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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芾尺牍书法艺术研究 (上)

米芾尺牍书法艺术研究


第一章 绪论

第一节 研究动机

唐末五代之乱,一切文化归于荒废,书道自然也衰落。宋朝的统一,一般的文化逐渐复兴;书法方面,则保存了所谓晋唐的古法。尽管北宋前期专以王羲之书法风格为时尚,但并无出现过复古立场的书法家。有别于唐代之尊崇法度,表以尚意书风,北宋书法在书法史上别具意义。宋四家─蔡襄、苏轼、黄庭坚、米芾,卓然有成,在书法史上各具举足轻重的地位,对后世影响相当深远。

宋四家中,倾毕生于书法艺术之追求者,尽有米芾,故其于书法上之成就不仅特出,更为广博。米芾少学颜、柳、欧,后学褚,从其作品得之必学尽二王的各体;由此可知,米芾是无书不学,先从楷法着手,一步一步地追溯上古,融会贯通,自成「一家书」。古人在书法上一向是保守一个藩篱,惟独米芾与苏轼、黄庭坚诸人,能突破这一界限,成为夭矫跌宕的能手。所以他们的书风,直到南宋初期仍然盛行。米芾又是成就于苏轼和黄庭坚之后,所以他更善于取古人之神而遗其貌,非仅在一点一画上下功夫。米芾传世书迹颇多,赫赫有名者如《论书帖》、《蜀素帖》、《苕溪诗卷》、《元日帖》、《吴江舟中诗》、《致窦先生尺牍》、《珊瑚帖》、《王略帖赞》等,皆是令千古爱好书法艺术者赏玩不已之佳作。

米芾更有理论专书《宝章待访录》与《书史》两卷,为其个人鉴赏书法的实录;另有《海岳名言》一卷,虽然是提纲挈领文词简要的著作,但多经验之谈,足以作为后人研习书法的南针。「书论」亦是米芾于书法艺术上的一大贡献,提倡明白的品评语言,崇尚天真自然的书风,又提及尊晋卑唐的评书标准,态度明确,观点清晰,此点在宋代乃至书法史上都是不可多得的。

米芾书法影响始于南渡之后。北宋有其子友仁、有知,及陈昱;宋室南渡后,高宗开始重视米书,内侄吴琚专学米书,几可乱真。元代鲜于书、赵孟俯都收藏过米书,并给予高度的评价。明代董其昌学米而出之以淡,敛戢元章跳踉之习;清初王铎学米而益之以猛,张皇元章驰骤之势。

宋四家书法各有其特色,但就书法艺术言,米芾最多变,师承最广,专研最深,收藏博德,在宋代书坛上占有举足轻重之地位,而现代学者研究米书者众多,唯鲜有人将尺牍独立论之,于感其颇具研究价值,故兴起一探米芾尺牍之书写背景与书法艺术之动机。

第二节 研究目的

本文以米芾尺牍之书法艺术研究为题,经由米芾所处的时代及生平作品、思想、学书历程等探讨,希望掌握米芾尺牍之书艺美学特色及笔法析论,从而完成以下目标:

一、系统化整理米芾之尺牍数种及尺牍内容研究。

二、给予米芾尺牍的书艺成就以客观的评价。

三、专论米芾笔法及其尺牍上的应用。

第三节 研究方法

本论文的研究方法,可分为以下几点

一、概述法

将米芾之生长背景与书学背景做一探讨。考米芾生平、仕宦、交游、书艺、笔法、论书观点。

二、搜集法

宋代散体书信格式及用语,米芾之生平事迹、学书历程、书迹著录、书法理论的著作、其它著作、宋代至今学者对米芾书艺之评论,举凡相关的论文、期刊、专书等均搜集。

三、分析法

运用分析法,将搜集之资料作归类,将尺牍按时间作一排序,并作书写背景简介与书法艺术赏析。

四、归纳、观察法

对米芾尺牍作一归纳,统整书写时间及背景探究,并观察其用墨、表现手法、章法、布局,作为鉴赏之依据。

五、鉴赏法

以艺术美学的观点,鉴赏分析米芾尺牍。

六、肯定法

以书学角度,肯定米芾的书学价值与历史地位。

第四节 文献探讨

至今已有许多人研究过米芾,不论在其人、其书,甚至其画上都有研究,以研究书法者居多,以下乃于作此研究参阅的部分:

一、高辉阳先生于民国六十二年发表的硕士论文《米芾其人及其书法》,主要探讨米芾之生平与性格,尤其对米芾的生长背景考证得十分精细,可惜对「米芾其人」与「书法」两部分,探究得不够深远。

