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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钢铁侠时代 完

从钢铁侠去世的那天起,从地球这个小小的奇点开始,跨越无数维度,一切令人愉悦或不悦的智慧生物,只要他们有征服地球的野心、足够的耐心与极为浅显的战略思维,他们就需要审慎地选择征服地球的时机。

“凭什么?谁他妈的是钢铁侠?”

多元宇宙尚未毕业的蠢货们不予考虑,他们的智慧不那么足够。来吧,这里是大宇宙,是野蛮疆域,是毁灭者战场,让我们把眼光放长远一点,放逐想象力,各位都是应该遭报应的谋略家。

——好吧,换个开头。我们假设征服者们有一个日历,一个非常有趣的日历,太阳历或者希阿帝国历一类的。管他呢,这不是什么狗屁天文课,现在让我们来看看——

希阿帝国历第一天,适合征服H396号星球,

第二天,与仙女座星系文明建立外交,帝国将在仙女座建立前哨站,现在,帝国已经靠近了银河系,距离我们的主角254万光年,征服家们必须步步为营,让我们一天一天地继续。

……

第二百零三天至第二百零谁他妈的知道呢天,地球打烊。

这里出现了我们需要注意的时间跨度,这时间跨度的长短必须以地球时间为转移,因为悲剧的始作俑者在地球。对有些征服者来说,可能他们需要等待一万年才碰到地球打烊的这一小段时间。

他们非常幸运,几乎每天都是征服日。

当然如果有些野心勃勃的征服家们说他们没有恒星,或者更差一点,没有时间,那多嘴的作者要说一句,祝你们好运连连,不幸的家伙。

现在的问题是,谁把钢铁侠忌日的前后几天变成了宇宙征服者们的受难日呢?

是至尊法师,可鄙的战略家,原石守护者,复仇者联盟“合同工”,不像人类的,Stephen Strange。

——以上绰号由笔者在宇宙四处搜罗所得。

至尊法师这称号来得全无疑问。在重创Nightmare后,Stephen Strange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成为历任至尊法师中的佼佼者。

“也许他在法力上尚有所欠缺,”至尊法师的师兄,现在正被流放在异空间的Mordo说,“但他毫无疑问具备某些圆润而狡猾的长处。”

黑暗维度统治者Dormammu从魔法元素中探出头来:“一个可鄙的战略家。”

“谁知道呢,你想喝个茶他的时候他可未必在,战略家名过其实,他从不肯挑起战争。”Nick Fury评论的视角依旧辛辣。Coulson试图恢复Nick Fury曾经建立起的超级英雄秩序,但随着主要领导人的死亡和退休,这计划屡屡碰壁,“实际上,我对现在合同工的做法没什么不满。”

“只是大家都会偶尔思念老朋友。”Steve冲他微微一笑,举起手中的咖啡杯。美国队长七十多岁,满头华发,看着精神矍铄,“但其实这样也许更好些。至少我们真正需要的时候,他们总是在。”

“问题是,人类总有弱点。”休憩中的噩梦之王,纬度领主,Nightmare说道,“但Stephen Strange的弱点死了,死得透透的,生命法庭都召唤不回来的那种。一个没有弱点的人类,那也就不算什么人类了。”

没什么生物比Nightmare领教得更多了,当然也没什么生物比Nightmare知道的更多——她穿越无数梦境而来,看过太多至尊法师的秘密,包括那点好的,也包括那点十分好的。

在钢铁侠去世后,最强悍的维度守护者冉冉升起,后钢铁侠时代代表性的英雄人物——

至尊法师不朽。(Long Live Doctor Strange)

而这一切之所以发生,死去的钢铁侠要付出百分之八十的责任。

没人,准确地说,没什么物种,想在钢铁侠忌日的那几天惹毛至尊法师。心情不好的法师战力会成千百万倍地增加,更可怕的是,Stephen Strange能以狡猾的方式报复。不要误会,法师很宽和,但法师宽和的底线非常圆滑。

“不放弃任何随手打击敌人的机会是战略性的布局需要。”没有弱点的人类法师解释说,他表情和缓地点点头,“我并非好战分子。”

“不是打不过,拼一下也许可以,”Nightmare指一指身上数道可怖伤痕。严格来说,梦魇之王没有实体,但她依旧被Stephen联手Scarlett Witch重创了本身,以至噩梦纬度也险些崩塌,这消息甚至惊动了恐惧领主。宽容的法师帮她驱逐了趁火打劫的恐惧之王,却狡猾地留下了更多需要修补的裂隙,“但犯不上押上所有。地球也并不那么值得,况且他要的也不多。”

这就是为什么精明的征服家们会选择在那几天绕过地球

——珍贵的战略资源必须能省则省,地球的确不那么值得。

况且Stephen Strange要的并不多。他只是想在那几天得以独自一人安静地悼念Tony Stark而已。

Stephen Strange是怎样爱上Tony Stark的这事一时半会说不明白,感情就是如此奇妙。

Pepper Potts是第一个发现的人,这不出奇,小辣椒有超乎一般女性的第六感,对Tony生活非同寻常的掌控力,和对两位先生真挚的关心与爱。

是的,她和Stephen成为了朋友。

葬礼后,聪明的小辣椒挫败了政府机构将Tony的住处改变成Tony Stark纪念馆的阴谋。Tony的工作室按照他生前的安排赠予Banner。大厦的其余暂时部分按照Tony原样布置,Pepper还没着手处理。其实Tony对这一切有妥善的安排,她只是想把这一过程留到最后。这世界必须允许失去挚友的人软弱。而Friday也暂时留驻大楼,女孩儿将整个大厦打理得井井有条——

“Miss.Potts,我想,我正试着理解思念这种情绪,我还不能接受没有Boss的其他地方。”

聪明的女AI说,“我们都在试着习惯这一切。”

这时大楼突然灯火通明——

“Stephen!我的老天!”不论见过多少次,Pepper对Stephen无声无息的出场方式都不能习惯,“就至少提前告诉我哪怕一回。”

站在落地窗前的法师耸耸肩以示清白:“我也不知道Friday会突然亮灯。”

