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连载】素素 | 家事 （之十五）

【编者按】这是一部艰难曲折的家庭生活史，一部风雨泥泞的人生成长史，一段血泪俱下的心灵独白！

家    事 

素素 

31.弟弟离世后

快到爷爷的外甥家时，老公和妹夫对我说：“清，你别哭了，等会见到你爷爷，千万别哭，爷爷上了年纪，你这样哭，他再伤心，出个好歹，让你奶奶还怎么活啊!我们知道你伤心难过，一定要忍住，听见了没？我哭着答应了一声，很快到了姑奶奶家门口，爷爷和姑奶、姑爷他们都出来了，我看见爷爷头顶的头发都没有了，脑袋周围只剩下一圈的白发了，满脸皱纹又添了许多，爷爷的眼圈红红的，眼眶里闪烁着泪花，我知道爷爷哭过，下巴周围的胡子也全白了，爷爷一下子好像苍老了许多岁，我硬忍着没哭，对爷爷说:“爷爷你要节哀啊！保重自己的身体，不然你让我和奶奶怎么活啊！弟弟已经走了，你再怎么哭，怎么伤心，他也活不过来了。”

爷爷含泪看着我说：“你放心，爷爷不会有事的，你也要节哀，不要哭了，你身体也不好，又有头痛病，哭犯了头痛病，可怎么办？你奶奶老了，她一个人还呆在家里，我不放心，她身体一直不好，没人敢告诉她你弟弟去逝的消息，你还是到那里陪她吧!”我说：“好的。”爷爷又嘱咐我说：“你奶奶要是问我干什么去了？你就说咱们汪村这几天正在整理土地，推土机不小心把你父亲的坟推坏了，我在老家正在修坟，她要是问你，我为什么不上来取馍馍给我和你弟弟吃，你就告诉她，我忙，到金镇买了几个馍馍，够这几天和你弟弟吃了，她要是还问你弟弟怎么不见上来看她？你就说'你弟弟以前没见过推土机，他好奇跟在推土机后面看推土呢!他什么时候想上去看她，他自己会去的。’”我说：“我记住了，那我去陪我奶奶了。”爷爷说:“去吧。”离开了爷爷，我的眼泪不由自主的又流了出来。

32.噩耗

距离奶奶住的院子不远时，老公和本家妹夫告诉我说：“不知道奶奶一个人在不在家？说不定被你舅爷他们接到娘家去住了，你到了看看，如果她在，你给我们打电话说一下，车，我们就不开下去了，你弟弟的身后有些事要处理，我们要去处理一下。”我边说“嗯”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调节调节内心悲伤的情绪，向奶奶住的旧院子走去，到了门口，我大声喊:“奶奶、奶奶？”奶奶慢吞吞的走出来，看见我很惊讶，问我:“你今天怎么来了？”我说：“老公在家看孩子，我很放心，想你和爷爷了，就来了。奶奶问我:“你是怎么来的？”“我坐了一辆出租车来的，奶奶你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让出租车回去，我不知道你在不在家，所以让出租车在路上等了一会，既然你在，就让他们回去。”我拿起电话假装说:“我奶奶在家，你们赶快回去吧!”我老公和妹夫说:“嗯!我们知道了，有什么事情打电话。”我说:“我知道了。”我和奶奶走进屋里，奶奶急忙问我:“冷吗？”我说：“不太冷。”奶奶让我上炕暖和暖和，我说:“咱们都上炕暖暖。”上到炕上，奶奶坐在靠墙一头，而我坐在靠栏杆的另一头，看着奶奶，她现在满头银发，满脸都是又深又多的皱纹，一双眼睛里长了薄薄一层白皮，有点像白内障。因为奶奶怕花钱，所以一直也没去医院看看，奶奶的眼睛看起来暗淡失色，目光呆滞，嘴里的牙已经掉的只剩下几颗牙了，吃饭都困难，没办法只能配了一副假牙，戴上总没有真牙方便，但至少能咬动东西了，不至囫囵咽了。

