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阑卧听风雨声

文/康学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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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住老屋那会，最喜欢深夜里的风雨声，雨滴落在瓦上的声音是很有流动感的，风一下子卷过来，雨声落得更急，汇成小河，如潮汐一样，轰鸣着来，又渐收着去，听久了就似乎就有了幻觉，仿佛自己处在一个小岛上，雨的温度袭上心头。风停的间隙，雨滴便像银珠似得敲着瓦，夜更显得静了。

那个年纪就有很多心事了，大多数的事情都是关于长大，只不过那时没有理由想到买房置业这样的成年困扰，也从来没想过住进楼房里的事。童年的大事毕竟是太少了，所以才会对着风对着雨产生一些情愫，成年之后，雨里来风里去的琐事太多，也就对其司空见惯了，出门办事的时候多，反而不盼望下雨。

从清华美院回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泡了一杯铁观音，胡乱地忙些什么，忽然觉得疲倦起来，楼下操场上的灯塔放出黄蒙蒙的光，像是没睡醒人的眼睛，北京的雾霾在九月就到了“惊蛰”出动的时令，想想真是很令人沮丧的事情。放弃跑步吧，读会书。

十点多，酝酿了一天的雨总算是憋不住了，小雨开始淅淅沥沥起来，纱窗外送来一些清凉湿润，风渐大，皮肤很快感受到秋雨的冰冷。床上躺着，听着那风雨声真是可爱呀！把中国快要走了三分之一了，对旅行有了很多感触之后，越来越向往那些天然景色，活在都市中久了，总感觉有被人造包围的窒息感。每天的大多数时间都是跟电子产品交流，美景来了，咔嚓一张，心事来了，微博一条，少了很多意义和体味。

我的一个老师曾经说：“急雨，下不时间长。”我对这句话有认同是来源于自己童年的一个体验。上小学的时候，我们每天要放三次学，到吃早饭的时候还会放一次学，这个倒真是件很奇怪的事情。我跟着爷爷奶奶住，他们大都不会那么早吃饭，所以那个放学，对我而言似乎就是回家溜达一圈，例行公事，至于吃饭不吃饭，不仅要看机会，还要看心情。我不太拿吃饭当回事，瘦瘦小小的，但是跑得特别快，班里的大个子都逮不到我。这天，早放学后小伙伴们陆陆续续来到学校了，眼看天就要下一场大雨，我心想，这要是中午放学该怎么办呢？我拔腿就往家里跑，可是跑得再快也没跑过老天爷，等我跑回家，雨就停了，我成了落汤鸡。奶奶数落我，我还冲她辩解，我是回家拿伞，不想让你们去接我。爷爷说，回来也好，你看他学校那屋，说倒就倒了，回家来，放心！

去县城里上高中，那段路好像至今交通还是不便利。每个月回家一次，经常没车可上，回学校的时间成本就更大了，爸爸有时间的时候就会骑摩托车送我。也是一个下着大雨的天，而且没有停的意思，上学是真困难呀！爸爸让我收拾好书包，披上雨披，送我去学校。一路上我只感觉眼睛也睁不开，雨打在雨披外面刺骨的凉，很快鞋子裤子都湿掉了。到了宿舍之后，我给爸爸打了一盆水洗脸，他说，这么冷怎么洗，他一直拿着我的毛巾在脸上脖子上擦着，头发上还是有水不断滴落，问我有没有厚衣服。我找了一件运动服给他，他套头穿上去，不伦不类的。看我宿舍的人陆陆续续都到了，他也没有久坐，回去了。上大学后，我才渐渐知道他得肠炎的事，妈妈说，送我那次，雨披漏，冰着了，就落下那么一个根。我每次想到这里，心里就愧疚的不得了，倘若那时候我有如今一半的懂事，我大概死活也不会选择当天往学校走。

有一年暑假，家里赶上了台风。尽管天气预报预警了很久，对于没有经历过台风的人而言，那总归不会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吹倒大树，扑倒房屋的年景，但凡有年纪的庄户人，谁没见过？凌晨四五点钟，台风来了，带着轰隆的雷声和恐怖的风声，院子里的狗都吓的“呜呜”躲避在狗窝里，很不安生。很快，我感觉到屋子顶棚上都有风在跳踏，呼哧呼哧的像要把顶给鼓下来，突然，我床头对面的窗子“啪”地一声，被风刮开，击在砖墙上，玻璃瞬间被卷走一空，剩下光杆的木棂在外面飘来荡去，带着年久的沉闷不断地再磕击到砖墙上，屋里屋外似乎已没有任何隔断，外面的轰鸣可以直接连通屋内共振，好像漫天都是雨水，往任何一个方向泼洒。窗下面是爷爷奶奶备下的棺材，那扇窗子不断灌进雨水来，屋子里的家具很快都在溅水了；屋门霎时间也被大风刮开了，雨水像瓢泼一样哗哗地开始往屋里灌，爷爷抓紧起床把门顶好，叹着气说，这老天爷要命呀，这可怎么办，（棺）材呀，弄上水这不烂了。我听完心里一紧，两米多高的棺材我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攀了上去，拿尼龙袋子迅速的将窗子挡了起来，像是挡决口一样，冰冷的雨水将我激到麻木，身上粘上的尘土被雨水一活，黑兮兮往下淌。我蹲在棺材上，看到外面大树的树冠像是稻穗一样，东摇西摆，竟然在风里那么柔弱，很快院子外面的梧桐树吱呀一声倒了下去……一直到了七八点多，天色还是不亮，雨已经下稍微轻一些了，伞仍旧打不住，还是看不出多远去。爷爷非要出去看庄稼，我心里害怕，奶奶说，没事，他出去就出去，一辈子庄户人了，心疼庄稼。我看着爷爷带着斗笠，咳着长痰，消失在鸭蛋色的天地中……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回家的次数多起来，离别的感受也就浅淡了很多，偶尔心里会产生一些挂念，想要抓紧去诉说，这时候恨不得是要飞回去的。只是有这么一种成长，永远是带有离别性的，这个时候也不知道远方究竟有什么。这点点滴滴的雨呀，无数次的从大地循环到大气，无数次的从陆地奔到海洋，作为基本生命元素，你又可曾想过，你的来来去去？

编辑：9527（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