“电梯不会比传送慢个几步。”马尾干练地一甩,Pepper状似漫不经心地扫一眼法师松开的眉头,嘴角终于挂上一点温暖笑意——Stephen终于想通了。她贴心地不去问,因为这不是适合刨根问底的时刻,有些事适合深藏于心地迎来结束。

他们都不该活在过去。

在Pepper看来,Stephen几乎是花了过多的时间呆在Stark大楼。法师的模样明显看起来不太好,每况愈下,但佯装无事的本领实在炉火纯青,比Tony再难搞定一些,于是聪明的女士干脆放弃说服教育。Tony留下的遗产过于庞大,她的确需要些什么人帮忙。尤其事涉房产过户的问题,的确需要新主人签字。

Tony买下了法师的圣所,还连带着两边的住宅,一并转赠Stephen

——“就当是对神秘法师联盟的捐赠,世界需要怪力乱神。”

Tony Stark总是有些调皮到让人热泪盈眶的本事。并且显然,法师也不是穷极无聊地在单相思。

“谢谢你,Stephen。”Pepper看着法师将一叠一叠的文件签完递还给她。背景里的搬家工人忙忙碌碌,对空中划开传送门这样的超现实景色目不斜视。Tony留下了大量的技术设备,他将其中的半数赠赠予了MIT,转移这些大家伙需要不短的时间,这些精密仪器的运输条件苛刻到惊人,感谢法师让这一切变得简单了不是一星半点。

无论思念准备走多远,一切都要按部就班继续。Pepper痛恨自己过高的工作效率,正如同Stephen Strange正痛恨自己提出帮忙搬运这些仪器——

他们都有超人类的本领,以至一切行进得太快,快到他们都犹疑着是否该一反常态地挽留。

直到空了一半的工作室余下张冰冷的工作台。

“Tony留了点东西给你。”

法师充耳不闻。实际上,这话对Stephen而言不同寻常,他和Tony并没有那么熟,在大部分人眼中形同陌路。他习惯,并且擅长在这些时刻扮演第三到四排的观众。

“Stephen,Tony留了点东西给你。”

点明主旨有好处。法师这才后知后觉接过Pepper手中的金红色头盔。

Pepper对法师的能力显然没有太多了解,敏锐的Miss.Potts只善于读心,她不知道Stephen已经看过那段投影不止一回,也不知道法师垂眸的动作其实不过是正在回忆里深思。事关别扭的情感,小辣椒总是更直白,她觉得Stephen Strange需要这个,于是高跟鞋蹬蹬几声脆响,红发在工作室尽头利落地消失:“我去楼下整理捐赠文件。”

这剧情Stephen看过,所以不妨碍他认为自己可以举重若轻,但问题是,Stephen的感情经历屈指可数,他甚至还不太确定自己对Tony的思念到底发自哪根搭得不那么对的回路——他没那么多时间花在琢磨这些虚无缥缈的事上,所以当Tony以这样飘渺又真实的方式与他面面相觑的时候,当事人的视角竟然让他头一次有些失去从容。

Tony倚在桌子上把玩手里的摆件。他总有这些小动作,特别是大脑飞速运转的时候:“这感觉有点奇怪,Doc,说真的。”

“我现在在假设你站在我面前,或者坐着,我倾向于你是站着,”他指了指Stephen的位置,“你一看就不像坐着听人闲话的那种类型。”

法师拖过扶手椅好整以暇地坐下,姿态带着自己都不那么熟悉的轻快调皮,还有些挑衅的巧妙深意。

然后两个拼起来快超过一百岁的男人镇定自若地穿越时空大眼瞪小眼。

“这感觉该死的像我面前坐了一打那群董事会的老头,并且他们还全是隐形的。”Tony终于将手中的摆件放回,SI的全息投影技术名不虚传,细节捕捉到位,钛合金摆件在桌上哒地轻响一声,上回看Stephen还是在第三者视角,他头回知道原来当这些微末细节传递的紧张直指的是自己时,一点点声响都能让人心头酸软着发胀,“其实在飞船上我就想跟你说,我确实想跟你出去吃个饭,我们该喝点什么,聊点别的,我觉得我们应该很有得聊——魔法和科学之类的。”

那双眼凝视着他,他和Tony真正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这人那些小动作却烂熟于心。Tony Stark眼睛漂亮,真心实意笑起来眉目熠熠有光,鼻尖一点妙不可言的皱纹,可以融化任何人。这一秒他仿佛吞咽下无数不可知言语,终于找到最轻快的落脚点:“我知道你不能告诉我是或不是。”

“坦白讲,我一直有点担心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可是我该坦然一点。”

“至少你看到录像的这刻,欢迎回来,Doc,我们赢了,我希望我们赢得很漂亮。”

以局外人的角度看,这录像近乎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别扭到让人发笑——

它掩埋过多的情感,以至生涩笨拙。

事实是,Stephen记得这一切,这是Tony录下的第七稿——

在那些被删除的电影片段里,晨光渐渐地缓缓地向西,Tony有时尴尬到抓头发,有时憋不住大笑,有时又沉默太过。桌上的咖啡空了三杯,每个摆件都被他把玩过一回,摆在一旁的笔被他甩掉三次。Stephen从不知道自己可以对这些细节倒背如流,面前的录影一遍遍地循环倒放,而他记忆里的Tony在录第五次的时候忍不住坐到了办公桌上,两腿岔开地弓着腰,那模样几乎是太过随意,太过调皮,全无分寸得可爱。棕发男人絮絮叨叨太多,以致自我嫌弃,终于将整段影片推倒重来。第六稿的最后他站起身,走到自己假设中Stephen的位置——现在法师正坐在那里,安静地握紧了双手。

Tony冲那方向伸出手去,在空气中顿了几秒,又自嘲地笑着收回来,他压低了声音极轻:“Stephen,我想我们……”

我想我们如何呢?

