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听到一句话，其惊骇灵魂的程度堪比恐怖片——
“有的人啊，三十几岁，已经死了，只是还活着。”
脑子嗡地一下，登刻感到膝盖中箭，一时无话可辩，只凭本能哀叹一句：哎呦我的神呐。这年头，“杀人”手法都这般诡谲莫测又深中要害了么？
回头想想，这声哀叹表面看上去虽然一脸的佟湘玉，但往深里琢磨，却又很是合理。对啊，可不就是“神”么！虽然还活着，但是“已经死了”，死的能是什么？自然是一个人的“神”了！
这么说着，好像有点玄乎似的，但您想想身边是不是有那种人，那种甚至不必深交，光是看上去“神”就很足，那颗跳动的心生机勃勃的，仿佛从不知麻木为何物，“年龄”对他们来说只是个数字，完全不能成为任何参照标准的存在呢？
朋友出去露营，发了个视频给我，神秘兮兮地问，“你猜这人多大岁数？”
视频里是位穿着冲锋衣的男士，头发略有些长，肩膀上挎着台相机，正在弯着腰拾掇碳火，看朋友在拍，于是扭头朝相机笑了一下，带出眼尾几条细细的皱纹。
这这这，往年轻里猜，说是四十岁也不过分，于是我折了个中：嗯，四十八九？
“他马上七十了！孙子上高中了都！”朋友很兴奋，“完全看不出来吧！我开始看他很会弄帐篷什么的，想让人家帮忙，还犹豫了下是叫大哥还是叫叔叔。”
朋友对这位拥有着极强“逆龄感”的叔叔充满了兴趣，拉着人家问个不停，在知道他同时对天文和艺术很多学科都有涉猎之后，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人的状态如此年轻了——
“因为他对这个世界有许多许多好奇。”
朋友这样一说，我立刻想起曾无意中了解到的一位“大佬”，算年纪，如今也七十上下了。他叫方励，有人知晓他，大约是因为他是国内许多优秀电影的幕后制片人，除此之外，他还是地球物理学者、海洋技术专家，头衔多得数不过来，2002年辽宁大连“5.7”空难黑盒子也是他带团队打捞上来的。
翻阅他的履历，不吃惊大概很难，这个人真是实实在在“玩”了一辈子，设计、科技、电影，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无一不能是他的“玩具”。说他一生抵得过别人三辈子，一点儿不夸张。
他在演讲里提到，随着年纪增长，许多身边的朋友就养老去了，但他受不了这个，关于这个世界，他想知道、想尝试的还有很多，时间根本不够用，“当我能看到自己的人生终点，就像在国营企业排多少年能当科长、当处长、当局长，一眼能看到底，那就没法活了。”
那个演讲视频里，你看着方励说话的样子，那个神采飞扬的表情，根本不会想到他是这个岁数——甚至已经忘记去猜测他的岁数。
这让你想起小孩子，想起常常只有在孩子的脸上会出现的，对世界满腔好奇的表情，那就是一个人的“神”啊。
好奇，所以生机勃勃，好奇，所以步履不歇，好奇，所以总是不会显出那种对世界毫无兴致的“老态”来，好像永远年轻。
这样说的话，“神”大概就是每个人“出厂设定”里自然具备的东西。
如此，好奇，是一个人的“神”，无畏，也是一个人的“神”。有人说，人的成长，就是一个越来越知道天高地厚的过程，在不断被社会规训的过程中，人的自由意志变得越发微渺起来。天长日久，未等别人来束缚他，他就先把自己束缚起来了，这般活着，又谈何“神”在呢？
我极欣赏的日本女演员树木希林，是位行至人生的终点处都不露惧态的人，如果你对她稍有了解，就会发现她从年轻时就常常表现出的一种神态，直到头发花白时，依旧存在。
那种神态往浅显里说，大约是一种“我行我素”的行事风格，但归根结底，那是一种从不畏惧的人生态度。
她出演过许多优秀的电影，在里面奉上了极其精湛的演技，在电影《小偷家族》里，她留长了掺白的假发，摘掉假牙，她戏谑地笑道，“对女演员来说，这是比赤裸还要丢人的事”，但她仍旧这样先斩后奏了，只给导演看了一下，“我打算这样扮演一个吓人的老太婆”。
感谢这样的先斩后奏，才让我能看到电影里那样一个表面上无情甚至有点阴森，内里却无比温柔的，饱满动人的奶奶。
甚至在生活中，树木希林也是如此，她似乎从不过多担心失误的发生。比如盖房子的时候，她会跟建筑师说，如果施工时不小心弄错了打孔位置，没关系，告诉她，她不会要求进行更换或修补，反而想利用这种失误，创造出比原本设计的更有趣的房子来。
相比较大多数人习惯性把力气花在纠正错误，使自己保持在一个“即便谈不上成功但至少安全”的处境，树木希林更在乎自己的意志，不畏惧那些无用的规则束缚，与他人的目光绑架。
她是这样坚定地，保持自己的无畏，即便疾病侵蚀身体，眼神里的光从不黯淡——我欣赏她，欣赏的便是一个人的身，同他自己的神，从始至终在一起，没有分开过。
“害羞”，也是一个人的“神”。
上学时，我有一家常去的烧饼店，店主是位上了年纪的奶奶，有次我见她烫了头发，情不自禁夸了一句“真精神”，她羞得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辩解，“头发太少了，烫了显多一点嘛。”
见她不好意思，我又补，“好看的，好看的。”她眼神都不敢往我身上落了，那神情，与少女无二。
与好奇、无畏的质地不同，害羞，似乎不是件完全由得个人意志去坚守的东西，它来自一个人情感的丰沛，内心的柔软，大概是很难通过训练，只能小心呵护，才能始终存在的特质。
它的底色是纯粹，是不贪婪，是珍重又小心。就像卖烧饼的奶奶，烫了头发，潜意识里希望得到别人的赞美，但又不敢，怕这样“招摇”“不好看”，当别人夸奖时，她本能地想要谦虚，怕担不起这样的赞美，但情感上又涌动起幽微的开怀来，小心翼翼地，便羞红了脸。
脸红，是害羞的表达，它很动人，这种动人绝不会因为年龄的增长而有所减损，甚至反过来，会让人始终表现出远低于年龄的幼态来。
比如，即便如今周迅已接近知天命的年纪，但人们看到她，仍觉得某些时刻，她的神态还一如当年，她去上黄磊的节目，这位相识已久的老友一针见血地说，“因为她会脸红。一个演员，什么情绪都可以演，唯独脸红演不出来。”
我记得张艾嘉在为电影《少女小渔》选角时，毫不犹豫就选定刘若英来演，也是因为如此。她说，“若英很用功，很努力，很聪明，反应很快，懂人情世故，却还会脸红。还会常常脸红，这要珍惜。”
人们常常会羡慕少年人，因为少年精神气完整，身与神牢牢为一体，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浑然天成的魅力。
只是随着时光流淌，生理年龄徒长，若非留意，若非小心呵护，常常神就散掉了，不知去哪儿了，眼睛里没有光，言谈里尽是老调，情感也不流动，一切都成了习以为常——活是活着，又像是死了。
但有的人，生动得不得了，即便年迈到走不动路，心也还是灵的，你一见他，就知道，这人“神”在呢！
你的“神”怎么样了？
編輯 | 湃耳
图片 | 谁最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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