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屋院
---牛年春节忆事
左瑞杰
牛年说牛，我就想起我爷爷在我们马泉村老屋院马房喂牛养牲口的情景来。在我儿时的记忆中，我爷爷是一辈子都在育牛养牛喂牛的最好的庄稼人。
我出身农民家庭，从小就在祖辈父辈的带领下脚踏实地的在农村生活，和黄土地打交道。在我的记忆中，我爷爷是村上出了名的老饲养员。
我小时候住的老屋院座落在我们村的最中心地带。老屋院实际也是地坑院，是一个很大的四四方方的住了至少人老四辈的老居处。偌大的一个四方地坑，坐北向南，四面崖高约三四丈，正面挖筑三个大窑洞，侧面挖筑四五个一样宽深高一样的窑洞，住了同宗共堂的一个家族的七家人（也就是我七个爷）。我大爷，脾气倔强，刚正不阿，为人处世公正威严，嘴头极好，很能说，家族中的许多难缠的说公断直的家务事都是在他的主持下，一件件，一桩桩“断”下去的。他长寿八十有六，晚年居家为儿子看门，极其负责，别人来借一把斧头都借不来。去逝前的十一月的那天早上要吃西瓜。等我叔父安派人开车在西峰把西瓜买来，他只尝了一口说：“这么老（苦）的西瓜给我吃。然后一个微笑，就赫然去逝了。我堂老四爷，外号“左铁匠”，一辈子学就一身持钳打铁的手艺。每天早晨鸡一叫，就是他第一个生火就炉拉风箱，哗啦哗啦扇风吹火，加炭烧铁，然后就抡锤打铁。他老人家个高力大，身健体壮，那么大的一块铁，在我们十四五岁的孩子拿都拿不动，他却用左手持一把重七八斤的铁钳子轻轻一夹，从火红的炉子中拿出烧的红彤彤的铁镢头片，放在又圆又重的铁砧子上，然后右手抡起一把五十多斤的铁锤锻打起来，一块废铁，在他的手中叮叮当当，不到半天功夫就能打制出镢头、刀子、斧子、锅铲等人们常用的农具。我那时最快乐的就是在他间隙休息时赶紧烤一个红红热脆的干馍馍，香香的吃起来。铁匠老四爷至今健在，今年86岁了还和人打扑克。耳不聋，眼不花，清瘦的面容下，一袭白胡，长须飘飘，如寿老仙翁。我本家四爷，老退伍军人，身健力强。他住里头院，记忆中他一直担两个又宽又大的撇沿笼（框）一大清早就起来担粪担土。老屋院南口那个又深且陡又长的几乎60度的深坡洞子留下了他上去一担粪下来一担土的劳动身影。老四爷那一年是因抱柴禾时不慎落崖而去逝，享年六十有四。而老四奶至今年逾八十，依然健在。我爷排行为二。一辈子以擀毡手艺为生，外号“老毡匠”。一生老老实实务农为本。他是一辈子都疼爱我的人。旧社会吃了大苦，为人放羊看牛做苦工，解放后在夜校学习识字，自后入党接受组织培养，成为老共产党员。1958年，他28岁响应党的号召，到酒泉钢厂大炼钢铁。60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受饿挨冻，失去我奶奶。自后孤身一人，抓养我父亲我姑姑艰难度日。62年搞社教期间一直在老屋院马房里给生产队喂牲口，是个务庄稼的老把式。七八十年代，政策搞活了，他和我父亲去给人擀毡挣钱，供我姊妹3个上高中读大学，爷爷去逝于2006年4月21日，正是庆阳市举办第五届香包节的筹备关健时候。
当我得知爷爷在临终前一直呼叫我的乳名，等我一路疯疯火火地赶回家中，刚站到他的床头叫了一声爷，他老人家挣扎的答应了一声“奋宁”你回来了，然后就哼的一声长叹而别。爷爷去逝，我心悲痛，忍禁不住，声泪俱下。
