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Mark有很久没回过哈佛了，应该说从两年前退学后他就再没来过了，更确切地说是从他放弃学业专心忙Facebook起，他基本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Facebook上，永远的两点一线，几乎都没离开过Palo Alto一步。这样一想他突然发现除去Facebook之外自己的业余生活实在是单调得乏味。这也让他对突然身处噪声嘈杂人头攒动的毕业典礼现场感到焦虑不安。
“你还好？”Dustin关切地看了他一眼。现在他俩就站在刚结束了冗长毕业典礼仪式的哈佛校园操场上，看着眼前那些穿着学士服带着学士帽的学子们上演各种或欢笑拥抱或挥泪告别的戏剧戏码——Mark再次确定他不喜欢毕业典礼的决定是正确的。
“为什么我会不好？”他不应该答应Chris在这等着的，他可以自己去找Wardo。
“你看上去脸色苍白得很，你才刚从医院出来，我可不希望又把你送进去。”
“我很好。我只是……太久没身处人群中了，有点不习惯。”
Dustin看了眼他交抱在胸前为了减缓焦虑不停敲打着上臂的手指。
“至少这是件好事。”
“好在哪？”
“我是说你现在的样子——”他胡乱朝Mark比划了一下，暗示性地眨眨眼，“也许Wardo看到你会比较容易心软。”
“我说过了我没用苦肉计，”Mark皱起了眉，“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在用苦肉计？”之前Chris也这么暗示过，但事实上他是真的没有一丝想靠示弱来博取同情的想法。
“我没说你在用，我只是说如果你想用的话，这会是个好方法。”
“一点也不好。”Mark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他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想法，他才不会用什么苦肉计，更不会在Wardo面前假装晕倒，那只是……太没面子了好嘛！
“Ok，随你。”Dustin耸了耸肩，“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你应该先给自己想一个足够好的开场白，”他看Mark一眼，“你知道的，以防Wardo在你第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转身离开。”
这倒说到了点子上。Mark想到了之前调解室外和酒店门口发生的经历，Wardo真的极有可能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转身走开，也许他是应该想个好的开场白。但现在站在这个地方他只感到焦躁不安，根本静不下心思考，尤其还是在不时有学生带着好奇探究的目光瞅向他们这边的时候。
“说真的，为什么在有那么多家长和学生围绕的现场还会有人有空注意我们两个？”
他左侧方向有几个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从刚才起就一直往他们这边指指点点。
“显然不是因为我们穿着私服的原因，”Dustin耸了耸肩，“我想也许他们认出你了，你现在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似乎是为了印证Dustin猜想似的，那几个人中带头的一个男生在又看了他们好几眼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向着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但Mark现在可没心思享受什么追捧，“Chris到底去哪了？”他受不了地转了个身想逃离，下一秒就像被掐断了所有声音似的立在了原地。
站在他面前的是Wardo。一身学士服，并没戴学士帽，抱着双臂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Wardo。
“Wardo！”Dustin比他先反应过来，他夸张地大叫了一声，“Look at you！Congratulations！”
如果不是Wardo反应那么平淡的话，Mark猜Dustin说不定还会扑上去抱两下捶几拳，但Wardo至始至终眼神都只盯着Mark，于是Dustin只好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默默收起了热情。
“咳咳，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了。”他看了Mark一眼，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自觉地让出了位置——在走过Mark身边时还不忘压低声音丢下一句“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假装晕倒”，Mark强忍住想给他一个爆栗的冲动——留下Mark和Wardo两个面对面。
“嗨！”
这真是太没技术含量的开场白了，但除了打招呼Mark还真一时想不到其他，他总不能继续在这沉默着和Wardo大眼瞪小眼吧？
“呃，恭喜你毕业。”
他的第二句话同样没技术含量。如果Wardo因为他拙劣的开场白被气走，Mark绝对会一巴掌拍死自己。
但Wardo并没有离开，他看着Mark僵持了几秒，然后他垂下了双臂，长长地叹了口气。
“Mark……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用着那种疲惫的、拖长的、无奈的、放弃似的口气。
