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血铸忠魂
——记秋瑾式巾帼英烈柏忍
▲柏忍烈士穿着囚衣在监狱中与两个儿子合影，右边长子郑会扬，左边次子郑会持。柏忍长子郑会扬（小名福相）黄埔军校毕业。柏忍次子郑会持（小名吉相），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的专家，为我国科学技术事业作出突出贡献。
有位巾帼英雄被誉为湖南秋瑾，年仅31岁就惨遭国民党反动派杀害，她的一生短暂却极富传奇色彩，英勇事迹被编成祁剧在三湘大地传唱。她出生于富贵家庭、书香门第，担任过振坤女校校长、县妇联主任、宣传部主任、北二区农协委员长等职。她就是早期革命先烈柏忍！
书香门第、出身富贵
柏忍（1898—1929），原名柏引，乳名芝春，又名芸春，化名荫丹，出生于湖南宁远柏家村一个富贵家庭、书香门第。爷爷和外公都是正五品的文官。母亲郑彩菊温柔善良，乐于助人。父亲柏焕文是个开明富绅，为人正直慷慨，捐款办学、开仓济贫，深孚众望。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思想很先进、对爱情很专一，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他没有重男轻女，在前面十多年，他只娶了郑彩菊一妻、生了柏忍一女。柏忍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十分受宠爱。受平等博爱的家风影响，柏忍特别同情穷苦人，与保姆之女朝夕相处、情同手足，还结拜为姐妹，一时传为佳话。在她看来，男女平等，甚至人人平等、没有尊贵卑贱的等级之分。
封建社会的“叛逆者”，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柏忍性格倔犟、“叛逆”，敢与封建恶习作斗争。在那个年代，女子裹小脚的封建陋习仍很盛行，待她稍长，母亲便要给她裹脚，她断然拒绝，其母便以“姑娘的脚越小越美”之类的甜言蜜语哄劝，并强行将她的脚裹住。她以绝食相抗，直到母亲答应才肯下床进食。
她从小天资聪颖、勤奋好学。先在本村荣与私塾发蒙，后到离家十余里的礼仕湾崇德小学就读。当时的中国还不允许男女同校，宁远农村也没有女子进学堂的先例。她敢为人先，冲破封建戒律，独自到崇德小学与男生同班求学，开启男女同校同班之先河。在她的影响下，一些豪门闺秀步其后尘相继入学，风气为之大开。柏忍读书刻苦，品学兼优，文章、书法名列全校之冠，曾在全县学生成绩展览会上评为第一优等生。1912年，以优异的成绩考入长沙女子师范学校。
女大当嫁，为人妻母
1915年，17岁的柏忍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她能文善歌、才貌出众、远近知名。宁远县议会议长郑致和之父闻讯后，趁她假期回家，扮成卖布人前往柏家视探，见她温雅贤淑、卓尔不凡，果真名不虚传。立即派儿子郑致和出面，托人为孙子郑际旦求婚。柏焕文见对方家庭条件优越，与自家门当户对，擅自应允了这桩婚事。是年冬，柏忍与际旦成婚，抬嫁妆的人流长达三四华里。际旦是个风流才子，洞房花烛，见她秀外慧中、才貌俱佳，颇为倾心，信誓旦旦表露心迹。不久，柏忍生下大儿子郑会扬，接着生下小儿子郑会持。郑际旦比柏忍小三岁，常在外地求学，夫妻聚少离多，婆婆对她颐指气使，百般虐待。待郑际旦假期回家，柏忍向他倾诉苦情，希望丈夫从中调和。开始他虚与委蛇，后站在父母一边斥责她对母不孝、不守家规。她忍无可忍，愤然带着小孩回到娘家。她彷徨苦闷，对封建礼教更加痛恨。在娘家期间，她不顾小孩拖累，孜孜不倦地学习，探求妇女解放的道路。
