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期
文/谢林涛
汪汪女
半夜鸡叫，叫声很惨。三爷赶紧起床查看。鸡笼里，两只芦花母鸡不见了。
“要死的贼牯子！”三爷气得大骂。
“汪汪，汪汪！”三爷高呼。
汪汪没答应。三爷的手电筒来回晃动，汪汪趴在屋檐下一动不动。
“睡，只晓得睡！”三爷抬脚狠狠踢在汪汪屁股上，“守哪门子屋！”
三爷骂骂咧咧进了房间。回头，刚想关上房门，一个女子差点踩着他的脚后跟。
“哪……个？”三爷嗓音打颤。
“我是汪，三爷。”女子捂着肚子，弓着腰，有气无力。
“你是汪？”
“嗯，三爷。对冇住，贼牯子先朝我开枪，我……中麻醉弹了。”女子吃力地说着，“三爷，冇是您起床快，我再也……见不到您了。”
女子倚着门框，疲倦地闭上眼睛。
“啊！”三爷惊呼一声。耳边一阵风“呼呼”刮过。女子不见了。
三爷再次匆匆走出房间。汪汪腰身上的伤口，汩汩往外冒血。
“汪！”三爷声音哽咽。他竭力抱起汪汪，翻出止血药，撒在汪汪伤口上。
汪汪睁开眼睛，动动身子，摇摇尾巴。
咪咪女
三爷晕晕乎乎，卧病在床。恍惚中，他看到身边立着一个女子。
女子娇小玲珑。
三爷眼睛睁开又合上，合上又睁开。女子还在。
“三爷，您醒了？快喝点热开水，暖和暖和。”女子柔声说。
三爷轻轻摇头，睁大眼睛，看着女子。
“妹子，你是政府派来的护工？”
“三爷，我是咪咪啊，您的咪咪。听话，感冒了要多喝温开水。”女子微笑着，双手捧起冒着热气的水杯，嘟起小嘴吹吹杯口，递给三爷。
“咪咪？！”三爷吃惊地高喊一声，欠起身子。
“喵……”三爷一年前收养的流浪猫咪咪，从另一头的被窝里抬起头来，轻轻答应一声。
咪咪的体温暖和着三爷的双脚。热气上传，三爷的身子暧暧的，心也暖暖的。
鼠女
一个穿灰衣服的尖嘴女子，大白天进得屋来，也不招呼一声，在三爷眼皮底下，拿了地上堆的红薯就啃。
“嗨，你这人怎么回事，我病了就不把我当活人？”三爷很气愤，右手用力指向女子。
“老相好了，我来陪你，你还要我跟你讲客气？”尖嘴女子嬉皮笑脸。
“谁跟你老相好？我第一次看到你。乱弹琴！”三爷气得浑身发抖。
“三爷，看把你激动的！小心气坏身体。你不记得你看我的眼神了？不记得对我说过的悄悄话了？再说，你屋里堆满吃的东西，你一个人又吃得了多少？忍心看着它们坏掉烂掉？不觉得太浪费？不觉得汗水白流？”
“小偷小摸还有理了！”三爷气得用力跺了下脚。
床板“咚”地一声响。躺在床上的三爷醒了。三爷看到床边的一只断尾巴大老鼠，“吱”的一声尖叫，一蹦三尺高。落地后，大老鼠很快镇定下来，不紧不慢溜出房间。
这只断尾巴大老鼠，三爷认得。大老鼠偷吃三爷的东西，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几次，三爷甚至满眼温和地看着老鼠，轻轻地说，吃吧吃吧，反正我也吃不完，只有你这可怜的断尾巴啊，还肯每天都到我屋里来，跟我这糟老头子做伴。
燕女
秋风起，天转凉。三爷的心，七上八下。
三爷老了。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他走不动。村子里十户九空，冷冷清清，三爷找不到说话的人。三爷不是哑巴，锁上嘴巴难受。
这天一大早，三爷跨出屋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抬头往上，看屋檐下的燕巢。
“三爷，我在这里。”
三爷的耳边，响起一个女子温柔的声音。
三爷赶紧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女子。女子身穿黑披风，表情凝重。