我爷爷一生和牛有着特殊感情。他爱牛，也会精心地喂养牛。他常常说，人靠牛拉犁耕地碾麦，吃的草料喝的水，出的是大力苦力，是人的衣食父母，牛养活人一辈子，人再苦再累都不能亏待牛、虐待牛。爷爷给生产队马房里喂了多年牛驴还有马。他一辈子总是要精心侍作，无论如何都要把牛育的肥肥的，用竹片做的刷子把牛身上的毛刮的净净的。特别是牛圈里的土，他总是晒的干干的，砸的碎碎的，铺的厚厚的，把牛圈垫的平平整整、干干净净。爷爷铡草孺草是出了名的精细。那时候，我和我弟上初中，一放学回来就要帮助爷爷铡喂牛的青草玉米秸秆，爷爷总是孺的细细的，铡的碎碎的，如同炒汤菜一般。寸半长的草芥他都要切三等分，两小时下来，把我们压铡背压的累的，而爷爷总是不改初衷，像看待自己儿子一样对待自己有着感情的牛。一个晚上，他半夜起来给牛槽里添2次草料。有人对我爷说，现在啥年月，人都没啥吃，谁还像你这么对待牲口。一般都是冬闲了，给喂吃些干草，不撒料，吊住命就行，春秋耕种农忙时节，给牛添上大料大草，牛有力气拉犁耕种。爷爷火了，喝斥道：你还是人吗？牛出力受累为人拉犁耕地，养活人衣食住行。人怎么能这样心瞎（歹），宁亏人都不能亏牛。有一年他喂的牛下了一个牛犊，都长大卖给丑家川一年多了，他去丑家川擀毡路过门口牛棚时，那牛犊还一下子站起来，挣断缰绳跟我爷走了一大段路。每次牛拉车上坡时，我爷总是给车辕上拴个拉绳，上坡时自己拉绳出力，为牛扶帮拉车。爷爷说，人无论如何都不能亏牛，牛出力吃草养活人，人怎么能忘恩负义呢？
说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弟兄两个考上大学那一年，我爷爷就有一天晚上做梦梦见在一个月亮明晃晃的夜晚，有两头又红又肥实的牛被我爷挡都挡不住从老屋院的深门洞子一奔子蹿下来，奔进了我家的大门。爷爷说，牛是财帛，能带来好运气。有一年，我爷爷为白殿坡一个姓白的头上有点白顶子的老人擀毡，那老人欠我爷工钱120个银元。还没等我爷要帐，那老汉就死了。这笔工钱帐搁浅了。过了好多年了，我爷有一天晚上做了一个梦，说白顶子老汉来告诉我爷说我来给你还帐来了，我爷惊醒来后很诧异，当他给牛添草时，正好遇见我家的牛下牛犊，我爷赶忙帮助老牛产下牛犊，等到小牛犊子站起来吃奶时，那小牛犊子的头顶上正好有一个比核桃大一点白色印记。我爷明白了，原来这个白顶子老汉托胎转生了一个牛犊来给他还帐来了。等到这个牛娃子长大到能拉犁的时候，这牛犊开始调皮起来，挣脱缰绳，跳到槽里，站着吃草。套到犁上，把犁掀翻，跳腾抵顶，不听使唤。没办法，我爷爷只得把这个牛犊拉到集市上去卖。同样的喂了一年半的牛犊，人家牛犊都合价卖三百五百个银元，我家的白脑顶牛犊给说合经济最高只能卖120个银元。一连间或赶了4个集日，人家经纪合成的都是这个价，买主嫌这个牛犊头顶有白印记，多连个10银元都不高出。这个白脑顶牛犊在当地卖不成，我爷把这个不争气的牛犊拉到另外一个乡镇湘乐山区集市上去卖。结果找了好几个经纪人，一合价，还是值价120元。我爷笑了，心里说这是白顶头老汉欠我120元帐来还钱了。于是就把这个还帐牛犊只得120元贱卖了。这件事一直被人们惊叹了许多年。
老屋院居中，是一个百年大院。它西边也有一个地坑院，俗称西岸院，也住了五家人，与老屋院一墙之隔。东边也有一个地坑院，都是同宗同族本家居住，俗称东岸院。老屋东西院自东向西一线排开，面南背北。三个深坡洞子，崖背子上都是平展展碾麦大场。场边栽有浓郁碧翠的杨树、槐树，还有核桃树。树干高直，树冠如伞，绿荫满眼。每年碾场时节，人影窜动，机声隆隆，互帮互助，嘻嘻嚷嚷，热闹非凡。老屋院面前是一条贯通东西走刘寨村的蜿蜒窄窄的大路。路面前有一个大涝池，涝池边沿上是三棵成长近百年有两搂抱的参天老槐。槐树底下也有粪场土堆，坐墩木椅，一雨后的池塘碧波荡漾，水清映人，碎脚老十奶、三妈、五妈、老五奶都经常在涝池边端一个大木盆，拿一个枣木棒槌洗衣服。