投身革命，义无反顾
1922年，郑致和任湖南省议会议员，全家迁居长沙，郑际旦也考入国立武昌师范大学。长期住在娘家的柏忍在丈夫的多次和解要求及父母的规劝下，携带两个小孩，风尘仆仆来到长沙。当时长沙的革命气氛很浓，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革命书刊杂志较多。柏忍深受鼓舞，如饥似渴地阅读各种进步书籍，并立下大志要救国救民，走革命之路，像木兰、秋瑾一样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她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不顾婆家的反对，剪掉长发，身穿时装，积极参加反帝反封建的集会游行。她的这些革命行动触犯了这个封建家庭，公婆对她始则斥骂，继而软禁，并明确提出，如果她不改，继续革命，就休了她。丈夫亦对她大肆训斥，她义正词严，据理反驳。政治立场和思想意识的截然不同，导致家庭矛盾日趋尖锐，夫妻感情彻底破裂。为实现革命理想，柏忍抛弃优裕的家庭生活，义无反顾坚定地走革命道路。1924年初，二人离婚。柏忍大着肚子、带着两个儿子到长沙教育会后街的一个小旅馆栖身。不久，柏忍生下第三子柏季平(离婚后，她将长子改名柏孟平，次子改名柏仲平)。因条件所限，老三生下后没有照料好，三个月后就夭折了。婚姻的不幸，使她更强烈地感受到封建礼教对人、特别是女性的摧残，笃志追求妇女解放。
笃定理想，入党立誓
1924年春，柏忍回到宁远县城，任振坤女校教员。她教学认真，讲课娓娓动听，很受学生欢迎。课后，学生三五成群到她宿舍求教，她趁机传播革命思想，宣传工农革命和妇女解放的意义，提倡婚姻自由，主张男女平等，鼓励学生积极参加反帝反封建斗争。在教学上，她要求教师摒弃封建糟粕，用新知识新思想武装头脑；在生活上，她号召师生剪发放足，参加社交活动，并以身作则，带头倡导，激发了广大学生追求解放、争做新女性的热情。全校学生身着时装，蔚然成风，轰动全县。
1926年春，柏忍升任振坤女校校长。该校原址在西门郴桂会馆，教室狭小。时逢职业学校停办，宽敞的校址宫学堂数校争迁，柏忍得知消息后，连夜到教育会申请搬迁校址。几经周折，终于如愿。全校师生兴高采烈，对她称赞不已。振坤女校迁入宫学堂后，面貌焕然一新，革命气氛更加浓厚。
7月，北伐军入湘，宁远工农运动、妇女运动随之蓬勃兴起。柏忍满怀热情全力投入两大运动。她晚上伏案书写宣传资料，白天率领学生上街游行宣传。县农工筹备处负责人乐开梁、杨靖发现柏忍有胆有识，文思敏锐，遂吸收她参加县农协筹备委员会工作，并负责筹建县妇女联合会。她雷厉风行，马上从振坤女校挑选一批学生骨干，成立县妇联筹备处，工作很快打开了局面。
10月，北二区农民协会成立，柏忍当选为委员长。农民组织起来后，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农村大革命，一些土豪劣绅惊恐万状，拼命破坏。北屏镇团防局局长郑子礼系郑致和的三叔，思想顽固，大骂农协和柏忍，肆无忌惮地破坏农民运动。为了打掉这位局长的气焰，她带领北二区农民自卫军来到北屏镇团防局，收缴了团防局的二十支枪，又到板粟园村，清理和没收了郑子礼的财产。她不畏权势、大义灭亲的革命行动，有力地打击了土豪劣绅的反动嚣张气焰，鼓舞了广大贫苦农民的革命志气。
12月，因表现突出，柏忍光荣入党。夙愿得偿，她兴奋得彻夜未眠，当晚就在日记本上庄严地写下了“永不叛党，为共产主义献身”的誓言。
一马当先，勇挑重担