奶奶这几年身体一直有病，又加上父亲去世，健康的弟弟突然生病，心灵上承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痛苦和煎熬，人廋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弯腰驼背，还经常腿痛，疼得两条腿都变成了“0”形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两只胳膊也弯曲了，伸都伸不直，十根手指头的关节像得了风湿病，都肿胀变形了。我看着看着心里很难过，差点流出了眼泪，最后还是强忍住了，就和奶奶聊起了天，其实我心里很乱，东一句西一句在那里乱说，奶奶当时都没听出来，过了一会儿，我头庝欲裂，不停的用手按太阳穴，奶奶问我：“清儿，你怎么了？”我说：“没事奶奶，可能又感冒了，头庝。”那你吃些药，我说：“我忘了带药。”于是奶奶下炕给我去找药，吃了药，奶奶让我脱了棉衣睡下休息，我头庝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子里全是弟弟去世的悲伤，想着他以前在我身边的一举一动，他那高大的身影，那长的很福态的面孔，还有他用那又厚又大的手接过饭碗的动作，不停在我脑海里出现，这一切都仿佛是在昨天才发生的，我做梦都想不到，那次去给大奶奔丧，和弟弟见面，竟然是我们姐弟俩的永别，我要是早点知道应该多看他几眼，不，我要是早点知道，我愿意用我的命去换弟弟的命，他还那么小，才三十三岁，没有结过婚，没有自己的孩子，而我都有了，我真的愿意用我的命换他的命，可惜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晚了迟了。这要是个噩梦该多好，一觉醒来弟弟还要是活着那该多好啊!没忍住，眼泪从我眼角，顺着脸颊流了下去。奶奶看见了，问我：“清儿，你怎么流泪了？”我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奶奶，我这都是老毛病了，每次犯头庝病，都是流眼泪，打磕睡，还有想睡又睡不着，没事，你不用担心。”我赶紧收住眼泪，怕奶奶发现怀疑。

到了下午，奶奶做好饭，叫我起来吃饭，我那里还有胃口吃饭，但是为了不让奶奶怀疑，我起身，端着碗，拿起筷子，勉强吃了起来，这时，奶奶边吃饭，边唠叨起来，昨天下午，大概快六点钟了，不知道是谁给你爷爷打了个电话，你爷爷在院子里接完电话，骑着三轮电动车急匆匆就走了，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我猜想他今天早晨一定要上来到我这里取馒头，给他和你弟弟吃，可是现在都到下午了，怎么也不见他来取馍馍，也不知道他和你弟弟早晨吃什么？听到这里，我的心里突然像刀刺了一样庝。心里想，弟弟以后永远都吃不到你做的饭了，他已经死了，现在一个人正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我还是强忍住心里的悲伤，用平静的口气骗她说:“奶奶，我听爷爷说:'咱们汪村整修土地，推土机不小心把我父亲的坟推坏了，爷爷正在修补我父亲的坟，我弟弟他从来没有见过推土机，因为好奇，所以跟在推土机后面看着呢？’”奶奶问我：“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说：“我给爷爷打电话，爷爷电话里说的。”“那他和你弟弟吃什么？”奶奶接着问。我说:“我听爷爷说，他叫村里去金镇的人捎的买了几十个馍馍，够这几天他和弟弟吃了，你放心。”奶奶听了，没再说什么。我照爷爷教我的话骗奶奶，可我心里庝得无法用语言形容。勉强吃完了那一碗面，放下了碗，奶奶赶紧问: “今天怎么吃这么少？”我说：“可能是因为感冒头庝，所以没有胃口，不想吃了。”奶奶说：“你再多吃些？”我说:“奶奶，我实在吃不下了，等会好些了，我想吃了再吃。”那你还是躺下休息吧！奶奶说完刷洗碗筷去了。

吃了药，我的头庝没有丝毫减轻，疼得我只能用手砸头。十月的天，黑得很快，我和奶奶睡到炕上，还是睡不着，透过窗户看到外边黑呼呼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过了一会儿，我听到奶奶打呼噜声，知道奶奶睡着了。我脑子里又想起了可怜的弟弟，他以前也是一个聪明伶俐、活泼的小男孩，纯真的脸上总挂着灿烂的笑容。可是从父亲去世后，他才变得沉默寡言，平时总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愁什么事情，那时的他很乖巧，也很勤快，爷爷和奶奶指他干什么活，他很快就去干好了，直到2004年，他从广东回来，一切都变了，弟弟生病了，得了精神病，从那时开始，就心烦、无聊、在家呆不住，白天晚上的到处乱跑，脾气也变的暴躁易怒，动不动打人，砸东西，他犯病时打伤过爷爷，也用剪刀刺伤过奶奶，被他这些年砸坏的东西不计其数，他犯病打爷爷奶奶我很生气，很伤心。但，我不恨他，因为他自身有病，所以他的行为他自己也不能控制。砸坏多少东西我一点也不心痛，只要他人在，东西没了可以再买。

