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父”和“杀手”：次贷危机中的伯南克和盖特纳

在看那本反映美国次贷危机的纪实文学《大而不倒》中，林林总总出现的各色人物，伯南克和盖特纳这对组合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影响。一个是美联储主席，一个是纽约联储主席，咋一看是上级和下级的关系，但是，作为那时金融危机风暴眼的纽约，作为金融机构主管部门的头头，盖特纳的地位又不一般。于是，我们可以看到，伯南克更像一个儒雅的学者、长者，与各方沟通，与新闻和公众对话；而盖特纳呢？则如一个斗志旺盛的战士，执行力极强，在最后“逼迫”几大金融机构接受官方资金注入方案的过程中，说的不好听些，盖特纳简直就是伯南克和时任美国财政部长的保尔森的“打手”，强势干练，而且达到了目的。是的，伯南克和盖特纳，一对至少公开场合，对彼此评价很高的同事，在那个风雨飘摇的日子，顶着压力，为避免美国金融危机的恶化都做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这之后，两人都淡出官职，还都出了回忆录，而阅读伯南克的《行动的勇气》和盖特纳的《压力测试》，你也会更明显的感知两个人性格和偏好的显著差异，但是也正是这种差异，让他们各展所长，在默契的配合中，站在美联储的角度，交出了至少当时结果还算不错的答卷。

其实，从两人的书名，你就可以感觉差别的，伯南克强调的是“行动的勇气”，整本书，伯南克也行文流畅，善于叙事，非常善于描写金融危机的过程和人物情感，情怀满满。而盖特纳则念念不忘他任上力推的金融机构的“压力测试”，当然，这也一语双关，一次金融危机何尝不是对美国经济，对盖特纳本人的一次压力测试，而盖特纳技术官僚的特质也在书中体现的很明显，他会时不时介绍一些金融技术细节，同时大量在书中插入图表。这确实很有意思，伯南克尽管长期经历有种学院派的感觉，但是或许正是如此，他更注重表达，向他人更好的陈述自己的经济学观点。所以，伯南克担任美联储主席后，一直致力于让美联储更加透明化，并且也乐于通过媒体与公众沟通。确实，尽管美联储议息决定、会议纪要这样的可以影响全球金融动向文件和决策，反映的是集体讨论结果，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伯南克作为主席，更肩负着一个“窗口”角色，他需要向市场发出统一的声音，体现一致的姿态，还要注意一言一行不要引起市场的误解，这可不是容易的工作，伯南克在书中也生动的描写了几次自己的失误。

与伯南克相比，盖特纳显然不是一个公关高手，他在书中，甚至开场就描写了他在金融危机后期，担任美国财长首次对外发布会上，自己都感到有些糟糕的表现。在书中，他也多次坦陈，他不是一个善于与外界打交道的人。尽管在书中，伯南克和盖特纳都写到了金融危机期间，以及此后的改革过程中，承受的误解、压力、政治打压，尽管书中两人都会做出解释和反击，但是伯南克的笔调显得更沉稳、淡定，而盖特纳着表现出更多反感和不爽，特别对于党派政治下的倾轧，他明显摆出一副对共和党受够了的感觉，当然，辩解的时候，盖特纳笔下必然抛出一堆数据，严谨的论证对方指责的荒唐。不过，出现这样的情况似乎也正常，两人性格不同，而伯南克更年长，能坐上美联储的位置，体现的也是其素养与之契合，这个在后来耶伦战胜萨默斯成为伯南克继任者的过程中也体现出来，这个职位需要的可不是如斗犬一般。

然而，在金融危机的环境下，伯南克却需要这样的“斗犬”，盖特纳正是这样强势的纽约联储主席，事实上，盖特纳本身就是金融危机专家，在《压力测试》中，他也回顾了几次经历的处理金融危机的过程和经验，所以，当一场引发全球震动的金融危机发生时，正好这位金融危机处置大拿在风暴眼的纽约，这似乎有些“天意”的感觉。而他确实做的很棒，从金融危机露出苗头到贝尔斯登、雷曼，进而是美林、AIG，接着几大投行都岌岌可危的时候，我们都可以看到他忙碌的身影，帮忙找救助资金，牵线接盘机构，沟通国际协作。在《大而不倒》电影版中，导演甚至让伯南克在片中都没有了存在感，盖特纳倒是忙不迭的跟着保尔森四处灭火，是的，从专业角度，在执行层面，这位技术官僚效率极高，最后的效果也很好，有效率又有效果，这是好同志啊。有趣的是，当我看金融危机各类资料，感觉盖特纳有伯南克和保尔森“打手”之感的时候，在《压力测试》中，他自己倒是提到了新闻媒体把他比作保尔森的卢卡 布拉西，即《教父》中柯里昂的杀手，看来，这是看客们很容易产生的感觉啊。

在看电影《萨利机长》的时候，我当时也想到了伯南克的《行动的勇气》，是的，事后，你总能总结中发现，当事人有可能做的更好，或者做的不够好，甚至可能埋下了未来的隐患，甚至下次出现了啥危机你可以说“XX在上一次危机的处理为本次危机埋下了伏笔”。但是，在那个时候，伯南克和盖特纳们，正如遇上飞机引擎失灵的萨利机长，需要的是快速的应对，让金融危机迫降。当然，这是危险的操作，“迫降”势必会造成一些伤害，但是，在那个时刻，他们正好在那个位置上，他们必须拿出他们的勇气，同时各司其责，职业而技巧的解决问题。在这方面，不得不提下在我看过的各类2008年金融危机资料中，存在感都极低的小布什，是的，当时总统做的事儿似乎就一个，那就是对这帮专业人士支持支持再支持，而这难道不是一种最好的责任履行吗？而伯南克这如同“教父”一般，艰难的从美联储内部，到外部，平衡各种争执和利益关系，与财政部协作，与议员们周旋，制定着当时看来更好的策略。而盖特纳，这位教父的“杀手”，则高效而严谨的执行这些策略，至少，最终，美国金融危机处置上在当时有了还算不错的结果。

当然，正所谓“危机”是“危”也是“机”，对于伯南克和盖特纳，扛过去了，对个人而言，也是在已有成就之上再上台阶的契机，别的不说，各自写本书都是畅销书。伯南克担任两届美联储主席后，光荣隐退，继续搞自己的学术研究，作为本身对金融危机兴趣极大的学者，这下结合自己的经历，他对此类主题自然可以更得心应手。而盖特纳当了一任美国财长，从其在《压力测试》的描述看，对这段经历有些纠结，他对自己的成绩感到光荣，但是也感到一种精神上的痛苦，当然，现在好了，他投身私募投资机构，开始另一段旅程，与投资者沟通对他来说应该比对付议员们的质询要容易些吧。而他们的名字也已经与这段金融危机的历史仅仅相关，任由世人评说，而说不定某一天，伯南克会出版一部专著对那场危机深入分析侃侃而谈，而盖特纳也会整出几篇图表与数据遍布的文章回敬喋喋不休的批评家们，是的，人的性格特质不容易改变，但是，在一个协作的社会，专业领域出众的他们，都是当时危机下这个应对系统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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