钢铁侠低头叹息的模样竟有些柔软,那是个未完的句子。始终未完。他整了整衣襟,开始准备第七遍录像。

回忆结尾得过分仓促,不留给法师美化演绎的余地,面前的投影尚在自动播放,未竟之语接上的时刻刚刚好地残酷完美——

“这感觉有点奇怪,Doc,说真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遗落的那点最后了,单曲循环得殊无新意,全是些未竟之语。因为相思病的本因是爱,可惜他们过早的失去了彼此,以至在这样的时刻沉闷到令人扼腕叹息。

Stephen Strange的人生中常有些不得已而为之的必须坚定时刻,此刻他终于肯承认自己曾在无数个夜晚里条件反射似的思考和琢磨——

Tony偶尔跟Pepper提起他,Tony看过他的医学讲座录像,Tony甚至造访过圣殿。法师在潜意识里无数次思量过这些情节里潜藏着怎样的深意。

当时那千万个可能走得太匆忙,他来不及摸索细枝末节,匆匆将所有遗憾藏在心底,以旁观者的视角认为那些可能里的一切与自己无关,却终究没能逃过人类渴望圆满的本性,在听到自己名字那刻,残破的答案终于得以补全——

他们本该是爱人。

可未来学家太过透彻,不必“我想”,也没有“我们”。结局是来不及开始,所以只好吞下遗憾。仅此而已。

法师展开的肩微微合起,做了个以手支颐的沉思架势,对超级英雄而言每分每秒都弥足珍贵,但他竟头一次想安静地发会儿呆。

工作室里冷下来的尘土带着细微的金属和机油腥味,穿越无数留白情节娓娓道来,上千万个可能里那点甜蜜细节还在演绎,他头一回任凭思绪信马由缰,平静地回溯那些不被选择的可能,任凭自己坐成一帧遗憾的默片。

Stephen从工作室离开正是个暮色四合,云脚蹒跚的悠闲时刻。Friday想要学Tony式出人意表的幽默,大楼陡然间灯火通明,法师登场得名副其实闪亮,却惊吓了无辜的Potts女士。

“所以说,至少下次提前告诉我,这和Friday没关系,你已经吓过我两三次了。”Pepper拎起手中的咖啡壶,扬扬眉拒绝Stephen为神出鬼没找借口,“要再来一点吗?”

她轻轻巧巧拿起吧台上Stephen留下的杯子,里面半杯冷咖啡,晃晃悠悠。

这次法师笑着摇摇头,目光释然:“其实我不太喜欢咖啡。”

女战士拍拍法师的手臂:“我觉得你也是,Friday显然囤积了过多的茶,但他的女孩儿从不出错。”

“后天会有人来收拾大厦,我打算将这里捐给SHIELD做Avengers总部。否则政府那群人总是盯紧了要把这里做点什么别的用处,其实他们不过就是想找到什么Tony的私藏,我简直不知道这群人都是怎么想的。”Pepper将吧台的几个咖啡杯码整齐,余下一个白瓷杯,半杯冷咖啡冷冷清清。女战士盯着杯子扬起眉,将自己的手机放在桌上,“你的电话,我想,我们不会再在这里遇见,除非你对这里有些什么别的安排。”

她极为坚强地一笑:“你要提前告诉我,否则我怕又会像头回见面那样吓成惊弓之鸟。”

从所有角度而言,Stephen Strange和Tony Stark,都是一对陌路人,没有树大根深的感情基础,这样嘱咐商量的架势实在匪夷所思。

但Pepper Potts不必假设,就知道Tony Stark肯定愿意。

聪明的小辣椒从不看走眼,她愿把Tony的爱人引为知己,尽管这段关系从未来得及有始有终。在Tony最后的时间里,他要思考安排的事太多,可爱和期待是潜伏在行为里的细节——相比Stephen,她熟悉更多Tony的欲言又止,了解Tony的秉性,对Tony那点笨拙了然于胸,不说不提是为了尊重Tony的从容——Tony Stark的问题在于走得太快,目光投得过远,以至不经意间对一切都有残酷的表达和理性的安排。

可情感是两个人的,一个人不提算不上什么良方。

Pepper Potts头回在Stark大厦见到Stephen Strange的那天是个阴雨缠绵的午夜,她处理过全部Stark Industries的股票手续,与董事会大吵一架,又跟政府机关的律师坐在同一张谈判桌,精疲力尽,漫无目的地按了上楼键,在电梯门敞开的那刻对着冰冷的陌生空气发呆,像回到刚进Stark Industries那年,Tony逃了三回董事会,人事主管约她面谈,措辞严厉轻蔑:“你要知道,能决定你去留的并非Mr.Stark,他赞你几句好可没什么妙用。”

那感觉是被轻视,被低估,满心的委屈必须疯狂地反弹出去,一击必中地要证明自己不可被代替。

Miss.Potts强硬锋利,是真正的带刺玫瑰,她拷贝了Tony的行程,步步紧逼,买通直升飞机驾驶员送他到董事会。Tony对她冷嘲热讽,她就反唇相讥,却终于一天天地看清花花公子表象下纯粹干净的灵魂。她胆大包天地替他打掩护,许他职权内的自由,抗住董事会的压力,在Obadiah面前做双面间谍,老滑头终于发觉自己被耍那天找借口要将她辞退,从不踏足公司的Tony却突然出现:“Pepper可不能走,她走了我什么都搞不定。”

那天她终于卸下初入职场和谎言曝光的双重压力,坐进跑车里就开始嚎啕,Tony眼看着她落泪手足无措:“你这样我可真的搞不定。”

她始终觉得她更坚强从容,情感上大权在握,而等到失去的时刻,她才懂得了世间所有深情都是双向,没有了Tony,她真的什么都搞不定。

她回忆到痛失体面,哭得哽咽,上气不接下气,抬起头时朦胧的视线尽头展开个陌生的修长身影,伸手的动作从容里带着了然,这男人懂魔法,以不知道什么巫术缴获了她偷偷拿出来用以正当防卫的麻醉枪。

那时借着窗外晦暗的霓虹灯,她终于看清了面前人斑白的鬓发和深澈的眉眼,这男人携着些深沉稳妥的悲伤,不会是别人:“Stephen Strange,原来是你。”

她知道他会来,因为世间所有的深情都是双向。

所以Pepper Potts不渲染无用伤感,也不佯装无事发生,她不刻意提及Tony,也不过分小意对待,听凭Stephen来去自由,以平稳的步调推动一切前进,偶尔在大事上征询法师的意见。

