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的力量

 ——新教育实验网络师范学院年度教育叙事征文·2011

 《文心雕龙》开篇，“原道第一”曰：

 文之为德也大矣，与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黄色杂，方圆体分，日月叠璧，以垂丽天之象；山川焕绮，以铺理地之形：此盖道之文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锺，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 

傍及万品，动植皆文：龙凤以藻绘呈瑞，虎豹以炳蔚凝姿；云霞雕色，有逾画工之妙；草木贲华，无待锦匠之奇。夫岂外饰，盖自然耳。至于林籁结响，调如竽瑟；泉石激韵，和若球锽：故形立则章成矣，声发则文生矣。夫以无识之物，郁然有采，有心之器，其无文欤？

 宇宙开端从本质上是一次书写，而宇宙进化则是一场连续的书写，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都是大自然神秘的书写，而动植物，本就是活动的文字，无非，天文地质的书写，执笔者是“力”，动植物的书写，执笔者是“基因”。

或许，人类的出现，改变了这一切，我们在一定程度上被“力”书写，尤其被“基因”书写，但是第一次，有一种物种获得了自我书写的能力，并从被书写的命运中挣脱出来了。

所谓的自由，就是将笔握在自己手中，然后倾尽一生，完成一份由自己确定主题的读写绘作业。

 一

 又到了写年度叙事的时候了。

从生命叙事的角度讲，一年的书写已经接近尾声，而年度叙事作业，只是在生命书写的一个节点处进行必要的反思梳理。

年度叙事乃是另一种形式的显现，我们通过书写再次复活这一年的欢乐与痛苦，收获与损失，意义与虚无，并依据自己的愿景予以价值评定，而通过评定，愿景本身也再一次从遮蔽中清晰起来。

书写是一种记忆，这种记忆使人成为历史的人，使生活不再成为一次性的，而成为生命向前发展的资源。倘若没有书写（包括口头的“书写”，即讲故事传统），记忆往往是短暂而不稳定、纷乱而不可靠的，也就是说，它无法使人形成稳定的根基，正是通过书写，经验一层一层地凝结为沉积岩，人栖居于大地之上才具有某种可靠性，并且不会总是可悲地重复曾经犯过的错误。

但更重要的是，书写是一种创造。因为书写不是还原所谓的“历史”，而是为了未来而对历史进行的一种基于对话的理解和解释。这种理解与解释中，自然而然地包括了一种创造，我们超越历史创造或尝试创造一种更广泛的可能性，并将经过选择、理解、解释的历史编入这种可能性中，使之成为其中一个必然的乐章。换句话说，我们是通过梳理历史而谋划未来。

所以，当我们拿起笔来，必然地——

我们要像一个生命的裁缝，拿起剪刀裁减这一年的时光之布，无论它对你而言是岁月还是日子。而任何优秀的裁缝，裁减布料时总有一个适合的衣服的原型，此即是愿景。裁减掉的，可能是许许多多为一些不必要的目的而消费的日子；留下来的，则可能是一次次艰辛的挑战，挑战的成功与失败，以及或不期而遇，或精心谋划的庆典，也可能是那些突然遭逢的重大事件，外在的或心灵的。

就像裁缝要触摸和感受身体的曲线一样，我们也必然地要不断地寻找故事的节奏与断裂，并化“纹”为“文”。从这个意义上说，写作的剪裁，是依据主题（愿景）对材料的处理。显然，这需要对自己的生命进行持久的倾听，然后反复地琢磨，并提炼成文，甚至成为一首风格迥异的诗歌。

这诗歌，既是叙事诗又是抒情诗，是我们的生命穿越岁月后唱出的深沉的歌声……

 二

 有人说，实在太忙了，无暇书写。

是的，我们常常不是自己的主人，本来应该我们控制事务，但因为我们自身的软弱或惰性，我们常常被事务控制，成为工作摆布下的不自由的机器。换句话说，生命的桌子太乱了，以至于影响了生命的效率和方向，但是我们忙于在混乱的桌子上寻找物件，却没有时间来整理桌子本身。

更深的真相或许是，整理生命的桌子太耗费心力了！因为整理本身是一种逼迫，逼迫我们必须进入思考，——除非你是写应付性的期末总结。这种思考，本质上是一种整理、反思和谋划，以便让每一件物品（事物）如其所然地物归原位。

如果说，期末总结只是一种事务的罗列的话，那么年终叙事则不是。叙事在本质上是讲故事，讲自己一年来所经历的起承转合。生命已经在这一年的岁月中流淌过了，我们需要洞察到那些转折处，滞涩处，充沛处，然后勾勒出一条活的河流来，甚至，比真实经历的生命更为真切，更为神似。

应付性的书写是没有力量的，书写的力量源于行动本身的力量，也源于对行动本身进行反思的深邃与宽广。

所以，请你拿起笔来——

写下这一年来那些惊心动魄的遭遇，它可能是一次调动或漂泊，是与学生的一次冲突，是一次深刻影响你的教研活动，甚至，只是一封信甚至便笺，是一次难忘的谈话。

写下这一年来那些难以忘怀的阅读，它可能是一本或几本特别镌刻进你生命的书籍，虽然，你这一年来可能读过许多书籍，但只有某一本或几本书籍，才是真正和你相互驯养的“玫瑰”，记下它们，让那许许多多的只是相遇却未驯养的“玫瑰”仅仅成为背景。

写下这一年来那些让你欣喜或纠结的课程故事，或许，你在某一刻突然领悟了教育的或教学的部分奥秘，或许，你终于成功地在某个方面获得了突破，在教室里享受到了久违的幸福，甚至，你只是开始做课程，怯生生了做了第一个“爱因斯坦的小板凳”。

写下这一年来那些让你难忘或遗憾的学习经历，你选修了什么课程？你经历了怎样的学习？你从中增强了怎样的经验？或者得到了怎样的教训？

……

最重要的是，要带着爱与痛去书写，用生命去浇灌文字，直到它们在你的泪水与笑声中活起来！

我们需要不断地练习书写，所以，请珍惜年度叙事，让它成为我们生命，或者说，成为我们的职业世界乃至于整个生活世界的无蔽的显现。

小心翼翼地剔除情绪的石子，让情感的水流自然而然地宣泄；

锄掉那些无关紧要的日子，让真正丰盈的岁月得出显现；

依据愿景来剪裁一切，使方向清晰，主题鲜明；

最后，别忘记保留那些最深的痛与欢乐，它们是岁月凝结而成的最美的珍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