1927年1月，乐天宇受党组织派遣，回宁远领导农民革命运动，4月初，宁远县农民协会成立，乐天宇任委员长，柏忍当选为县农协委员。同时她还身兼县妇女联合会主任、县逆产清理委员会委员等多个职位，公务甚为繁忙。为了完成各项任务，她殚精竭虑、宵衣旰食地工作。清理逆产是农运中最棘手的工作，她自告奋勇挑起这副重担，亲自带头到下灌村清理大土豪李郁英（国民党旅长）之父的逆产。李父先以同郑致和相好来求情，后以武力威胁。她不徇私情、不怕威胁，一举清出李郁英当伪旅长时贩卖鸦片和贪污军饷的全部逆产，打开其粮仓，将稻谷分给贫苦人民，并押李郁英之父带高帽游街。此举在全县引起了强烈反响，土豪劣绅慑于农民运动的威力，纷纷潜匿，从而推动了全县逆产清理工作的顺利进行。
在整顿社会秩序、取缔妓院的工作中，柏忍一马当先、迎难而进。一面部署振坤女校学生上街宣传，号召广大群众行动起来，与封建恶习做斗争；一面组织县妇联的工作人员，到城内各处了解情况。她自己女扮男装到街头巷尾明查暗访，抓了一些暗娼和老鸨，关小房子、罚款、戴高帽子游街，县城的娼妓活动一时禁绝。
东躲西藏，隐姓埋名
“马日事变”后，革命形势急转直下，白色恐怖笼罩整个湖南。柏忍独自一人带着两个小孩先是躲在道县教书，当时两个小孩都还年幼，老大10岁，老二才8岁。不久，道县形势吃紧，又往广西方向跋涉，未出道县即被捕，身陷囹圄。在狱中半年，她惨遭严刑拷打，始终严守党组织秘密。因未暴露身份，1928年元月，经道州革命同志黄性一救出。出狱后，时任江华县县长的郑致和曾托人劝她避居江华。倔强的柏忍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柏忍的父亲柏焕文因参加农民运动，田土家产被国民党反动政府没收拍卖，避居广西平乐县教馆。她知悉后，携二子前往平乐。经父亲介绍，到离城不远的一所小学教书。一边教学，一边等待时局变化。
温柔慈祥，教书育儿
柏忍母子三人相依为命，在平乐度过了一个春秋，日子过得相对平静安宁。每天放学后，先生和学生们都各自回家，只留下一个老厨工和柏忍母子。她利用晚间给二子做鞋、补衣裤，督促孩子背书，还经常讲故事给孩子们听，如牛郎织女、七仙姑下凡、梁山伯与祝英台、嫦娥奔月等。多年后，郑会持在《回忆母亲柏忍烈士》一文中写道：“母亲是一个非常慈祥的人……夜间人静的时候，那一轮明月，分外清幽，她牵了我和哥哥的手，开了校门，慢慢踱到操场的草地上，闲静地坐着，又在说那月里仙子的故事。”
“古时有一个美丽的女子，叫作嫦娥，受不惯丈夫的气，偷着吃了一副仙药，就成了仙，飞到月宫里去了。‘嫦娥有孩子吗?’哥哥问。‘有的，有两个。’‘是不是月亮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是嫦娥，还有两个是她的孩子?’哥哥又问。‘不，嫦娥去得很快，她的孩子还没有拉着她的衣角，就飞去了。'母亲一面说，一面做手势，好像要飞去的样子。‘妈，不要去，要去也带我去。'我连忙拉紧了母亲的衣角。‘傻孩子，我又不是仙子，哪里会飞。'母亲笑了，哥哥也笑了，可是，我幼小的心中，总在提防着母亲飞去。”
骨肉分离，舍小家为大家
1928年冬，湖南大举“清乡”，欧冠被委派为宁远县清乡委员会督察员（郑子礼、李郁英都是委员），他秉承何键“宁枉勿纵”的旨意，从零陵赴宁时，零陵驻军师长张其雄送他两把马刀，怂恿他“回到宁远，把这两把马刀砍钝才算有成绩”。他几次沉浮，抱定“治乱世、施重典”的信念回到宁远，大肆捕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被湖南省、宁远县反动当局以“女共首领”之罪悬赏缉拿的柏忍首当其冲。国民党狗腿子来到广西平乐，乔装改扮成担货郎走家串户暗地寻访她的踪迹。到学校寻着后，立即串通平乐县长把她扣押起来，并逼她交出小孩。