长褂的，是医生还是巫师
低头弯腰的，是小贼还是切了阑尾的病人
不想去关心黑夜，会不会保佑星星
我在意那个花园，里面不要再种杨柳
多种几棵合欢树
△牛肉面馆
我不着急，面可以煮的软一些
刚长出乳牙的时候，是因为嚼不动
现在，胃有些麻烦
葱花不要太多。芫荽尽量不要
醋也淡一些，毕竟
浆水和蒿草才是我村子的味道
端了碗去门口，坐在台阶上吃
不在乎路人看我，一副滑稽的样子
在这里，没有人会懂我的一生
△冷
北方越来越冷了，早晨的太阳暖不热一沟水
煮月亮的水更冷，每动一下
都是冰凌花破碎的声音
破碎了的冰凌花，零零散散
它们不该在天上啊，在人间多好
盐巴那么硬
豆腐那么软
我没有一匹马，追不回离走的人
从此，锅碗是冷
瓢盆也是冷
羡慕灯下敲打炉火的铁匠，满脸通红
像一把刚出炉的镰刀
烫红了一堆干枯的蓬蒿
△黑夜的黑，裹不住内心的白
没有一块田，变成一汪水
活着，像一株提心吊胆的黍草
我不愿埋头等待收割
然后，被农妇送进黑暗的锅炉
如果茅草可以不抱团，我就不会是一撮死灰
炊烟袅袅――是一株黍草对自由的追求
黑夜的黑，裹不住内心的白
披衣出去看看星星。月光冷冷
借鸟的眼睛，浏览人间
借风的声音，孤独成欢
把每一条路当成河流，把斑马线当成渔网
车就是舟，车声就是划水
那么此刻，我该是在水汪汪的南方
顺水或者逆流，都像一尾偷生的鱼
疲惫的灵魂纷纷睡去，没有一只鱼鹰
扑水的声响
△墙
说了你可能不信，墙
会哭。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轻轻地颤抖
我见过这样的墙
在医院里。它往墙根处开始蔓延
先是私语
不久开始呜咽
到后来，它开始轻轻地颤抖
一面苍白无力的墙
靠在一个女人身上
我不知道是这面墙病了，还是
和它骨肉相连的，另一面墙病了
墙，还在哭，还在颤抖
我紧紧关住门，无法直视一面墙
彻底倒塌时的
惊心动魄
△曾经四溅的火花现在是水
写下那些青春的动词，世间便成了一柄刀鞘
荒原是刀，落日是刀，白月光也是刀
我是想拿刀，在马鞍上雕刻一朵曼陀罗
饮马渡秋水。在古朴的酒馆打烊之前
痛饮几杯烧酒，在山寺黄昏向晚之前
赶到庙门的石阶上。我不会叩门
疲惫的灵魂是聚集在寺庙周围的草木，今天与它们擦肩而过
明天我还会来，带着一些烟火
听听木鱼，听听钟声
夜半的时候，吹吹江风，看看渔火。看看
江上那舟里，烛火通明……
一想到生活，刀就软下来
临水的石头上的裂痕，蔓延成埙的一段愁音
磨刀霍霍，曾经四溅的火花现在是水
沉默是水，黑暗是水，光明也是水
江上漂浮一根稻草，我当它是那叶舟
把诗经卷起来，裹住一截破岩上的竹竿做成桨
在流水东去的时刻顺水推舟。这样可以节省力气
等待一场雨，在雨声喧哗的时候，趁机大哭一场
△常去河边，听听水
雪还没有来，冰就不会冻到三尺
祁连山上那永恒的白，像一顶帽子
像年轻的顾城。那年的雪夜
你读他的诗
一滴水爱上一颗石头
石头会变软。滴水穿石是它们的坚贞不渝
我常去河边走走，听听水，低头寻找纯白的石头
刻上你的名字，丢进黄河
想你一次，黄河就多一颗石头
每叫你一次你的名字，黄河就开出一朵雪莲花
△老农
他的，肩胛骨疼痛
告诉我：是因为劈柴，犁地，挥鞭赶牛
病历上我替他记下他的历史
裂痕，退化，骨质疏松
一页病历就是一首史诗。我替他读诗
他像我忠实的听众
向他询问一种痛，仿佛就是翻阅一本史书
他的牛我没有见过，我见的
是他的肩胛骨。上面刻着他的农耕时代
其实不必再见牛骨
那已经是最古老的文明
野草，原名马旭伟，字腾飞，笔名野草，1996年出生于甘肃庄浪农村。庄浪县作家协会会员。现于甘肃省人民医院实习，学医，学诗。部分散文、诗歌作品入选《2016当代作家文学精品》第二卷、《雪魂》等书刊。
诗观：诗歌应与弱者为伍，说真话，说实话，说人话；应与真、善、美同在。
主编：高梁
编委：贾录会 刘小荷 王宁伟
王新荣 路粉粉 素 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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