老十奶头顶黑布巾，满头银发，贤惠可敬。夏日当空，树荫清凉，解乏透气，说说笑笑，音容笑貌，如在昨日。涝池前边是一条胡同。胡同向前右拐，涝池西也是一个圪崂，里面有一个存放了十几年的大碾子，俗称碾子圪崂，我们小时候经常在这里玩耍捉迷藏。一到腊月，这个碾子屹崂非常忙，家家都把自己喂的牛驴马等牵来磨面、碾米。熙熙攘攘，人喊马叫，驴拉人赶，播米筛面很是热闹。胡同向西顺坡下行，一直走，是一个大涝池，边上有一个早已不存在的古庙，俗称庙门涝池。再向前是一条大沟，俗称门前沟。沟前有一眼泉子，水清且旺。旁边有一条坡俗称好汉坡。好汉坡是一条十分难走的陡坡。是因考验小伙子担水是为能通过此坡成为好汉而得名。老屋院西岸院向西是一个由西向南的转弯，因有刘姓人居住，其走势如一个向前伸抱的右胳膊，俗称刘家胳膊湾子。老屋院东岸院向东是我们马泉村的东坳，地势宽广阔平，绿野沃畴，是种庄稼的好地盘。马泉两个十字，北边一个，南边一个，村路如今全部硬化铺油，灯火通明，四通八达。
老屋院最辉煌的时期是62年前后被用作搞社会主义教会运动的总指挥部。当时这里是公家办公的地方。每个窑洞都用白灰粉刷洁白干净，红色毛主席语录，毛主席像给绘制的非常精致。就连门洞子的坡坎上也被用土堆起来，做成一个经常开会用的四方型的“请示台”。上边盖了一个精巧的“请示楼”，雕梁画栋，也被后来风吹日晒雨淋了许多年…呜呼，时序更替，年轮飞驰。如今的老屋院已被因修高速公路而毁庄还田，昔日的陈年旧迹已无法再现。但是我小时候在这里居住学习生活的社会情景至今难忘。那时候，我们白天上学劳动，晚上爬在牛窑的热炕上写字学习。院内绿树齐崖，清凉透顶。三个地坑院，七八个人工打造的水窖，石头窖盖，担水饮牛，非常方便。我们经常用父亲57元钱购买的山花牌三波九晶器管段收音机听英语讲座；经常把父亲买的崭新的飞鸽牌自行车从深洞子坡里推上推下；经常用一个大铁桶把水从机井上拉回来，弟兄两个用一个木担抬满水缸；经常用两个破笼给猪拾草，深洞陡坡上留下了几辈人几十年的劳动足迹。如今马泉老屋院的历史记忆如同烟花云雾逐渐被人们遗忘。但是老屋院的历史遗踪仍留在我们这些最后一批追寻旧梦遗迹的七零后青年们的记忆中。新编马泉十八景云：马泉西岭千秋月，古城堡顶万年雪。刘家胳膊幼居地，老屋院里社教所。庙门涝池多嬉水，碾子圪捞藏欢乐。马踏飞燕腾福运，双十大路宽平阔。核桃果园摇钱树，古槐黄花曹杏硕。地庄人杰多俊秀，门前沟泉好汉坡。请示台前高楼盖，南园东坳秀麦禾。柏油村道灯火亮，北坳楼宇起亭阁。王咀焦台聚宝盆，左杨陈王诸姓和。文化广场新村貌，男女老少舞欢歌。马踏飞雁标志高，新建村部红旗飘。文化广场欢声笑，舞台戏楼凯歌僚。住宅楼房风景美，路灯高明水泥道。自来水塔耸入云，黄花核桃苹果好。
左瑞杰，男,笔名豳言，豳语，庆时风。甘肃省庆阳市宁县人，曾任庆阳市艺术研究所所长，做过记者、编辑，现为甘肃省陇剧研究会副会长、庆阳市戏剧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庆阳市诗词学会副会长。先后撰写了各类民俗、戏剧、文化、艺术研究评论和论文40多篇，创作剧本12个，创作古诗词1100多首，建有百度“新浪”“和讯”醉笔缘个人博客。完成了40多万字的《醉笔春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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