比如这刻。

要收拾和清理Tony生前的住处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她不能独断专行。

聪明女人冲法师眨眨眼:“我们都在这里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Stark Industries的CEO Pepper Potts小姐是铁打的,Stephen欣赏并尊重这一点,他们都在追忆里浪费太多时间了,而Tony Stark是个未来学家。

Stephen Strange决定什么事连思念也不敢螳臂当车,合同工生涯还要继续。他接手了些曾经属于Tony的重责大任——督导Peter Parker。

少年人总有些在黄昏埋首叹息的时刻。

法师望着少年人脱下蜘蛛侠战衣的背影。Peter还远不到长大,眉宇间一派稚气,时常幼稚,偶尔被成年人利用,还不明白这其实是珍贵的优点。

“你没做错什么,Peter。”

男孩坐在高楼边沿,腿自由地一晃一晃,低头思考的模样有些初长成的感伤,扬手指了指城市零星几处钢铁侠的纪念壁画:“我有时候会想Mr.Stark还在的时候。”

他不该轻信Mysterio,不该推卸作为英雄应负的责任,不该将Ediath送给别人,而同样,他也不必要为这些失落太久。Peter很聪明,这些道理他懂。可惆怅是年轻人的权利,如同犯错是年轻人的权利,弥补也是。

Stephen在他身旁坐下,两个人肩并肩地欣赏落日,不知过了多久,夜幕终于沉沉地垂下来,城市点起一盏盏深深浅浅的灯。纽约最中心的Stark大楼被一重重大厦簇拥着,Stark Industries的标志亮得仿佛一切从未发生,将会有人从那模样嚣张的露台飞出来,偶尔携着一瓶香槟,一点烟花,几声尖叫:

“我也会想念他,常常会。”

那时的Peter尚不能理解这句话的重量,他和Stephen相处的时间太短,还不能领会法师斟酌修辞的谨慎本领和惊人的执拗程度,那时他能领会的头等要务是他再不回家将身上战斗的伤痕处理干净,他一定会在晚饭之前惨遭数落,虽说其实最令人心碎的并非数落,而是深夜里牵肠挂肚的泪水。

于是十七岁的男孩拎着书包从楼顶一跃而下:“嘿,Mr.Strange,记得周六Aunt May请你去吃饭。”

眨眼间,二十七岁的Peter Parker身手矫捷地一蹲,离地三英寸,救下May Reilly手中跌落的盘子:“小心!”

可惜有些事救不了,比如覆水难收的奶油浓汤,于是宾客们眼睁睁看着端坐的修长男人以谁也说不清如何的方式好整以暇站在椅子之后,缎面桌布一片狼藉。

“恭喜订婚,Peter!”Pepper举起手中的酒杯,金发女外科医生坐在她身旁,两位女士矜持地对视一笑,Ned手握摄像机的姿势不变,Nick Fury扬起眉与Coulson耳语,Steve抿唇盛赞May手艺精湛,在座的一半观众见怪不怪,倒让剩下的一半也不知道该如何维持惊讶面容,纷纷眨眨眼将这段从脑中抹去,跟着女士们举杯。

法师穿一身藏青色西装,平驳领温文雅致,站在园里不远处的树下,手里握着个小小的礼盒:“送你。”

刚订婚的男孩接过礼物的手势紧张得有些滑稽,眼神却幸福得格外坚定:“谢谢你,Stephen。”

经过太多的遗憾后,男孩被失去逼着学会了表达,称呼从Mr.Strange变为Stephen不过并肩作战的几个章节,他过快地领会了Stephen不去表达的深意,聪颖地明白Stephen承担了Tony留下的角色。

倘若有什么人自然而然地担负别人撇下的情感重任,他对那个人怀有的便不仅仅是轻描淡写的同事情谊。

“过几天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Peter略去的修辞意有所指,似乎无论多少年过去,他们都不喜欢将那个人去世的那天堂而皇之地称为忌日,那更像个久别的聚会,只不过主办缺席。

而至尊法师不出现在那个人墓前,不代表他并非列席观众。

法师笑着看他,既不摇头,也没点头。

墓园头几年还热闹,车水马龙,现已乏人问津。超级英雄是一代又一代循环往复更迭的人造神明,普罗大众渴望被保护,但不愿面对神明陨落,政府小心翼翼地引导预算,纪念碑和壁画每年减少一个,使每个人都显得不那么太寡情健忘。

思念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最外围的先消失,中心的微波荡漾却要历久弥新。

Peter握着新婚妻子的手絮絮低语,引见终生幸福的模样让人动容,Pepper无名指戴上了婚戒,Happy怀里抱着出生不久的女婴,Steve伸手让女孩儿握着自己的手指,Bruce匆匆赶来,捏着衬衫的一角把镜片擦干。

老朋友们都在,每个人都有些新鲜事,光阴缓步前行,除非刻意,不遗漏任何人。

这画面过分的美,以至引来心怀歹意的不速之客。天幕开始阴沉,不过一会儿一阵锐利呼啸着的风卷过枝桠——我们称此为“反派出场必要的气氛渲染风暴”。

绿袍法师在阴翳里现身:“Stephen Strange,我来取回生命权杖。”

Peter护住Pepper和Happy,一个转身轻盈地避开袭来的魔法元素。他措辞比过去成熟从容太多:“Stephen不需要面对你,你要面对的只有我。”

男爵因梦魇的溃败在外空间狼狈流亡,四处奔袭,奇遇积攒不少,八卦也听过一箩筐,钢铁侠的忌日就是地球假期这样的话听到耳朵里生茧,重点提取到最后只剩下一句去某月某天去Tony Stark墓前就能找到Stephen Strange。他回到地球的时间刚刚好,直奔挑衅而来——人类的缺点是莽撞的自信和不合时宜的英勇,古一对他老套古板的评价实在不错,他作死的弱点的确贯穿始终。

空气里开始有细微作响的嗡鸣,法师从虚无中披挂齐整现身:“Mordo,你不该来这里找我。不叨扰亡者是必要礼节。”

绿袍法师把目光投注在墓碑上简短的名姓,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还是如此脆弱(incompetence)。”

