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一

她才知道自己受了骗，可是生米已经做成熟饭。

除了对上面大人有些气，日子该过还是得过。

何况这个家分家还早哩，她一时半会儿还得跟公公婆婆挤在一个院里。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见了公婆还是得笑呵呵的。

婆婆答应她孩子生下来她养，可是孩子出生之后大多时间里，都是她自己养着。

每天夜里孩子哭闹都是她自己照应着，婆婆有时过来帮她。

有时就不过来，这一夜婆婆是不过来了。

二

她才十六岁，有时候也贪觉，她推了推旁边那口子。

他翻了身又呼呼睡去了，她又嘟囔了他几句。泪水已经挂在脸上了。

怎的眼前这男人跟结婚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不得不起来喂孩子奶。

心下十分凄凉：这孩子栓住了她！

灯微黄，上面裹了一层白色的麻纸，黄色有些偏暗。

这夜月光极好。

它穿过的地方明显是亮了，窗台上有一盆枯萎干瘪的仙人掌被周围绿色的韭菜遮住了。

她见了那韭菜忽又想起了那时做女子的好处来。

三

那是四五月里的光景，空气中还飘着不知名的花香的。

山里村子，自然风光月月变化着，从未有这香气断了的时刻，除了冬季减弱之外。

年龄相仿的女子们约着一起去高处的斜坡里缬野生的韭菜。

个个说着笑着，有的还唱一两句情歌，那调儿便在空气中风中传播开了。

有帮家里做农务的男娃便放下手中的活儿，猜想这是谁的声音又是叫什么名字的？

那歌声甜着呢。

她那时候多快活呀，她的手篮子里已经有了多一半的韭菜。

于是也不跟别人比了，搜寻一些能吃的野果子。

叫来大家都坐下一起和着花香吃了咽了。

四

转眼孩子睡了，她拉了灯却睡不着了，听着那口子的鼾声。

月光挪了地方，窗台上那盆韭菜也看不见了。

她闭上了眼睛，想着自己的日子，家里那时要是不同意她结婚就好了！

小姑子跟她也差不多相仿的年纪，人家已经是高中生了，将来还要上大学哩。

可自己却为人母为人妇为人妻，生活跟以前大变样了。

知道了做人媳妇的好多难处，心下后悔着，又流了些眼泪。

觉得最终还是怪自己。

五

村子里这些年也改着变着，政策好了，农民也生活得滋润了。

只是怎么就是有早早不读书的女子呢？

学不是上不起，现在也有条件住校了，还不用跑山路。

她们初中都念不完就收拾了出门打工去，一两年回来之后便结婚生子。

家里人也不嫌孩子小，只要手里捞着彩礼就满足了？

六

唉，她不能够再想了，她应该抓紧时间休息一下。

孩子一会儿又该醒了，可这该死的鼾声好像越来越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