“三爷，天凉了，我不得不到南方去。不能再陪您说话了……”
“你是……燕？”三爷茅塞顿开，打断女子的话，由惊而喜。
女子点点头。
“走吧走吧，孩子。这些天，我心里一直不得安宁，舍不得你走，又想你早点走。寒潮说来就来，耽误不得。”
“三爷，那您多保重，来年我再回来。”女子说完，轻轻飞起来，绕三爷盘旋三周，头朝南，越飞越远。
“燕……”三爷高叫一声。三爷被自己的叫声吵醒了。
三爷掀掉被子，没穿外衣就摸索着走出屋门。三爷抬头望向屋檐。屋檐下，静悄悄。
松鼠女
三爷在松树林里弄柴火。三爷老了，只能捡些枯枝，扒些败叶。
村里的人大多外出了。林子里可拾的柴火，多得很。
“多么好的柴火，没人要，可惜。”三爷自言自语。
“可惜什么啊，没人跟您抢，高兴还来不及哩！”
“哪个？”冷不丁背后有人说话，三爷心里咯噔一响，急扭头。
中年女子，亭亭玉立。金色皮衣，棕色长裙。
“哈哈，三爷，您认不得我，我可认得您。”女子背靠一棵大松树，爽朗地笑着。
“奇了怪了……”三爷举手挠头。
“记得么？您来这里拾柴火，有好几次，有只松鼠在您的头顶窜来窜去。您不骂松鼠，也不去摇晃松树，捉弄松鼠。您跟松鼠说了许多好听的话，把松鼠当亲人。”
“这……哪跟哪啊？”三爷使劲挠头。
“三爷，我知道您老了，孤独。以后啊，您想跟人说话了，您就来这片林子吧。如果您看不到我，您就用烟锅敲敲这棵松树，我听到声音，就知道您来了，我就来陪您说说话。”
“你是……”三爷的话没说完，一阵风过，女子不见了。面前的松树，树枝摇晃。三爷又看到了那只他称做“乖乖女”的漂亮的金色松鼠。
箱女
三爷睡觉前，在电视里看了个魔术表演。
“真是怪事！”三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床上烙烧饼。
“咔嗒”，床头的樟木箱子响了一下。月光下，三爷看到箱盖慢慢打开，一个头上挽着发髻的老太婆，缓缓从箱子里爬出来。
“哎呀，憋死我了！老家伙，越来越懒了，一年到头也难得打开箱子，让我透口气。”老太婆伸伸腰，慢慢走到三爷头躺的一侧，在床沿坐下。
月光朦朦，三爷怀疑看花了眼，耳朵也出了毛病。
“咳”，三爷干咳一声。
“咳么子咳，早知道你这么冷血，当初我……真不该答应爷老子，陪伴你！”老太婆剜一眼三爷，哽咽着说。
三爷这回听得真切，赶紧伸手拉亮电灯。可是，沿床上什么也没有。三爷的目光久久落在床头的樟木箱子上。
三爷三十出头时，有天在深山里打猎，从狼口里救下一个老木匠。知道三爷依然单身的老木匠，用家里珍藏了多年的上好香樟木，为三爷做了这个箱子。
“若是我有个女儿，我一定把她嫁给你。可惜我没有。”木匠红着眼睛地对三爷说，“做这口箱子，我是用了心的，就当是我女儿吧，让她陪伴你。救命之恩，永世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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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林涛，湖南省洞口县人，长期在深圳发展，经营一家小旧书店。闪小说爱好者。有多篇习作在报刊发表。出版闪小说集《回家》。曾获2013中国年度闪小说总冠军大赛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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