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轶事
作者/吕文英
在豫北京广铁路旁，座落着一个小村庄，俺祖祖辈辈就生活在这里，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过去，俺住的是土坯房，吃的是“糠菜半年粮”，穿一件没补丁的粗布衣就象过大年。村子虽紧邻国道，交通不算不便，但距离哪个城市都远得不得了，不要说北京、上海，上一趟县城也不是一件容易事儿。小村因贫穷而闭塞，大伙儿因贫穷而尝尽了生活的艰辛。
一条小河绕着俺村自西向东又朝南流去，北边的那段叫“后河”，东边的那段自然叫“东河”。东河坡一带是沙滩薄地，大伙儿在上面辛辛苦苦劳作一年，也混不饱肚子，流的汗水比收的粮食多。二憨伯手扶犁把，踏着贫脊的沙滩地，自嘲道：“等这东河滩上的沙土值了钱，咱就会有好日子过了。”沙土也能值钱？大伙儿都笑二憨伯是穷疯了。 二憨大娘也常念叨：“咱要是能象城里人一样，吃商品粮多好！”还想吃商品粮！大伙儿更是感到好笑。来福叔打趣说：“对，二憨嫂，咱村要能变成大城市，咱也在街里修个大厕所，你也学着城里的老太太，搬一张桌一把椅，坐厕所门口当‘所长’”。
俗话说：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开了俺村这朵干涩的小花。先是利用后河的排灌站，大伙儿把东河坡的沙滩地变成了水浇田，粮食产量翻了几翻。首先是“吃不愁”了！然后便讲“住”的条件，自然是大兴土木，东河滩的沙土果然值钱了！大伙儿除了种田，到东河滩掏沙也能挣不少钱。二憨伯家推倒了土坯房，用掏沙挣的钱盖起了五间亮堂堂的砖瓦房。那年春节，二憨伯亲笔题一副春联贴在崭新的门楼上：“掏沙挣钱幸福多，过了新年下东河。”横批想不出新词儿，就照老规矩：“共产党好。”初一这天，大伙儿出门拜年，见了二憨伯的这副“墨宝”，都觉得好笑。二憨伯说：“笑啥，我写的是心里话！” 河沙的需求量越来越大，村里很多人瞄准“商机”，购置了拖拉机，一为种田，二来搞河沙运输。谁知二憨伯却又犯了愁：“照这样卖沙，还有地种吗！” 更令二憨伯想不到的是，俺村的后河，外边都叫它淇河，成了“旅游区”，还挺有名气，是什么“豫北唯一没有被污染的河流”。河对岸的浚县站还要建一个“淇滨新区”，新区建成后，比安阳还要大，比郑州还要美！ “咱村也要傍大都市了！”二憨伯看着电视笑弯了眉。 “不是傍，将来咱村就是都市。”来福叔纠正道，“将来咱都是市民，吃商品粮的。”
一切都神话儿一般，只十来年工夫，新区说建就建成了。纵横交错的街道又宽又平，高楼大厦一座连一座，慢慢地，真的建到了俺村。在东河坡的沙滩地上，还不时有金发碧眼、各种肤色的老外“出没”，记者们拿着话筒、后面跟着摄影师扛着摄相机，这儿拍拍，那儿照照。 根据国家建设需要，俺村要放弃大部分甚至全部耕地！ 这下俺村可炸了锅，有喜有忧。喜的是，俺大伙儿马上就要变成都市人了；忧的是，耕地没了，吃啥呀！ “往后咱可吃啥呀！”二憨大娘真犯了愁。“吃商品粮呀！”二十多年前的事儿，来福叔还没忘。“傻小子，没钱啥粮也吃不着！”
村里很多人坚持决不能放弃土地，实在不行，条件也得由着咱讲，有道是：法不责众！咱大伙儿联合起来，给他来点硬的！二憨伯全家也跟大伙儿态度一致。面对这种局面，村委主任只得挨家挨户做工作。他知道二憨伯人老实、好说话，就先上他家。一进门，村委主任把二憨伯家新建的小洋楼上下打量一番，说：“二憨哥，不简单呀，砖瓦房又变成了洋楼，花了多少钱？”“不多，还不到六万。”二憨伯说。“嗬，六万呀！搁生产队那阵儿，得多长时间挣？”二憨伯笑了：“那阵儿？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敢想这些！”村委主任接过二憨伯递过来的“红旗渠”：“嘿，烟袋锅儿也下岗了？二憨哥，你给老弟说句实话：改革开放好不好？”“嘿嘿，那还用说！”二憨伯舒适地靠着柔软的沙发，吐着烟圈儿，憨笑着。“是啊，你说共产党的哪项政策不是为咱老百姓过得更好！常言说‘大河有水小河满’，咱也要顾大局呀！”“那它当初为啥把城市建在山窝儿里，这几年地好种了，又搬出来瞎折腾！”二憨伯理直气壮。村委主任说：“二憨哥，这你就不懂了吧！当初是刚解放，建设城市要从战略的角度着想；现在是和平年代，要让老百姓过好日子、要让国家富强，得从发展经济的大局考虑。咱鹤壁市只有走出山门，才能腾飞呀！”村委主任扳着指头继续说，“二十年前，咱村一个人合四五亩地，那时候你一年能吃几顿白馍？现在，咱一个人还不合一亩地，你还住高楼、还有这一屋的‘现代化’、天天酒肉不离席？你看你这身打扮，五六十岁的人了，比当年相亲时还俏！哎，我替你说句实话吧，单靠那几亩河滩地，你只不过能混个肚儿圆，这高楼豪院儿……”“别说了，主任，”二憨伯笑了，“是我老糊涂！国家为咱老百姓着想，咱咋能光想自己！我做主，俺那四亩地，就交给你了……” 如今，二憨伯家和村里许多人家一样，拖拉机换成了大卡车，给俺村里将要竖起的那些高楼大厦拉砖运料。点着每天到手的钞票，二憨伯又笑弯了眉。
2002年元旦前夕，市长来到俺村，还为俺带来了最新版的《淇滨新貌》挂历，亲自发给各家各户。挂历上，有霓虹灯闪烁的淇滨夜景、有独具风情而又功能完备的住宅小区、有赏心悦目的绿化带、有广袤的新世纪广场…… 市长说，得了闲，让俺都到新区逛逛，这画儿上的美景，就在河对岸！ 将来俺村，一定会是这挂历上更新的一页！
(原载2012年9月《鹤壁日报》副刊）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