他自以为熟悉这个师弟,将克己良善误读为懦弱可欺,实际上,法师自有一套是情绪量化管理系统,小小的讽刺不痛不痒,Stephen Strange可以教他个乖。

Stephen表情不变,回顾被Bruce保护着的疏散老朋友——直到墓园空无一人:“你能把脆弱这个词拼凑完整难能可贵,我本以为异空间没有书。”

Peter在这电闪雷鸣的时刻忍不住地嗤笑一声,将嘲讽效果拉满到极致。

两位法师同时转过头,Stephen扬起眉,那表情却说不上不满,冲蜘蛛侠一扬手:“我们二对一。”

男爵将会学会重要的一课——不要罔顾八卦重要性,异空间造物们传八卦不仅是为了好玩。至尊法师在这几天确实会成千万倍地狡猾难缠。

Kristine将手机递给Stephen,社交媒体头条明晃晃地挂着新Avengers的背影,构图是黄金比例,庄严肃穆得像张文艺复兴时期的油画。

第二条讨论的是国防部是否有成立SWORD(天剑局)的必要,大笔税金正在SHIELD和SWORD这样的神秘机构中流失,地球建立对外沟通的前哨战究竟是为了自卫还是扩张,内容还在假惺惺维护超级英雄——“他们也许对这些阴谋不知情”,配图就已经变成了几张面目狰狞戴面具的脸。

对比得别有深意。上一秒是世界英雄,下一秒就是侵略者和国贼。

小部分的网友喊着这是场骗局,连超级英雄都是场骗局,大部分的普通民众对无良记者口诛笔伐,十年前、二十年前都一样。

“有时候简直不知道他们在穷极无聊地干吼些什么。”女医生冲法师笑着摇头,她的指甲修剪齐整,边缘白里泛出点冷色的血管。法师注意到她手背纠结凸起的青筋和深浅不一的皱纹,“Eton去年考上了加州大学,他决定做个外科医生。”

Eton是她的大儿子,男孩继承父亲的浅金头发和蓝眼睛,脾气却一比一拷贝Kristine,戴副金边眼镜,活泼又从容,Stephen远远见过几回。

后来Kristine便不带Eton来见他了。

“说来好笑,好像书本现在已经不流行,Eton不知道从哪里淘来这个。”她从包里翻出厚厚一本书教科书,里面自豪地别着张加州大学书签,校内的书店才可购得,被特殊善待的那页明晃晃地是Stephen的椎板切除术的整套流程,注释里写Stephen Strange,“你也变成了教科书式的历史人物。”

她的目光落在Stephen的鬓角和前额,法师一手握着杯子,一手翻页,从容地一目十行,那模样和多年前在医院天神下凡时差不太多,她不精通魔法,但了解时光。

一个人可以十年不老去,却不能二十年、三十年始终如一。

他们约在长老会医院旁边新开的餐厅——过去的旧早午餐店早已被推倒重建,店主人与癌症抗争多年去世,接手经营的儿子说那算喜丧,毕竟活着也成了种折磨。

小店面变敞亮餐厅,一只手捏着吃的三明治成了太阳蛋、培根和卖相精致的藜麦。

“这位先生好像见过,像个以前的熟客。”爽朗的店主人过来与她攀谈,目光却落在Stephen身上,越琢磨越欣喜,“是的,以前那位也是斑白头发,喜欢喝Earl Grey,那模样怎么说来着,叫优雅。”

有些故事是开头高亢,越回忆细节便越对不上,店主人的声音终于渐弱,以至被背景音捕获。那时他自己都不满十九岁,是斜挎背包的年纪,记忆中那位先生当时看着还比Kristine大些,面前这位分明四十出头,怎么可能是熟客。

Kristine到底不能真的看店主难堪,中年人转移话题无非是事业、婚姻与孩子,人生的几大套件,店主人却因这点尴尬细节揣揣——做生意的人习惯了两不得罪,记人名记人脸都该是本能,怎么能在这些事上马失前蹄 。

“Ronnefeldt的茶现在不好买。”黑发男人抬起头矜持地抿一抿唇角,手里的茶杯轻轻一晃,不着痕迹地活跃气氛,“我欣赏您的品味。”

这恭维漂亮,店主人终于抚掌绽开微笑,只是临行前再不着痕迹地扭头看一眼,嘴里轻轻地含着个句子:“怎么会一模一样。”

Kristine抚一把散在颈间的长发,翻出来一缕缕新生的细白,将手中的书收回包里。人能因爱而视而不见地说谎,但这样的秘密通常脆弱,既然缄口不言的事已被路人无意揭穿,剩下的便只有坦诚:“你过去刻薄他功课时可没有这样宽厚。”

“以前我们午饭也坐这里,你看书,我敲论文。Stephen,你跟那时一模一样。”

她点到即止,凝视法师额前的旧纹路,浅浅地呼了一口气:“Stephen,我不想问些什么你要做自己的英雄还是做别人的英雄,我跟你一起读哲学,最后你得了留校邀请,我却差点没能攒足成绩毕业。我一向了解你有些大智慧,能堪破世情。”

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凡人终将老去,名姓毫无意义,怎样的生活才幸福?

她试着找寻措辞,却无论怎样都只觉笨拙,“假如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经足够……”

“只要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已足够。”

她还是吞下心头残余无数问句。她问也无用,能给予的更有限,那天Eton抱了几本教科书回来,查询Stephen的名字时指着照片问她:“这是不是Stephen?”

她的孩子当然绝顶聪明:“怎么他从没变过模样?”

