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8 期
小小说两题
蔡中锋
排队
三个月前我失业了，托了不少人但却一直找不到新工作，于是一个月前的一天早晨，我就到我们县城东头的那个小小的人才市场去碰运气。
我刚走到那儿，就有一位五十来岁的男人向我打招呼：“你是来找工作的吧？”我说：“是啊。你也是来找工作的？”他笑了笑说：“我不是来找工作的，我是来招工人的。我姓张，所以，你也可以叫我张老板。”我一下来一兴趣：“张老板，那您想招什么样的工人呢？”他说：“我对工人要求倒不高。一是要听我的指挥。二是要头脑灵活。三是要能说会道。”我听他这样说，也笑了：“那你找我就算找对人了。可是，不知你能让我干什么工作呢？”他说：“我安排这个活倒也不累，就是到我安排的商店去排队买东西。”我很奇怪：“排队买东西？这样也能挣到钱吗？”他说：“当然能。一般平均每月挣它个五六千应该没问题。”我说：“一个月能挣到五六千？这已经相当于我们这儿非常好的那几家工厂的工资了!那我倒想试试。”他说：“那行，正好现在就有个活需要我们去干，想跟我干的你们几个现在就跟我去排队吧。”
我们很快就来到了一家刚开业不久的服装商店，进店门前，张老板每人给我们五百块钱，并叮嘱我们：“这个店今天有一款新的名牌衣服要对外发售，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排队买这款衣服。到时候进了店，你们排在我后面，我和店里的人讲价，你们帮助我打价。”我们说：“好。”进店后，张老板开始拿起商店今天要发售的一件中年男人的衣服和营业员打价，经过我们一班人的一齐努力，他从1800元已经打到了800元，仍不满意，我们几个也跟着起哄：“400!400!”营业员说：“800，再少一分我就根本作不了主了。”张老板说：“那你可以请你们经理来，看他愿不愿400卖给我们!”营业员无奈，只好打话叫来经理。又经过一番斗智斗勇，讨价还价，最后，经理同意500一件卖给我们。这时候，我们已经在商店排着队和他们讲了一个多小时的价了，在这一过程中，又有近百人加入我们的队伍。说实在的，这样一件名牌新款男装，500一件真的不算贵。等老板买了第一件之后，我们排队的这近百人，每人凑这个价格买了一两件。
从服装店出来后，张老板对我们说：“把你们手中的新衣服给我吧，我给你们每人三百元的排队费，咱们今天的工作就算结束了。”我很不解：“你要这么多新衣服做什么？”张老板说：“其实，我们去排队是这家服装店的经理安排的，我们买衣服的钱也是他事先给我的。”我说：“可是这件衣服500元一件真的不贵，我真想买一件!”张老板见我这样说，就给经理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张老板对我说：“经理说了，今天我们几个都表现不错，帮助他们至少能卖二三百件衣服，所以，我们每人手中这一件衣服，他就不回收了，算是对我们的奖励!”
就这样，这一个月我基本上天天跟着我们的张老板去排队，倒是真的挣了万把块钱，工作不累不说，若能排队买到物廉价美的东西，还可以真的自己买下来用，所以，我很满意这件又轻松又能挣钱还很实惠的工作。
今天一早，天空中就下起了大雨，老板也没打电话招呼我跟他去什么地方排队。我想，今天可能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而没了排队的生意吧。于是早饭后我就打了把雨伞去外面办事。当我走到一家新开业的电器商店的时候，却在商店的大门外看到了张老板，我奇怪地问他：“这么大的雨，您站在这儿干什么？”他说：“排队!”我说：“不会吧？这样一个大雨天，进店买东西的人这样少，买什么东西都不用排队啊!”他说：“无论什么样的天气，我都要找个商店去排队……”我更奇怪：“可是，这是为什么呢？”他说：“二十年前，我六岁的女儿在帮我排队买东西时失踪了，这么些年来，我一直希望在我排的队伍里，她能再次出现……”
夺标
在我上初二的时候，姚老师教我们语文。
有一天下午，学校安排我们班进行课外活动，姚老师对全班同学说：“今天的课外活动，我们举办一次自行车比赛如何？”
同学们一听说要搞自行车比赛，都非常高兴：“好!好!”
