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第23卷,汉纪十五
汉昭帝元凤三年(癸卯,公元前78年)
【原文】
燕、盖之乱,桑弘羊子迁亡,过父故吏侯史吴,后迁捕得,伏法。会赦,侯史吴自出系狱。
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杂治反事,皆以为“桑迁坐父谋反而侯史吴臧之,非匿反者,乃匿为随者也”,即以赦令除吴罪。
后侍御史治实,以“桑迁通经术,知父谋反而不谏争,与反者身无异。侯史吴故三百石吏,首匿迁,不与庶人匿随从者等,吴不得赦。”奏请覆治,劾廷尉、少府纵反者。
少府徐仁,即丞相车千秋女婿也,故千秋数为侯史吴言;恐大将军光不听,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会公车门,议问吴法。
议者知大将军指,皆执吴为不道。明日,千秋封上众议。光于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内异言,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狱。朝廷皆恐丞相坐之。
【译文】
燕王刘旦、盖长公主叛乱后,桑弘羊的儿子桑迁出逃,经过父亲以前的部下侯史吴家里,后来桑迁被捕,依法处决。适逢大赦天下,侯史吴跳出来自首入狱。
廷尉王平与少府徐仁共同审理谋反的事,大家都认为“桑迁受父亲谋反牵连,而侯史吴藏匿了他,这不算藏匿造反者,而是藏匿了被牵连入罪的关系人”,因此便根据朝廷的赦免令免除了侯史吴的罪名。
不过后来侍御史重新审理这个案子的时候,却以“桑迁通达经术,明知父亲谋反而不谏争,与反叛者没有区别。侯史吴原为三百石官吏,身为谋反头目而藏匿人犯,不能和平民窝藏从犯相提并论,侯史吴不能赦免。”于是侍御史奏请朝廷复审,并且弹劾廷尉、少府纵容反叛者。
少府徐仁,是丞相田千秋的女婿,所以田千秋屡次为侯史吴的事情讲话;但又恐大将军霍光不肯听从,就召集中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和博士,在未央宫北阙的公车门聚会,讨论侯史吴依法该当何罪。
参与讨论的官员都明白大将军的意思,一致认为侯史吴大逆不道。第二天,丞相田千秋把众人的意见呈上去了。霍光于是以田千秋擅自召集中二千石以下的官员,导致内外朝意见不一致,于是将廷尉王平、少府徐仁逮捕入狱。满朝官员都担心丞相被牵连入罪。
【解析】
权力的游戏永远复杂且残酷,而其中的代价往往由身边的人先替大佬扛下了。
一、霍光敲打丞相
1.打击对手的第三方工具
霍光利用侯史吴事件逮捕徐仁(徐仁是丞相田千秋的女婿),再利用徐仁来敲打丞相田千秋,显示了权力斗争中常见的手段,即使用与对手相关的人、事件作为手段,从而达到打击、制衡对手的目的。
这不仅削减了对方的势力,同时也向其他官员展示了霍光的权威。
2.表面与深层
虽然表面上是侯史吴的藏匿案激化了矛盾,实际上这个案子的真正原因是田千秋与霍光间的矛盾和权力斗争。
高层的矛盾通常不会直接爆发,而是通过一系列看似无关的事件点燃,这些事件在历史书籍中可能只是一笔带过,却是权谋斗争的关键。
3.大事开小会,小事开大会
尽管丞相田千秋召开了公开的讨论会议,但结果实际上已经由霍光定下。这显示朝廷中的公开讨论往往只是为了形式,或者作为背后权谋的工具,真正的权力游戏是在幕后进行的。
二、没有赶尽杀绝
1.抑制实权,造声势
霍光没有直接对丞相田千秋进行强力的打击,相反,他的策略雷声大、雨点小,目的是警告田千秋,而非摧毁,避免因为过度打击而引起政治动荡。
2.计算声望
田千秋资格老,有个人声望,还是丞相,并且跟上官家族相比,田千秋并没有太大实权,霍光认为其不构成直接威胁,所以没有必要施以极端手段。这显示了霍光的克制和对局势的敏感判断。
3.狠狠敲打
对于田千秋,霍光尽管没有下死手,但下了狠手,通过处理他的女婿徐仁,霍光发出了一个强烈信号,即田千秋的权力在霍光的控制之下。
三、霍光的绝招
1.示威
霍光处理王平和徐仁的方式,向其他朝中官员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霍光对朝政拥有绝对的控制能力,同时也是在对其他官员进行心理上的恫吓。
2.巩固权力
霍光让田千秋的女婿处于绝望的境地,最终导致徐仁的自杀,这无疑是霸道的。
霍光不单是要敲打田千秋一派的官员,更重要的是通过造成一种恐怖的氛围来巩固自身的权力,威慑其他潜在的反对者。
3.获得支持
霍光通过这一系列策略,传达了一个清晰的信息,即与田千秋过于接近将面临严重后果。
这使官员们不得不仔细考虑与谁结盟更有利,进而确保霍光的政策能够在朝中得到执行。
四、田千秋的失误
1. 田千秋的策略
田千秋召集二千石以上的官员公开讨论侯史吴的案件,本质上是试图利用集体意见对霍光施压。在传统政治中,群体的共识和支持往往能够作为一种权力来源,尤其在决策不确定或权威受到挑战的情况下。
2.诉诸公论的风险
田千秋这一策略的风险在于,他过分依赖了群体的支持,未能准确评估官员们对霍光权威的敬畏程度。
这一点从众人对霍光的言听计从中得以体现,显示了霍光作为大将军,在朝中拥有超凡的控制力。
3.对霍光的控制力判断欠缺
田千秋在策略上低估了霍光的权力结构和他个人在朝中的操控能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不具备足够的支持,公开讨论会产生适得其反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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