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0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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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 亲 的 汗 味
文/卢 特
拾起岁月的痕迹，童年里的那些经历永远都无法在记忆中淡忘。人自从生下来，天生就烙上了父母亲的烙印，相互之间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连接着。伴随着成长的历程，父母的性格脾气、技能爱好、喜怒哀乐都会慢慢地潜移默化地传给孩子，有的会成为孩子一生中宝贵的财富。童年的时候，家住乡下，家里洗澡条件较差，父亲也没有下河洗澡的时间。劳碌了一天的父亲，总喜欢伴随着月隐星现、风轻云谈的时光，端上一桶热水在院坝中间擦洗上身，当我长到七八岁时父亲总爱叫我帮他擦一擦背上的汗水。每当他看到我用并不太有力的小手擦洗着他背上的汗水时，他总会露出开心的一笑。而每每看着我认认真真和天真无邪的样子时，他那疲惫的身躯又会精神一振。然后才在月光下听着田里的蛙声，吃着晚饭。在我的记忆中，父亲的身上那时总会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汗味。而父亲的汗味很特别，每每闻到父亲身上那股特有的汗味时，既兴奋、又心酸。到如今，我方才能够和体会到那汗味里面隐含着的酸甜苦辣。父亲的汗味是酸的。记得有一年初夏，家乡遭遇了一场多年不遇的冰雹。鸡蛋大的冰雹一夜间袭击了我们周围的十里八乡，很多户房顶的瓦片都被打坏了，地里成熟的麦子也都被打倒了，几乎到了颗粒无收的地步。第二天一早，父亲早早地就出了门。而我在家一直等到中午，饥肠辘辘。父母一回家又开始忙碌起来，母亲去给我们煮面，父亲在院坝里闷头闷脑一味的磨刀。这时我给父亲端水去，父亲很低沉地对我说：“老大，今年老天不长眼，我们怕是要饿饭咯。你要多多的照顾好弟弟妹妹们，少吃点饭哈！”听了父亲带着哭腔的嘱咐，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连声说：“嗯，嗯”。此时，我闻到父亲身上流出的汗味是酸楚的。父亲的汗味是甜的。我家离街上远，每逢赶场天，父亲总会挑着包谷、红苕、柿子、扫把等之类的农副产品去赶场。赶场天下午，我和弟弟妹妹总会站在院坝外面的路边遥望着远处的山路，期盼着父亲赶场归来。父亲回来了，放下担子就会用右手捋起衣襟擦擦脸上的汗水，然后笑呵呵地问我们在家听话没有、作业做完没有之类的一些问题。问完了，父亲总会从破旧的褪了色的中山装的衣兜里摸出几颗糖，或是几卷麻花之类小吃来，然后高高举起，准备分发，那时我总会“爸爸爸爸”地喊着，这时父亲便会从小到大地分发。每到此时，我便会闻到父亲身上那浓浓的汗味，那汗味，酸中带咸，仿佛是甜蜜的。父亲的汗味是苦的。那时的农村还是以生产队的形式存在，一家人要靠父母出工挣工分，然后才能分口粮（大人出工一天记十五分）。父亲除了在不耽搁出工情况外，每天还早早去割青草来交到队里多挣工分。父亲力气大，每次要背一百七八十斤回来。那时我以为大人们没有瞌睡，每天起床都总会看到父亲背着一背青草回来。有一天早晨，我起床后看着父亲手上正准备包扎，石阶上放着一背小山似的草。走拢一看，我吓哭了——父亲的手臂被砍了一刀，鲜血直流，母亲正用布包扎，手背的骨头和筋都看到了。原来父亲摸黑出门割草，不小心砍到了自己的手。我走到父亲身边，准备安慰父亲几句，这时却又闻到了父亲身上流出苦苦的汗味，苦得我的喉咙都说不出话了。父亲的汗味是辣的。记得有一年，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人托人的搞到一张面值三斤的肉票。回到家后，他兴高采烈的告诉我，儿子这会我们家可以吃肉了，全家人可以打一回牙祭了。就这样，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头一次穿戴一新，把不容易穿一回的北京兰衣服都穿上了，他拉住我紧赶慢赶到了公社食品站。也许现在有一些七、八十年代的人不明白当时的条件，那个年代买东西，特别是食品一类的东西光凭钱还不能买到，必须要有指定的票据才能买到。到了那里一看，那里早已经排起了长龙，而这条长龙足有几百米长。当看到那些买到的人离开时露出的那眉开眼笑的神情，我小小的眼睛都开始放着绿光，心里盼着早一点轮到我们。眼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16.30分了，我们的位置终于等到了，但是案板上的肉却已经卖了个精光。顿时父亲火冒三丈，气不打一处来，嚷着这件事决不罢休，当时就找他们领导理论。这还是我一次见父亲发怒。而此时，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和一番群情激奋的理论后，父亲的脸上和身上又冒出了一股浓浓的汗味。而这时从父亲身上传出的汗味却有一股热辣的味道。读高中后，我离开了家。每到寒暑假我返回家时，我总喜欢帮父亲擦擦背，想再闻一闻父亲身上的那股汗味。渐渐的，我发现父亲身上的汗味淡了，而且，他曾经宽大有力的熊背慢慢变驼了，两鬓斑白了，额头的皱纹增加了，耳朵听不到了，腿脚不好使了，记忆中那个健壮魁梧，带着浓浓汗味的父亲离我们渐渐远去……啊，父亲的汗味。那是浓浓的情，那是深深的爱，那是我一生宝贵的永远难忘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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