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我又轮回来教初一。刚升上来的学生，童心未泯，玩心太重。坐在后排的男生，每天上课都在大闹天宫，着实令人头痛。其他科任教师与我有同感。课后我常常找他们谈心，但润物还是有声，而且越来越嚣张，为了维护其他同学的利益，后来凡是在课堂上高谈阔论的学生，我都不客气地点名。其中也包括苏俊。
苏俊原在外市读书。那边的经济文化比我这座巴掌大的城市要强几十倍。只因父母管不住他，才流放他来跟叔叔。
苏俊并非如他的名字那般，而是长得又黑又瘦嘴巴又油皮，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调教的学生。坐姿像个乡巴佬，每次都爱把那双脚搁在椅子上，被我定定地盯住几十秒，才拉长一张脸慢吞吞地放下来。
父母寄给他的伙食费，他宁可不吃早餐，都要拿去上网。同时，为了讨好女生，他常常帮女生下载音乐到她们的手机里。
他听说我有电脑，于是在一个周末他特意跑了三趟才遇上我。以为他要上网查找资料，因我有要求大家回去完成《汤姆索亚历险记》课后的练习。谁知，他却是来替女生下载歌曲的，知道他肯定是没钱上网了。这是个好机会，我同意了，不过条件是以后要认真对待学习。
果然，第二天他认真听课了，我及时表扬了他。只可惜也就一天而已。之后没多久发生了一件事使他变成了另外一个极端。
不知何缘故，别班的同学来挑衅他，于是双双打起来，两败俱伤。一日在课堂上，他灰溜溜地被叫到政教处。从此之后，他一蹶不振，人变得沉寂，上课就趴着睡。
几次我找他谈心，他总是说早晨5点半就被叔叔叫起来背书，睡眠不足。是嘛，我夸大地表扬他，说这种精神很好，但学习要懂得科学安排时间，我们追求的是质量。叫他告知叔叔的电话号码，我想与叔叔协商一下。他说不用了，他能搞定。我估计此事纯属子虚乌有，不过还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夸张地表扬了他，他惭愧地低下了头。
向班主任索要他叔叔电话，但回话也没有。我曾声明，给每位同学2个月的时间适应中学生活，但中段考过后，一切从严要求。
中段考完试卷发放的那天，我要求凡上来领卷的同学，先写下电话号码才走人。
当晚，我与他叔叔联系了，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末了，特别强调，他现在纪律很好，请帮我鼓励一下，说他若能再努力些，老师会更喜欢他。可惜中国的父母望子成龙心切，总以为大声呵斥或拳棒相加就会出天才，其实不然，只会加强他的逆反心。
次日，我见他黑着脸，用厌恶的眼神望着我。我的心一沉，不妙，肯定被家长训了。课后，我主动与他打招呼，却被他埋怨：“老师，我哪里天天去上网呀？你乱讲话，被叔叔骂我。这还不算，还被爸爸妈妈大伯轮流打电话过来轰炸我。”我喜忧参半，他怕家长，说明还有希望改造，忧的是，家长不配合，加大我的工作量。只好另辟蹊径。
他依旧在课堂上趴着睡。叔叔已告知，并非是5点半晨起背书，而是6点罢了。平日放学，我故意与他并肩齐走，顺便聊聊，发觉似乎已无回天之力了。但后来我无意找到一个契机改变了他。
那天，预备铃已响，但班里还是乱哄哄的。我高声叫值日生擦黑板，但没人听见。正值他站在讲台旁玩粉笔，估计是听得不耐烦了，于是拿起黑板擦大摇大摆地横七竖八帮我抹了几下。
过后，我给他叔叔发了个短信：“孩子很懂事，知道我患有过敏性鼻炎，主动帮我擦黑板，我很感动。”
第二天，我惊喜地看到他举手回答问题，尽管是捧着一本参考书照宣，但至少说明他听课了。“太棒了，声音宏亮，语言流畅，比老师年少时优秀了几十倍。”顿时教室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又给他叔叔发了条短信：“孩子在课堂上很活跃，善于思考。”
次日，我发现苏俊第一次认真听完了一节课。
有个来自乡下的黎妹，长得又黑又丑成绩又差而且口拙，全班同学都爱嘲笑她。一日，我故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送礼物给她并深情地拥抱了这个命运多舛的孩子，说我爱她，若是谁嘲笑她就等同于嘲笑老师，请问谁还想嘲笑她？全班一片寂静，连呼吸的声音都听得见。学生对我是又惧又敬又爱。我说嘲笑别人不但不能抬高自己，反而暴露自己的劣根性。一个富有爱心的人，是最具人格魅力的人，希望大家不要太吝啬自己的爱心，或许你无意的一次小帮助，却成了她人一生温馨的回忆。
后来，我在那个女生的作业本里惊喜地读到有四个女生在轮流帮她补功课，而苏俊与他的同桌则是经常买早点给她。我的眼睛潮湿了，当初苏俊是嘲笑她人最张狂的一个。我很感动，在班上大张旗鼓狠狠地表扬了他，说他是本班最具魅力的帅哥，是老师的偶像。
我马上给他叔叔发了个短信：“孩子极富爱心，常常资助本班一个家庭困难的同学，令我感动与佩服”。
次日，我在课堂上巡回时，惊喜地看到他的语文课本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他终于肯预习了，我笑了。
我又给他叔叔发了个短信：“孩子现在学习很自觉，课前预习很详细，太出色了。”
以后，凡是我叫学生上台来给生字注音或是给加点的字解释时，他总是第一个冲上来。
他现在经常在放学后等我，并抢过我手里提的装有课本的袋子。
元旦前夕，女生在校园遇见我，与我拥抱相互祝福。当时苏俊也在场，他大声地说：“老师，我也想和你拥抱。”“好哇，太高兴了。”我深情地拥抱了这个浪子回头的男生。
艳阳高高地挂在空中，照在人的身上暖烘烘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阳光味道。
此文已发表在《福建论坛》2008年3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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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一日，一个编辑约稿，说差稿件，叫我救急，于是就有了这篇真实的师生故事。这个学生读完初二就回去自己家那边的学校了。他叔叔没有精力管理他。他回去之后，给男生打电话说想念我，但是没有勇气给我打电话，说他是差生。一别经年，山遥水阔，愿它日相逢时，他已成为儒雅且事业成功的男生。那么，将不负我情，不负此生相遇。（2019-8-1日中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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