“I'm sorry，”Mark几乎是下意识地道了个歉，然后在Wardo的抬眼一瞥里缩了一下，“我不是有意让你为难的。”
“但你已经让我为难了，而且不止一次。”Wardo打断了他，他忧愁地看着Mark，“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弃？”
Mark忐忑地不安着，Wardo在跟他要解释，他应该给他一个解释。他应该现在就说：对不起，但我不能放弃，因为我不能让你离开，我想要你在我身边。但是Wardo不想要他道歉，他要怎么在不先道歉的情况下表明自己的心意？
Wardo就在他的对面，他静默地注视着他。Mark张了张嘴，然后千万分之一间，他抓住了脑子里闪过的东西。
“小王子。”
Wardo的表情迷惑了，“什么？”
“小王子，”Mark重复了一遍，想起了那些个傍晚Wardo在自己耳边轻声叙述的故事。“也许小王子在离开的第一天就后悔了。”
Wardo的表情依旧迷惑，但Mark已经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他只是……那时候还太年轻，看不懂自己的内心，不知道原来那就是爱。”
（——什么是短暂？——短暂就是有很快会消失的危险。——花朵是短暂的吗？——所有的花卉都是短暂的。）
“当他终于懂了的时候，他却回不去了。”
（那是第一次小王子产生了后悔的念头。）
“他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但只有那颗星，只有那颗星球上的那朵花，是他一直牵挂的地方，也是他真正想回去的地方。”
（再见。狐狸说。喏，这就是我的秘密，很简单，只有用心才能看得清。实质性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他只是想告诉他的玫瑰：对不起。”
（人们已经忘记了这个道理，但你不应该忘记。你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你要对你的玫瑰负责……）
“He should never leave。”
（因为他是我的玫瑰，我要对我的玫瑰负责。）
有那么几秒Mark说完后他们俩都没有说话，Wardo就那么大睁着眼看着他，然后他眨了眨眼。
“你是在用童话故事给我做类比么，Mark？”他木然地问。
“你说你不想听我道歉，”Mark不安地耸了耸肩，“我只能换个方式。”
Wardo用那种木然的表情继续看了他好几秒，然后他几乎是忍不住地大笑出声。
“Seriously！？”
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而Mark完全弄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而且说真的，Wardo的反应太夸张了，他俩现在已经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了。
“Oh，God……”最后他终于忍住了笑，意犹未尽地感叹了一声。
“小王子是吧？”他看了Mark一眼，“所以谁是那个教会了小王子明白了爱的狐狸？Sean Parker吗？”
Mark肯定自己呛了一下，他绝对没想把自己扔进这样的难题里。
“……不，是Chris。他把我狠狠骂了一顿，用了他有史以来最多F*S*D[1]的词语组合。”
他连吞了好几口口水，然后注意到Wardo眼角闪过的一抹狡黠，明白过来那只是Wardo的一个玩笑。
“你不会想知道Chris发起飙来是什么样子的。”
“相信我，我绝对想象得到。”Wardo的脸上有种深有体会一闪而过，Mark有点怀疑这是不是实话。毕竟他可不认为Chris有像骂他那样骂过第二个人，骂Wardo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至少现在Wardo的表情看上去生动多了，与之前那种疲惫无奈的状态相比这算是种好预兆。
“这是不是意味着你接受我的道歉了？”
“不，这顶多意味着我终于发现让自己跟你生气是多么蠢的一件事，”他白了Mark一眼，“而且你讲故事的水平真是烂透了~”
他的语气和表情并不像他说的话那样对此表示赞同，Mark放下了心。
“好吧，至少这算个进步。”
“是啊，也许下次你可以再试试格林或安徒生，相信你肯定有一大堆的童话故事可以借鉴。”他弯了弯嘴角，眼底有揶揄的笑意。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Wardo轻松惬意地跟他斗嘴打趣。Mark太怀念这个了，而为了这个他可以/应该冒这个险。
“对不起。”这次他是认真的，没有类比不带伪装也不是敷衍，他正视着Wardo，“我知道你可能不那么想听我说这些，但我必须得说。”
“Chris说如果我不是真心的，道歉就毫无意义，我想他是对的。我可能……永远也不会承认自己做错了，但那不代表我没有感到后悔……”
“有时候只是……如果不去想它不好的一面，面对起来会更容易——当面对你的时候。即便是在和你诉讼对峙的时候，我依然可以假装一切安好，我还可以看见你，你依然在这。而我知道这其实很自私。”
“然后……事情发生了变化。我不得不重新去反思整件事，思考你对我究竟有什么意义——当我意识到我是真的会失去你的时候。”
“而事实是……可能我还是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Wardo——”
“I'm sorry，for everything。”
他停顿了半秒。
“Can you stay？”
[1] F*S*D：Fuck、Shit、Damn。这里是Mark夸张地表示Chris用了很多F、S、D开头的单词（当然其实C哥并没有→_→
<前文请戳tag>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