有些孤独无法被感同身受,举凡宇宙,神明与魔鬼才享有与至尊法师匹敌的寿数,凡人不敢肖想,不能体味其中的荣耀、孤寂与惊心动魄,但女医生心怀爱意,所以她有勇气单枪匹马询问假如,即便心中还有千言万语。

人用留白填补爱意,希冀所爱之人快乐,企望所爱之人幸福,祝福所爱之人继续。

因为对你的未来束手无策,所以放弃表达自己。

原来这是场旧韵重答,曾经的旧人与现在的旧人对坐,他微笑着递出餐巾让她擦泪,比过去体贴从容太多。

法师点点头,同时嘱咐过去与现在:“这样已经足够。”

他目送Kristine离开,女人迎着薄暮的夕阳,而他回头反方向逆行。

人生偶有那么些时刻,既不想面对朋友,也不想面对陌生人。

墓园常年吹着置身事外的风,他目睹墓碑上那道崭新的裂痕。

石头将会风化,名姓不复存在,一切终将了无痕迹。

光阴缓步向前,除非必要,不遗落任何人,至尊法师有豁免权,他在时间里慢下来,等待成为静态。

生命过于漫长的问题是,你会送走大部分的朋友。当我们终于用尽了切换视角的老朋友们,新的角色就在那时走上舞台。

新任的天剑局局长第三回敲响圣所的门,做好准备再吃次闭门羹,不料面前的景物一晃,燃香的女法师一头银发,看她的表情不算善意。

“Clea,你该回Karma-Taj,王在那里等你。”法师从楼梯的尽头现身,冲不请自来的客人点点头,“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不愿屈尊叨扰。希望今天见过之后,政府的特工可以放弃窥探圣殿圆窗。”

至尊法师话里带刺的本领比照年龄增长。

果然还是同一桩事。新的美利坚总统擅长利用社交媒体与民众打成一片,娱乐一定要至死方休。地球方登上宇宙文明舞台,年轻人们除了关心环保,更想建立正确的宇宙观——

“我们要被保护。”

新总统慨然允诺:必须被保护。

政客们擅长巧妙地偷换概念,超级英雄们要有对外的发言人,结果连一向极少出现在镜头前的Captain Marvel都被逼现身。

政府斥巨资办超级英雄纪念馆,按年份排列下来,最后落到最初的复仇者之一——Tony Stark,最著名的复仇者也最棘手。

Stark Industries早已更名,Pepper Potts在钢铁侠去世后将权力进一步外放——她捐赠了Stark大楼,成立基金会,有条不紊地更变股权,将Tony Stark的技术变为专利,小部分现在尚因为保密协议在政府大楼封存。最后更在晚年从容卸去Stark Industries一切职务,退位让贤。至此世上首屈一指的能源企业、科技帝国,完成最后的血统变更,一代代CEO传承下来,早已经变了面目。

一切似乎是明摆着的——属于Tony Stark的全部都已处理妥善,不留边角。

知情人不再提起,不代表没人记得。Tony Stark曾是钢铁侠,那五十多套价值上百亿战衣既不属于政府,也没留给Pepper Potts的后人,甚至不在复仇者那里,这里头有个不知名的第四方负责人。

Stephen Strange肯见天剑局局长是因为她确实有要紧事,力量原石与空间原石已在野心家手中重聚,这回麻烦些——是外星文明的政府行为,对方竟然似模似样派出了外交官协商,而总统就这么答应了。

对愚蠢行为法师从来不出口刻薄,只是淡淡地回应:“法师从不隶属任何政府,我们是宇宙级别的公益组织。”

只要他想躲藏,亿万光年,四处是庇护所。

要商量的事不止这一桩。

“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科技,政府不会挪作他用。”天剑局长在谈话的最后开口,“倘若你愿意捐赠,会省去……”

不少麻烦没说完,女人已站在了圣所门外。这是纽约仅存的老建筑群,她凝视面前雍容沉静的摄政时期建筑,雕花木门镶嵌茶色玻璃,仿佛还有股隐约的奇楠香。被这样的氛围拒之门外总让人心生遗憾,但女强人只是不以为忤地耸耸肩——

她更欣赏法师替她省去无用废话的待客之道。

王看着Clea一个人从回廊尽头现身:“Stephen不来?”

Clea一撇嘴:“他忙着跟那群人为了旧情人的遗物唇枪舌剑,我被发配来带学生。”

这措辞很陌生,王瞥她一眼:“从你嘴里听到这词可真难得。”

他指的是“旧情人”这词。

过去Clea称呼Tony Stark永远一个词“那个人”。

看来之前打击不小。

无论什么样的人,对Stephen Strange怀有怎样苦大仇深的决绝深情,目睹法师和钢铁侠奇妙的相处方式过后都只能心悦诚服举白旗。

王没谈过恋爱,却也不得不承认那画面实在美妙。

前阵子他们刚解决了场宇宙级别危机——没有魅力的反派人物逆行了时间,将还未成为医生的Stephen Strange绑架了。

他们想得十分明白——想要阻止Stephen Strange,首先他不能成为医生。野蛮逻辑,但不无道理,Doctor Strange这名号少了Doctor,就只剩下Master Strange——

“所以他们剥夺了这个你的博士学位。”

无论哪个宇宙,Tony Stark这张嘴都刻薄到能让人起死回生。

法师一晃神,只来得及扬眉,却一下子没想起如何反击。他太久不跟势均力敌的人针锋相对。

王在一旁没忍住笑,Clea抱臂站着,抿唇的模样十分犹豫——她正考虑是否投敌一秒,毕竟看Stephen吃瘪人人梦寐以求,Stephen Strange可不常输给什么人。

他们跨越时空而来,才发觉反派早已雷厉风行地囚禁了Steve Rogers,Bruce Banner,甚至连Natasha和鹰眼也未能幸免。

第一代复仇者未能成行,自然也就不会有第二代、第三代复仇者,此后的数代复仇者都会烟消云散。

围观群众最怕的事发生了。他们只来得及救下Tony Stark。

法师们没办法大张旗鼓地出手救人,不得已而为之地要与Tony Stark合作。王和Clea虎视眈眈,守着Stephen寸步不离,仿佛很怕他突然发疯把这个Tony Stark打包带走。

至尊法师很淡然。非常淡然。他哪做得出强抢钢铁侠的无理举动,况且以Tony Stark之敏锐,他们只会唇枪舌剑地大战三百回合,谁都动摇不了谁。

“你们关于我有什么话要讲?我需不需要回避?”Tony的目光在三个人中间一转,觉得这事找上门得比他想象中复杂,Stephen Strange倒还好,另外两位看他的眼神总不太对,“我保证不窃听,尊重魔法保密协议。”

他找借口离去,溜得还十分快。

Clea托着腮看向王,指一指法师:“我看他也没准备怎样。”

Stephen面无表情:“我跟他相处最多不过三天,你要指望我怎么样?神思恍惚?痛哭流涕?”

