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树的灿烂都将归于你

　　每当夜幕降临，让身边的寂夜拂去岁月的灰尘，去寻找一些昔日的美好。窗外又一阵风，透过蚊帐的细细密密的方格漏了进来。
　　又是期末，一个学期将要过去了。一个多月来，人一天天消沉，是那种无望无聊的懒散。我在心里默念着西蒙波娃的句子“我厌倦了贞洁又郁闷的日子，有没有勇气过堕落的生活。”是的，在这种空虚的等待中，我纵容自己的方式包括回忆和幻想，正如一叶孤舟飘荡于茫茫大海之上。
　　沉睡在心底的童年记忆，仓促，踉跄，困乏，摇晃，飘荡……力争忘却，而无以忘却。或者强行令自己成为一个没有阴影的人，从此不作斧斤之想；或者继续沉溺，像瑞典电影《艾琳娜》里芬兰女孩那么倔强固执，让凌厉不可侵犯的大人向自己低头。然而，不断的回忆里，总有那么一些片段，似微光，时不时将原本黯淡的生命照亮一下。
　　又做梦了，梦中看到幼时的我，躺在外曾祖母的怀里一点点地长大，站在墙角看别人做游戏。荒草与旧楼已消失殆尽，倒是曾祖母的故居，处处荒烟锁闭，满屋的陈年旧事和被光照亮的尘土。
　　外曾祖母是典型的民国女子，温婉，精致，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老太太。然而，生活并没有对这个女子有过多的垂怜，年轻的时候嫁给富农出身的曾祖父。然而，好景不长，解放的时候被抄家，曾祖父被打死，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女儿（我奶奶）。
　　有人说，女子的一生，总是与泪水相伴，一切的苦痛难言，以泪水替代，她们默默流眼泪，妥协，不争，认命。然而，曾祖母她太能承担了，即便深陷孤独的困境，也决不写信去求助于不相干的陌生人，而是自己默默地承受着，然后慢慢地化解心结。所以，尽管岁月在她孤寂的年岁里留下了痕迹，但她是一个骄傲的人，在打击面前，颇显从容，更是一个有定力的人什么都可以默默扛起来。生命如风吹烛，孱弱，短暂，转瞬将熄。于离合悲欢里磨折浮沉，一颗心生得之健朗之天真之静好，实属不易。多少良夜，倏忽而去。想起沈从文站在北京暮色中的城楼上，“觉得生命着实的孤单”，这也就是她的生活的写照吧，就这么一个人孤零零的坚强的活着、死去。
　　倘若回忆能下酒，往事便可作一场宿醉，醒来时，天依旧清亮，风仍然分明，而你和我分守于光阴的两岸，终究无法以一苇渡杭。
　　记得，那年，我16岁，一个人在异乡哭得肝肠寸断———这个世上最疼我的人去了，真的就剩下我一个人了。而今，当重温那一段内心痛楚的时光，还是止也止不住地泪落。这一晃，竞也这么些年。
　　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她时她已经70多岁，我年复一年的看着她衰老、衰弱下去，最可怕的是，我了解她，我明白她内心的孤独和无依无靠。那年临行前，她站在台阶上，拉着我的手，看着我说：“去吧，我不会死的”。
　　她知道我爱她，也许，她过去的那几年是为了我，才活着。
　　从那时始，我开始害怕离别，真的很怕站在窗外体会那种咫尺天涯的孤零零的滋味。小的时候我是个贪心的孩子，总希望身边每一个人都喜欢我，关心我，疼我，爱我。也一直这么对别人。而在成长的过程中，终究发觉这只能是孩子般童真的梦想。还好有曾祖母在，所以很少有被雨淋湿的时候。
　　那年我回去“看”您，还是那一片天空，还是那片屋顶……我回来了，舍不得离开，不管是弯弯的，还是圆圆的，都是我的月亮啊。走在您住过的房间，小小的房子忽然觉得很大，空得令人恐惧———所有的这些，过去，怎么浑然不觉呢?是一种空无吧。那时候，一个人坐在空无一物的房子大哭一场，仿佛郁积着陈年的恐惧与委屈，全部被释放。
　　曾经看过一部片子.说的是一个离乡多年的人重回故土，曾经的故居只剩下空空的院子。空荡的房屋中只有太阳光，因为隔着曲折的流年，阳光也只是古代的太阳，荒芜地照着。他从走廊一直跑进深深的大院，仰起头大喊：“我在这，我在这儿呀!”那种怀疑、恐惧和不安全感深入骨髓。而那时，我也好想说，“曾祖母，我回来了，你快出来见我啊”……愿来生，您再疼我一次。
　　从那条弯弯的山路走出来，我带着对您的思念，带着被白云拥抱过的梦想，带着一次生命的忧伤和祈祷，带着一支青春的笔。我就用这支笔，抒写一路的的赞美和您深沉的爱，献给自己想飞的翅膀。
　　我开始愿意相信有信仰，这样在人世中我不必毫无依靠，时刻可以匍匐于神的足下，为您祈祷：
　　这一树的灿烂都将归于你每一朵花瓣都将开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