她自知难免于难，不忍小孩跟着受折磨，忍痛答应。在离别的前一天，她和孩儿照了相、买了东西留作永久纪念，叮嘱孩儿要互相亲爱、用心读书，走母亲所走的路……她抛弃荣华富贵的生活，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决心为革命事业、为党和人民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只是她唯一放不下这两个年幼的儿子。望着他们，她思绪万千，有很多话想对儿子说，见儿子泪珠盈睫，欲言又止。于是，她将在道县狱中写的两首诗，要儿子背熟并记在纸上，算是母亲的最后赠言：
《其一》
秋宵月色更融融，把卷凭栏望远空；
坐久浑忘身世在，半规斜月挂疏桐。
《其二》
孤魂渺渺去谁怜，人到无求便是仙；
只为尘缘割不断，为儿长此恨绵绵。
这两首诗，抒发了她孤寂无依的伤感、对孩子的眷恋，以及对革命壮志未酬的遗恨。
坚定信仰，宁死不屈
依依不舍地送走两个儿子后，她被脚镣手铐地关进死刑牢房。敌人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用尽各种手段，她都毫不动摇。
1929年元月，宁远清乡督察员欧冠派人到平乐将柏忍押回宁远监狱。敌人要她供出党组织成员及所在。先以高官厚禄对她进行“开导”、要她“迷途知返”，然后对她施以种种酷刑：烧烙铁、抽皮鞭、压杠子、钉竹签，甚至割掉左耳右乳。在长达四个月的刑讯逼供中，她始终守口如瓶、宁死不屈，对前来探视的母亲说：“请放心，我绝不会做出对不住母亲的事情。”这实际上也是她对党最忠贞的誓言。
英勇就义，壮烈牺牲
4月24日，宁远县城五拱桥刑场警备森严，在监斩台前，柏忍虽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但她面无惧色、视死如归、从容就义，围观群众怆然泪下，当时的场面非常悲壮、惨烈。敌人将她残忍地杀害后，还灭绝人性地将她裸尸示众、不准收尸，并派兵把守了三天。后来，柏家村民冒着生命危险，将她的遗体收殓抬回柏家，只见她双眼暴鼓不瞑，全村人无不为之动容、掩面拭泪、凄然泣下。后来交给郑家人，安葬在板栗园村对门岭山麓。
后记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1934年8月，红军长征过下灌，枪毙了谋害柏忍的凶犯李郁英，为人民除害、为柏忍报仇。
女中豪杰、忠烈千秋。解放后，柏忍被追认为革命烈士。著名农林科学家、当年的宁远县农民协会委员长乐天宇惊闻柏忍牺牲的噩耗，悲痛不已，称柏忍的牺牲“壮烈悲惨，千古不磨”，又题“英勇壮烈，可长念也”，盖上印章。他还写了两首诗以示纪念。
时间可以冲淡记忆，但不会磨灭英雄的精神，党和人民没有忘记为新中国的建立流血牺牲的革命先烈。1959年，宁远祁剧团上演革命历史剧《柏忍》，表达人民对柏忍烈士的缅怀和敬仰。1987年出版的《三湘英烈传》介绍了她的事迹。1992年，宁远县委、县人民政府为柏忍修碑立传，将其英雄事迹载入史册，让后人世世代代牢记她的功勋。
本文主要参考文献
1、《三湘英烈传》第二卷
2、《永州名人》党政军卷
3、《永州红色故事》
4、《宁远县志》
5、《中国共产党宁远历史》第一卷
6、《柏氏宗谱》
7、文史办往来书信
8、乐天宇书信
9、郑会持书信、文章等
10、柏忍烈士后人回忆
（作者：郑志娟系柏忍烈士的曾外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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