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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部机会的算计

威廉·霍格斯是英国著名画家、雕塑家,他曾经受托为一位其貌不扬的贵族画肖像。然而,画作完成后,他坦率的写实笔调让这位贵族对画作非常不满,并且拒绝为此付款。霍格斯据理力争,但依旧无果。

于是,霍格斯给这位贵族写了一封信。收到这封信后,贵族立刻就付款给霍格斯并拿走了肖像画。

朋友好奇霍格斯究竟写了些什么内容,竟然有这样大的威力时,他笑容狡黠地说:“我在信上写的是:现在有一个专门展览野兽、畸形人和怪物的策展人,对这张肖像画很感兴趣,愿意以高价收买。如果三天之内收不到画肖像的酬劳,我就会把这幅画润色一下,加上尾巴和其他器官卖出去。”

在《三国演义》中也有类似的博弈,那就是甘露寺招亲的故事。

在整个招亲的过程中,刘备一方通过大造舆论,损害孙权方面的外部机会(个人和家族形象),最终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因为损害了对方的外在机会,就在无形中改善了自己的谈判地位。

在博弈中,一个参与者的外部机会越好,他能够从讨价还价当中得到的份额也就越多。但是与此同时,他还必须注意到,真正影响大局的,是他的外部机会与他的对手的外部机会的相对关系。

在工会与公司谈判的例子里我们已经分析过,假如工会成员可以外出打工,每天挣三百元,而资方则通过由不愿参加罢工者维持公司营业,每天挣五百元。那么在双方谈判时,讨价还价的结果是工会在达成的分配方案中得到四百元,资方得到六百元。

现在换一种情况,假定工会成员放弃外出打工的一百元,转而加强设置警戒线,阻止客人进入公司,导致资方每天少进账二百元。于是,讨价还价一开始,工会的底线是二百元(三百元减去一百元),资方的底线则为三百元(五百元减去二百元)。两个底线相加得到五百元,那么复工后正常营业所得利润一千元当中,只余下五百元用于平均分配。

把这五百元平均分配,双方各得二百五十元,那么工会得到二百元加上二百五十元即四百五十元,资方得到三百元加上二百五十元即五百五十元。工会加强警戒线的做法,实际上等于做出要损害双方利益的威胁(只不过对资方的损害更大),它因此比通过打工挣三百元而不加强警戒线的情况,在未来的分配方案中多得五十元。

在甘露寺招亲的故事中,孙权的目标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刘备扣为人质,以索还荆州。在这个过程里,因为牵涉到自己的妹妹,事情进行得越是秘密,对东吴的好处就越大。

但是刘备一方看破了这一点。因此他们一到东吴便四处采买婚庆用品,到处散布刘备与孙权妹妹即将成亲之事。可以说,声势造得越大,一旦婚事不成,刘备固然脸面无光,但是孙权为扣留甚至杀掉刘备所付出的,不仅是遭到天下人嘲笑,还会背上寡廉鲜耻的名声,刘备这样做对孙权的外部机会损害也就越大。

尽管如此,孙权为了夺取荆州,仍然可能铤而走险。因为脸皮与地皮相比,地皮显然更为重要。所以,仅仅制造社会舆论还无法完全阻止孙权按计行事。接下来更为关键的一步,则在于刘备通过乔国老把信息传递给吴国太。她是所有能够影响孙权决策的人当中,最关心孙权妹妹名誉与终身幸福的人,因而也是最有可能使孙权无法实施阴谋的威胁因素。所以等到甘露寺相亲她拍板定下孙刘两家的婚事以后,孙权已经没有任何牌可出,只好乖乖地认输了事。

在民国时期发生的一个周妈讨债的故事,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外部成本在谈判中的重要性,我们不妨重温一下。

袁世凯筹划称帝,湖南名士王闿运以一个名字三十万大洋的价码,答应列名劝进。不料,接到袁世凯付款指令的湖南都督借口现钱不足,只付给王一半。帝制失败,袁世凯退位。王闿运却没忘记剩下的一半酬金,委派周妈来京索债。袁世凯亲自出马与周妈谈判,劝她先回湖南,等筹足款再给她寄过去。不料周妈坚决不同意,每天去袁世凯的春藕斋吵闹。最后袁世凯勃然大怒:“我就不给你钱,你能怎么样?”

周妈说:“不给钱,我就不走!”

袁世凯冷笑:“你不走,我就不能赶你走吗?”

周妈意志坚决:“赶我也不走!”

袁世凯有点抓狂了,大喝道:“莫非我不能杀了你吗?”

这时,周妈也使出自己的撒手锏:“你杀,我让你杀!你先求我家老王,现在不给钱,还要杀我,传出去才好听哩!你能杀人,不去杀西南诸省的乱党,倒来杀我一个老婆子,什么意思嘛?到时候外面都会说:袁大总统当不成皇帝,杀一个老婆子,赖掉十来万块钱,也是高兴的。莫忘了,我家老王还有一支史笔,你就不想想你会在历史上成一个啥人!好,要么杀我,要么给钱,你决定吧!这该死的老王,他让我来北京送死……呜呜呜呜呜……”

袁世凯一下子泄了气。周妈在这场谈判中大获全胜,意气风发地拿钱走人。

在上面的这场谈判中,手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袁世凯,败给一个乡下老婆子的关键点在哪里呢?其实就是两点:一是周妈的意志比较坚定,等得起。而周妈的吵闹,却让袁世凯不胜其扰。另外一点,就是周妈向袁世凯指出,如果他敢通过杀人来解决债务纠纷的话,那么一方面社会舆论对他会更加不利;另一方面王闿运“还有一支史笔”,可以把这件事情传扬后世,让袁世凯遗臭万年。

这种成本,对想名留青史的袁大总统来说,自然是比区区十几万元的债务要难以承受。因此,周妈的几句话点到了他的死穴,达到了一招制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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