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志民：圪荡席

圪荡席

文图/陈志民

今天我要说的席，不是主席的席，也不是宴请坐席的席，是过去常用的生活物品——圪荡席（高粱秆皮做的）。

去年洪灾，老屋被淹了，这几天回老家整理一下，在清理屋内杂物时，发现了绑得挨挨实实的几捆席子，睹物思绪千万。

席子因年代久远，上面已落满了尘埃，因为要对屋内进行粉刷，必须要将它清理出去，我和爱人忙活了起来。

因为那几捆席子，在摞起的木板上面，又在最里边的角上，可见它在父亲心中的位置。当即是够不着的，要先清理完外边的杂物，外面的杂物甚是不少，有衣物、反毛大头鞋、相框等等枚不胜举。

呼啦一声，一幅微型麻将洒了一地，收拾完麻将和两个柳圈椅，席子马上就能够着。当要挪动席子时，感觉有点累了，摞起的木板有一米多高，还必需爬到木板上才能够着，我就欠着身子拽住席子的一头，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其中的一捆拖动。一面拖一面说，这可是那时候的宝贝，也是父辈们的眷爱。

帮我收拾房的三姨在一旁说，那时候谁家娶媳妇，有一领新圪荡席铺床，感觉那都幸福得没法说哩。

而这几捆席子追溯起来，掐指一算，啊！足足有五十年了。1972年，父亲盖了五间扪楼瓦房，席子扎仰尘用的，而在1992年村里规划排房，父亲心爱的五间扪楼不得已拆除，又翻盖了现在已有三十年的五间预制板平房和三间东屋，也就是前面我说的老屋。拆下来的房屋构件，包括席子就存放在老屋最西边的房间里。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看到这些都是满满的回忆。这里还是继续说说席子吧，席子有好几种，我知道的有芦苇席、竹席、凉席，还有我们说的圪荡席。圪荡就是高粱杆，圪荡席是用高粱杆的外皮编织的席子，这几捆席子就是用高粱杆皮编织的。

记得小时候，大人们编织席子的情景，先把收获的高粱杆，用水喷湿平铺在平整的地上，用压麦子的石磙从上边竖着来回压几遍，趁着潮气用木匠的刨刃，把高粱杆一分为二，然后再用刨刃把高粱杆的心瓤剃去，编织席子的材料就准备好了。开始编织是从席子的一角开始的，然后九十度向对应的两边辐射，当编织够了席子的宽度，就停止这一边的编织，宽度一般在四尺五，长度大都在六尺，也可以定做尺寸。当长度达到需要时，就会锁边，锁边就是将正面齐边折翻过去，再一根一根别牢，多余的部分用刨刃截断裁齐，之后把席子的另一边锁上，一张完整的席子就完工了。

编席子看起简单，实际上也有很多技巧，记得那时候我也试着编了一下，在师傅们编织的基础上，站在席子上学者他们的样子，顺着捋好的纹路，把高粱杆皮扳起顺上压下，有模有样地弄了几下，还中，得到了他们的夸赞，可没一会儿功夫，不熟练的我把手划了一个口子，鲜血流了出来，大人马上让我停止了尝试，并一边说，吃不住表扬啊！哈哈。圪荡皮这玩意儿像刀子一样，真利！不过熟能生巧，你如果再把它压压结实，席子密度质量就达到要求了。

我一边捏着伤口，一边看着大人们编织席子，他们左掀右压，右掀左压，手里拿了一个刨刃，一会儿把突出的稍尖抹去，一会儿把残留下的高粱杆心儿刮掉，一会儿用刨刃将刺棱剪断，一会儿用刨刃修裁接续高粱杆皮，还用刨刃的一侧把每次压进的高粱杆皮回压，让它们一根挨着一根亲密无间，不到一晌工夫，一张完好的席子就编织出来。

我们会不失时机地爬到席子上打滚嬉闹，哎呦，扎到了！有一处冒出来的稍尖，扎进了背部的肉里，飞快起身让拔了出来。母亲叫我们赶快下去，然后拿了一块湿抹布，在席子上擦来擦去，把发现露出来的稍尖抹去，让席子表面更加光滑柔软，一张完好的席子成了我们夏日乘凉的地铺，晚上在胡同口躺在席子上数星星。

席子用处有好多种，比如刚才说的纳凉，还有铺床铺，扎仰尘，再有特制的很长的圪荡席，用来圈粮食用的等。扎仰尘就是我们现在说的吊顶装饰，那时房屋吊顶装饰，可不是现在用石膏板、扣板、制式钢筋条，美观大方，那时防止房顶掉土，有法儿的人家才扎仰尘。扎仰尘就是将芦苇用纸线绳绑成方格，用铁匠淬火打的足有半尺四棱铁钉固定到房梁下，在芦苇格搭建的隔层上，平铺一层编织的席子，与房顶隔开，让房间规整美观，且防止房顶掉土不卫生，打扫起来麻烦。在那时谁家要能扎上仰尘，感觉人家有钱有法儿，会让大家羡慕不已哩。

有人说了，咋不用芦苇席扎仰尘？也有的，但它轻薄，扎仰尘露灰掉土，不太实用，就是铺床也不怎么用它，它性情脆折，容易扎到人的。不过，有的在放床的位置上方，在芦苇格与席子之间，夹几张年画或电影明星剧照，给房间增色，也弥补了掉土的缺陷，一举两得。

席子用来铺床是比较普遍的，但那有的家庭就是一张席子也用不起，只能铺上干草（谷子杆），垫上一层用破套（用了很久的棉花）做的铺底，睡觉时会吱吱作响，有时候干草还会翻进盖地窝（被窝），如果在干草上放一领席子，就不会出现那样的现象了。

当然，买一领大于床的席子，在靠墙的床里边向上卷起，可以当墙裙墙纸使用，墙上的灰尘不会掉到被窝里，墙灰不会把被子弄脏。掀开挝上去的席子，席子与墙的夹层，还能放母亲剪的鞋样，当然，母亲偷偷放进去几张毛票，也会被我们发现，现在已成了回忆。

幸福的童年，躺在席子上数星星，听大人讲故事都成了过往。抬着一捆一捆的席子，把它扔到垃圾堆上，再运到垃圾场，它们将会被埋进土里，回归大自然，有点不舍有点留恋。

爱人的催促，让我下了决心与圪荡席诀别，好像又有一根稍尖，又扎到了我的身上，可又好像新的希望，在我的心中徐徐启航。

2022年5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