这不是符合逻辑的情感表达方式,至少不是Stephen的。

Tony Stark与Stephen Strange相处,不需过多磨合,自然而然地就神魂相通。寻人的事急不得,强强联合的效率虽然惊人,但人情世故这课题Tony Stark和Stephen Strange都苦手,不能打草惊蛇的办法想不出,只好拜托Pepper Potts出手。

女战士看Tony Stark一向十分准:“只要你不马上把人带回来上床,我就谢天谢地了。”

等待的时间里Stephen注意到棕发男人泛青的嘴唇和脖颈凸起的一道道青筋——钯中毒已有征兆。

Tony冲他挑起眉,话里带刺:“怎么?你明明说过什么都不能告诉我。”

他试着问过Stephen如何做,尝试提前准备结局,法师只是告诉他——

“假如我告诉了你,那么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

面对全知全能的存在对任何人类都十分残忍,难以不心生怨怼。因为那个人明明全知全能,却不肯透露毫分。

Clea忍不住扬起眉大失所望——要知道命运的残忍从来是双向。因为全知全能,所以无可奉告,眼睁睁看着你走向结局。Tony Stark不能这样单方面控诉Stephen Strange。

“所以说,等我们救出了Master Strange,”Tony并不回头看她,望向Stephen的目光轻佻又沉重,“我得对他好些。”

原来这不是个控诉。

“毕竟他以后要活成个怪力乱神、长生不老的巫师,这可不那么容易。”

从一个时空穿越到下个时空,这个星球的时间快些,那个星球的时间慢些,这个宇宙将寂灭,那个宇宙初诞生,穿越者自身的命运就会不断地被撕裂。

有什么办法能使人忽略时空更迭,忘却尽头?

这个人必定要超脱于时间之外。

Tony Stark太过聪明,不需法师多说,自己就能得出答案。

有时熨帖的言语不需太沉重,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带走在场所有人心跳。Tony Stark一向被世界宠爱,大大咧咧地炫耀魅力,笑得格外灿烂:“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他们得把博士学位还你。”

Stephen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些笨拙,不知道能透露些什么,或不透露些什么,神志恍惚,终于被动摇了心底最后一丝严肃慎重底线,微微笑起来:“我还没长生不老,有一天会。”

他们开始谈论些无关紧要的琐事——法师如何从全世界招募学徒,普通人的魔法天赋如何得以被发掘,Stephen的毕业院校。

这絮絮叨叨闲话家常的姿态肉麻到令人眼眶发红。

谈到最后在场有两个人走了。

是Clea和王。那两个人你来我往的谈话节奏太使人动容,Clea不愿再做旁观人证,将监督权交还——

反过来看,监督本来也就是脆弱锁链,一挣就碎。Stephen Strange真的发起疯,唯有Tony Stark能解。

Stephen和Tony从不让人失望,Pepper递过来消息不过一刻,两个人就坚定地结束交谈出发救人。超级英雄有自己坚守的职业素养。

暂时被剥去医生外壳的Stephen Strange仍是个绝顶聪明的王八蛋。钢铁侠和至尊法师赶到的时候Stephen刚偷了钥匙逃出牢笼。法师消失得比想象中再快些,留下Tony和这位Master Strange面面相觑。

面前人长了张至尊法师的脸,鬓发还没白得那么彻底,颧骨几道惨烈血痕,看来是挨了不少教训,神态却倨傲自若:“我什么时候雇佣过保镖?”

钢铁侠咬咬牙,压低声音:“你没说过自己曾经是个嘴贱混球。”

任务完成后迎来的是告别。

没什么钢铁侠被强抢惨剧,没什么跨宇宙一夜情,连其中一位当事人忘记了这段意外插曲的催泪情节都没发生。

至尊法师只在离开时间的洪流前扭头回顾了一瞬。

Tony还站在原地凝视着他们这群外宇宙的短期访客,目光炯炯,带着一以贯之的狡黠明朗,冲他摆了摆手。

仿佛在最幽深静谧,连他自己都不常造访的梦里,他也是这样回望了Tony,而对方不发一语,只是凝望着他寻找那个唯一答案。

这似乎是循环往复的讽刺一幕——

那个人在生命时钟循环往复的滴答声中,匆匆地瞥了小憩在时间长河中的他一眼,于是他别无选择的热恋了他的目光。

那太短暂,在百年的生命中几近转瞬,但他活得太漫长,以致不再需要别的永久。

回来后女法师躲了至尊法师很久,感情这事原本就是成王败寇,Clea看得很明白——Stephen Strange心里只有一个人。她不愿再做无用功,想明白了就要离开。黑暗维度君主的侄女,应该有些当断则断的魄力,却不能不心怀最后期盼: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应该继续?”

“你怎么会认为我没有继续?”Stephen认真地回答。这一见就是结束,她是他头一个正经的关门弟子,有些答案要慎重诚挚对待,“我从没拒绝过任何别的可能。”

她一愣。这话听着像有无限希望,但Stephen Strange不是那样的人,细细思忖半晌,终于捂着眼笑起来:“再见。”

她离开是黄昏。Karma-Taj形似庙宇,经幡飞舞,香火飘扬,承载千百年无数苦行者的沉重愿望,法师镇守此间,将这里延续成一代代净土。

她早该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踟蹰不前,不肯继续。

他继续得很好,只是他们这些局外人看不明。

女法师与所有人礼貌告别,消失在暮色中。

至尊法师沉思了半晌终于施展了个惊天动地的定向寻人术,并且在几秒过后与银发女法师从天上拥吻着缓缓降落这样的肥皂剧画面没出现,瞪着眼睛看八卦的几个学徒倒被给了冥想任务——
“心不静,就不能与魔法产生共鸣。”王说。他是平时看Stephen八卦最多的那一个,深知在Stephen Strange身上寻戏剧化是自讨苦吃,但这不耽误他借机发作。新学徒常常忽略冥想的重要,将精神集中在战斗与咒语上,“今天没有战斗训练,统统去大殿冥想。”

