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车上

未到正月十五，天津已经有春的气息了，去车站的路上，身体能够享受到阳光的温暖。这里当然也有我穿得多的原因：出差去鸡西。

乘坐高铁到哈尔滨转车。10点47分，G1205次准时出发。座位对面是一个很帅气的年轻人。年轻人很健谈，乘务员查过票后，年轻人问我是不是到哈尔滨旅游，我说：“是出差。佳沈高铁，佳木斯到沈阳。”年轻人听了很兴奋，说：“我是七台河人。高铁走我们那里吗？”我说：“这个不知道。可能吧。”

没有得到肯定的答复，年轻人有些不舍，说：“要是从我们那里过就好了。哈尔滨到我家那一段儿是老铁路，太遭罪了。”我问怎么遭罪了，他说车太慢，四百公里要十多个小时。

这个我能理解。

从事铁路勘察工作二十五年了，刚参加工作那几年，爬山过河严寒酷暑都没什么，最不堪回首的就是乘车。火车少有正点到达，大家对晚点几个小时都习以为常，速度又慢，坐十几、二十几个小时是常事。一次从成都到上海，坐了四十四个小时，等到了上海，腿脚发胀浮肿，休息了两天才恢复过来。有一年从新乡回天津，赶上春运，站台上人挤人，车厢里人挨人，这种情况上了车就是胜利。从车门根本不能上车，我们是从车窗爬进车厢的，这还是充分利用了铁路职工的便利条件。到了车上，挤到车厢连接处，后背紧靠厕所门，算是有了立锥之地。整整二十三个小时，不吃不喝站到北京。那时候出差从来不穿新衣服，上车先看座位下面，有幸找到一个空的，立即报纸一铺，躺到座位底下，这样就不用站一路了。两只脚伸在过道里，挤、压、碰、踩都不影响安然入睡。现在回想起来，很是惊讶于当初自己的体力和精力。那时候车站地摊儿上卖的书最常见的是《列车时刻表》，另外还有一本，叫《如何才能抢到靠窗的座位》。占座位已经成了是一个技术活儿，被升华到了理论的高度。

当我讲这些的时候，年轻人一脸茫然。我知道我所说的这些发生的时候，他们还是孩子，即使有过乘车经历，也是被父母抱在怀里，感受到的是父母的温暖，体会不到外面的辛酸。这些痛苦的经历对于现在习惯了高铁窗明几净、快捷舒适的年轻人来说，是想象不出、也体会不到的。

这让我想起来一件事情。

一位朋友，在孩子高考前半年，突然认为孩子不好好学习了，不肯付出，问我怎么办。我说带他到天津站去看看春运，看看民工潮，说不定他就会明白自己现在的幸福来之不易，就会知道自己的辛苦不算什么了。等一天晚上带他到了后广场，人很多，但不是行色匆匆，而是井然有序，再也没有大呼小叫奋勇争先的盛况了：网上售票，旅客出行胸有成竹；车多车快，疏解有力没有滞留。

这是一次失败的体验。

我们习惯于将自己的磨砺告诉孩子，希望他们切身体会到我们当时的辛苦；我们习惯于向孩子讲述我们的经历，希望他们能够从中继承一些传统。然而换来的经常是失望。其实我们谁也不会希望他们回到我们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年代，去体会我们曾经经历过的辛酸。我们的努力，正是为了下一代人不再经历我们的辛苦。我倒是希望我们用付出换回的所谓的经验，再也没有用武之地，那些辛酸换来的所谓的技艺，都成为屠龙之技。我们每个人都在认真地工作，目的就是这些。不是吗？

铁路提速不过是二十年的事情，高铁出行也不足十年，人们现在出行都会先问有没有高铁，没有高铁就会换来惊讶遗憾的声音。高铁已经不是遥不可及，而是飞入寻常百姓家了。

提速了希望有动车，有动车了希望通高铁。每一次希望，都为我们设定了更好的目标。

眼前的年轻人，心中对家乡建设高铁一定是充满憧憬的。这种憧憬，是铁路建设者肩上的责任，是铁路建设者拼搏的动力，更是社会不断进步的源泉。

哈尔滨站到了。下车后一阵寒意袭来，天津的御寒保暖措施到了这里还是没有用处。我加快了前行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