他生病后，穿的衣服都是别人送的旧衣服，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刘白被病魔折磨的像不知道热冷了，冬天天多冷，他总穿着单薄的衣服，冻的脸和身上都发青紫了，他也不知道加衣服，爷爷奶奶给他拿来让他穿上，他又不穿，没办法？只能由他性子来。而到了炎热的夏天，他却穿着棉裤怎么也不愿意脱，谁劝他也没用，吃的更不用说，虽然奶奶爷爷把好吃的省下来都留给了他，但是家中条件困难，我就没见过爷爷买过几回好吃的，可是和弟弟同龄健康的孩子他们都是怎么过的，身上穿着高档的新西服，脚上穿着崭新的皮鞋，理着最流行的发型，脸上戴着黑墨镜，扎着领带，口袋里装着苹果、小米、三星、诺基亚等等手机，手指中间夹着高级香烟，走到那里都开着汽车，今天带着老婆孩子去各地旅游，明天和朋友去KTv玩个通宵达旦。这样的生活有病的弟弟没有过过一天，恐怕他这辈子想象都想象不到吧！相比之下，弟弟的生活显得那么悲残，那么凄凉。我想到这里心疼得想大声哭，可怕吵醒了奶奶，用牙齿咬着下嘴唇，硬是没发出声来，眼泪不断夺眶而出，渗湿了我的枕头。

第二天，我仍然头很庝，早晨吃饭时，我偷偷跑到大门外的路上。看着……我心里多么多么希望能看到弟弟沿着这条路走来，回家吃饭，这条路以前弟弟是经常走的，等着等着，没有看到，我内心的幻想被打破，失望的伤心哭起来，可是又怕奶奶听见，只能默默流泪。

饭后和奶奶聊天，奶奶说：“她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眼皮老跳，心神不宁，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情？”我勉强笑了笑，对奶奶说:“你想多了，能发生什么事情？你别自己吓唬自己，一切都好好的。”

到了第三天，可能是弟弟出车祸的事被大家知道了，很多人给我打电话问奶奶情况如何？我当着奶奶的面，不敢回电话，直接挂断了电话，然后跑到外边再打电话，告诉他们奶奶的情况，奶奶一辈子人很聪慧，就这样，我在她面前挂了电话，又跑到外边打了几回电话，她已经开始怀疑了，对我说：“清儿，有什么事情不用瞒我了，我都知道了。”我听到奶奶这样说：“突然心里一惊，故意还在那里装着很镇定的问奶奶说：'你知道什么了？’”奶奶说：“这几天天气冷，你弟弟他衣服穿的单薄，是不是他冻糊涂了，让车撞了，胳膊吗？还是腿被撞断了，在住医院？”我还故意装着笑了笑，对奶奶说：“奶奶你想多了，弟弟他在老家不是好好的吗？”“是吗？”“是真的。”幸好奶奶没有再多问，要不然我真不知道怎样回答她。

其实我心里想，人们常说：“亲人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奶奶也许是感应到了什么？要不然她为什么只问弟弟？而没有问爷爷怎么样？我心里其实也多么希望弟弟要是被车撞断了胳膊或腿那该多好，不管腿断还是胳膊断了，还能接上，至少一直我还能看到他，他虽然有病，别人都嫌弃他，但他在我心里不管好坏他永远都是我一娘所生的亲弟弟，也是唯一的弟弟，我和爷爷奶奶的心情是一样的，希望他永远都健健康康快乐的活到老，可惜这愿望已经实现不了，弟弟死了，一切都不可能了，我现在好恨撞死弟弟的那个人，如果他现在在我面前，我一定狠狠的打他一顿，捅他几刀，以解我心头之恨，让他的家人也同样体会一下失去亲人的痛苦，弟弟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现在希望死了，那里还有未来。

作者：素素，女，甘肃庆阳西峰人，自由职业，热爱生活、喜欢文学，作品散见于省市报刊和文学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