Stephen挥挥手,训练用的法杖自动躺回武器架。感慨自然是有的,朋友离别是人生常事,他不能忽略感伤,但事实是,他早就知道她不会在这里呆很久。

命运有自己的复杂丝线。

法师百年前就已看透。他太通透以至于固执,固执以至于无所谓坚持。作为超级英雄,感情在他们生命中本也就不在重视列表的前三行,心中换一个人的代价过大,Stephen Strange没有那样多的精力。

时间分秒必争,想让至尊法师爱上,大概必得有这样比一见钟情再深刻些的效率。

这世上早没有了那样一个人,他能三言两干脆利落带走他的魂魄,他和他交流只需简单明了的几个眼神,他理解他只需短暂的几个小时,于是至尊法师不再费心探寻。

仅此而已。

寿数漫长以至无止尽。一根头发变白的时间单位是三十年,Stephen Strange最终摆脱了这种困扰。

Tony看得不错,他总有一天要长生不老。

Stephen大概了解那些永生的维度领主们为何成年累月喊打喊杀,法师从一个维度穿越到另一个维度,十天流逝成一秒,一年缩短成一分钟,上一秒他刚离开,与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鏖战几个日升日落,回到地球圣所前加班的小年轻三明治还没吃完。

一盏茶的功夫可以看着一颗星球诞生,地球的世间万物却永享太平。

时间是具体的,分秒必争,而Stephen超然物外,所以法师要把道法自然和怪力乱神参破后再参破,所以魔王们穷极无聊地征服与扩张,追求终究,大家都要找点事做,否则存在毫无意义。

“这话很是对头。”梅菲斯托觉得这至尊法师非常上道,颇为感动,“我允许再你多活几百年。”

“你不提醒我简直忘了自己本可以永生。只要你不再拜访这个宇宙,我不插手你和恐惧之间的你来我往。”法师手握雷电,矛头直指恶魔前胸,“地狱已经足够大了,不需要再多个维度。”

魔王斟酌许久,决定鸣金收兵,今天的Stephen Strange不好惹,他掐算错了时间——地狱没有日历。

冷清清的墓园又只余下Stephen一个人,墓碑五年前翻新过一回,新凿刻的名字笔画深沉,挑战风雨的派头十足。其实这里早已不再是墓园,政府只圈了这小小一片地——也算有良心,周围零零散散的亡者却没那么多好运,尽管百年前他们还都是高门望族,见面便要就房产和资金斗个你死我活,现在却统统成了闲置公寓的地基,一齐挤在地下一层。几百年的时间足够一个大家族血脉断绝,乏人问津的老坟被无良地产商人趁着月黑风高时推平,结果开发的公寓没支撑多少年就碰见了第四次信贷危机,一切又从头开始。

道别一桩过往,还有下一桩过往,他望向纷落的夜雨。

今年的感慨仿佛特别多,于是他决定悼念不宜太久,点到即止。

Stephen在清晨返回。圣殿门口的梧桐萌了一层薄薄的新绿。他没工夫欣赏,倒先看到了旁边楼门口立着的投影通知——

“下周三社区修理下水管道,业主捐款。”

果然又来了,五十年一回。

Tony给他买下这两栋楼,大概是他太过小心,保存过于良好,竟然被列成了历史建筑,连带着旁边几栋老楼都与有荣焉地涨了价。此后政府就常常上门找麻烦——

市中心寸土寸金,他们不能强买强卖,就要修三修四地找麻烦。

精明的业主们看得清楚——

“我们得抗议。”

他开始琢磨应该如何说服王代他出席。

“要是我,统统把他们扔进噩梦里困着。”噩梦之王刻意不穿盔甲而来,一身墨色斗篷,深绿色的眼伪装得极温润——人在这样的时刻容易脆弱。

“不考虑与我同行一段吗?我可以为你创造个美梦,”显然噩梦之王不太喜欢美梦这个主意,说这话的时候她止不住打了个寒噤,皱起眉,仅仅美梦这个词语就足够让她不快,“那里会有个Tony Stark,某种程度上而言,他是个真的Tony Stark。”

又是老一套。大概是活得太久了,阴谋诡计都耍过,魔王们也没什么新花招。法师并不动容,扬扬手:“如果我是你,我就去看看恐惧是不是又要趁虚而入,他可能跟梅菲斯托商量过什么。”

梦魇盯着他,像是要确认真假——她被骗过太多回,最后终于看明白法师的表情不似作伪,一甩斗篷离去。

圣殿的大门温润地轻响,王打着呵欠走出来,跟法师打了个招呼:“这么早?”

往年半个月不见人的时候都有。

法师点点头:“也不必每次都呆那么久。”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思念的力量,所以小心翼翼地控制,刻度刚好地释放,无事时可以厮守到天长日久,有事时就必须点到即止。

法师活得太久以至过分坚强,心头的裂隙可以以千百种方式自愈。他冥想,沉思,偶尔与路人闲聊,不时参与进社区对修理下水道的抗议。鸡毛蒜皮,柴米油盐,市侩而简单,如此一来生活得以延续。

他小心翼翼地思念钢铁侠。非常小心。如此一来谁都不必被毁灭,谁都不失去些什么,哪个时间线都天下太平,维持一个刚刚好的结局。

曼哈顿最新的填海造陆工程已经竣工,崭新的城市挺立在神迹一般的陆地上,石油不再是政客们费尽心机抢夺的资源,电动汽车成为主流交通方式,环保者们开始注意到随处丢弃且无法被再利用的锂电池,科学家们正在思考可控的核聚变能否为人类更为安全丰沛的能源。

生命的波涛永不止息,愤怒地奔腾向前。

他打开胸前的阿戈摩托之眼寻找胆敢窥视地球的不速之客,宇宙文明的庭树依旧葳蕤旖旎,那个人却最终成为了他漫长永生中的须臾。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后钢铁侠时代 完

我希望这是个娓娓道来的平淡故事,事关时间与流逝,不能逆转,但我非常想念他们。非常想念。

*Nightmare漫画中为男性,但因为Marvel盛传过Eva Green会扮演梦魇之王,所以这里私心用的是她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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