姚老师说：“我在咱们学校找了十来辆质量较好、又是同一牌子的自行车。待会谁报名参加比赛我们分组进行，一组十人左右，初赛就在我们学校的操场上进行，每组的前两名进入决赛。在决赛中取得第一名的男生和女生，我们各奖励十块钱。这二十元钱是我们班同学这半年来打扫卫生时收集的那二百多斤废纸卖的钱……好，现在开始报名。”
全班四十多名同学争先恐后，全部报了名。
在操场上举行的四组小组预赛很快就结束了，八名同学进入了决赛，这时，姚老师又对我们说：“决赛我们在野外举行。我在学校门岗前的小桌子上放了两套《上下五千年》，男生一套，女生一套。我们从学校门口出发，你们八人骑着自行车沿学校西边的那两个村庄小路绕行一周，大约有十公里，谁先骑回来拿到一套书，谁就是最终的优胜者，不但可以得到十块钱的奖金，还可以得到这套书作为比赛的奖品。”
姚老师发出了比赛开始的口令之后，我们四名男生和四名女生立即就出发了。
在比赛开始后，我遥遥领先，一路领跑，但让我想不到的是，在骑到路途的三分之一处时，我骑的自车子突然掉链子了，我下了车上好链子，然后上去一用力，居然又掉了……
其实我对这次比赛的第一名还是非常看重的，因为上学八年来我虽然一直很努力，但却从来没得过什么大奖或小奖，能得到这个奖不但事关我的名誉问题，而且那十块钱奖金，对当时的我来说也非常重要，因为那时的十块钱足够我上学半年的花费了，而那套《上下五千年》，更是我早就梦寐以求、想买但却买不起的好书!但这辆车一用力骑就掉链子，这样下去，夺第一名是不可能的了!我很不甘心，于是我立即调转车头慢慢往回骑，脚下不敢再太用力，这样，链子不再掉了，我也真的第一个骑到学校的门口，第一个拿到了一套《上下五千年》……
然而，最终我却并没能够夺得男生组的冠军，姚老师对我说：“你没按规定的路线走，所以成绩不能算数。”
我不服：“可是，我最先拿到了你指定的书了啊!谁先拿到这套书谁就是冠军，您不是这样说的吗？”
姚老师说：“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既然你参加了比赛，就得按事先约定的规矩办，不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时间如过隙白驹，转眼之间，三十八年过去了。
前几天我去看望姚老师，姚老师问我：“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和莫言、王安忆等其他六位全国有名的大作家一起获得了 '中国首届汪曾祺华语小说奖’了，是真的吗？”
我说：“是的，我的作品虽然只有七百字，奖金也和那些名家的长篇、中篇、短篇的一样多。”
姚老师笑了笑说：“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有出息的!因为你从跟我上学时起就不爱走寻常路。”
我也笑了：“是的。您还记得我们初二那年举办的那次自行车比赛吗？一切都按别人规划好的路线走的人，虽然也有可能取得一些比赛的冠军，但却不可能在人生的道路上真正地夺标……”
（责任编辑：姜亦泉）
作者简介
蔡中锋：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菏泽市作协副主席，微篇小说发起人，《长篇小说选刊》夏季卷《今古传奇》微篇小说卷《微篇小说》《中国寓言故事》《当代文学家》《牡丹文苑》杂志和《微篇小说报》《华文作家报》主编，《格言》《特别关注》《文苑》《百花园》等杂志签约作家。获中国首届“2017年汪曾褀华语小说奖”。坚持文学创作40年，先后在《人民文学》《小说选刊》《山花》《故事会》美国《侨报》英国《伦敦时报》印尼《国际日报》泰国《中华日报》菲律宾《世界日报》等数百家中外报刊发表小说3000余篇，文学创作理论作品100余篇。出版《人在仕途》《青出于蓝》《芳香之旅》等个人文学作品集20余部。主编《中国微篇小说佳作2015》《当代闪小说精华选粹(三卷本)》等图书300余部。部分作品被译成英国、泰国、印尼、日本等多国文字。多篇作品入选小小说年度排行榜、大学教材和各类试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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