高氏另有〈米芾宦游考〉之专篇文章,对米芾从少到老的居处、行迹、所为作一探讨,对日后考证尺牍的真伪及书写年代是一大助益。

二、刘正成主编,于公元一九九二年出版的《中国书法全集-宋辽金-米芾一》与《中国书法全集 宋辽金米芾二》二册,为目前米芾作品考释与书迹观摩的最佳参考书籍,但对米芾作品考证、书学理论及笔法着墨未深。

三、郑峰明先生于民国八十九年著作的《米芾书学之研究》一书,对米芾之书学背景、生平、交游、思想、书法作品作一介绍,但可惜的是此书涉略推广而论述则流于浮泛。

四、曹宝麟《抱瓮集》对米芾《箧中帖》、《太师行寄王太史彦舟》、《竹前槐后诗帖》、《乐兄帖》、《拜中岳命作》、《监斗帖》《露筋之碑》、《闰月帖》多所考证,对书写背景及笔法研究之深,又根据文献左证,提出个人见解,不流于世俗之泛说,堪称当前未尽研究之典范论述。

五、另有一些专篇文章对米芾的书风及用笔惟有深入的探索,但就尺牍的专研上,并未有专门提出来研究。

第二章 米芾生平传略

自古颂诗读书之前,皆应对作者及书者有充分的了解,如此才能助于对作品的鉴赏,欣赏中国传统之书艺亦是如此。米芾其人,在《宋史?文苑传》中虽有载录,但仅约三百字左右,大致可了解米芾其人其事,但毕竟失之疏略。所以欲进一步了解米芾,只好借助其它史书或文集。此章节之概述,即以《宋史?文苑传》为纲,辅以其它典籍,钩勒米芾之生平概况,以助于对米书之了解。

第一节 里籍与先人

一、里籍

米芾,初名黻,元佑六年,四十一岁后改作芾,字符章,宋开国勋臣米信五世孙。世居太原,后徙襄阳,故自号襄阳漫士、鹿门居士。以尝知淮阳军,故自称淮阳史。曾监中岳祠,自称中岳外史。晚年定居京口,筑海岳庵以居,因号海岳外史。其余别号尚多。仕至礼部员外郎,唐、宋礼部员外郎中掌省中文翰,称南宫舍人,故人称米南宫。

其里籍据《宋史-文苑传》云:「米芾,字符章,吴人也。」[1]《宣和书谱》云:「文臣米芾,字符章,初居太原,后为襄阳人。」[2]依《宣和书谱》所载,米芾曾居住过太原、襄阳,但宋史何以称作吴人?依宋《京口耆旧传》云:「其父尝家襄阳,未几迁丹徒,故国史书称曰吴人。」[3]又明方信儒云:「宝晋米公世居太原,后徙襄阳,自公始定居润州。」[4]由上述记载,可知米芾祖先世居太原,迨其父时迁居襄阳,中年仕宦后,经过润州,喜其山川风土,始定居润州。润州即今江苏镇江。按曹宝麟《米芾年表》,米芾定居润州在四十五岁,故宋史称其为吴人,乃指中年以后之事。

二、先人

《宋史?文苑传》但云:「米芾,字符章,吴人也,以母侍宣仁后藩邸旧恩,补含光尉。」[5]以此之米芾以其母曾侍宣仁后之旧恩,得以进入仕途。宋《京口耆旧传》云:「其先以武干显,母阎氏与宣仁后有藩邸之旧,以恩入侍。」[6]由此之米芾先人是以武事获求俸禄。五世祖米信是宋初功臣,高曾祖辈多是武臣,其父米佐始为书儒,其母阎氏乃英宗皇后乳娘,被赐为丹阳太君,因此承受母荫,得补含光尉,延入仕途。

第二节 米芾之生平事迹

一、生卒年

米芾寿考,有谓四十九者[7],亦有谓四十八者[8]。蔡肇米元章墓志铭则谓:「享年五十有七」[9]。而当今日本「宋史提要编纂协力委员会」出版之宋人传记索引谓享年六十[10]。众说纷纭,不胜列举。

二、仕宦

米芾入仕虽早,也曾经有过抱负,但大抵均为地方县官,职微权轻。其在中央任职,仅为受知于宋徽宗,曾召入为书画学博士,擢为礼部员外郎,但旋即以言者罢去,下放知淮阳军。可惜这段佳缘维持不到二年,后虽迁礼部员外郎,未入拜,而弹章言其「出身冗浊,冒玷兹选,无以训示四方。」[11]遂下旨罢去,出知淮阳军。米芾希望利用手中微薄的权力为社会出力,落得的却是「白简逐出」、「仕数困踬」的结局。他只得玩忽公事,最后沉浸到书画之中作他的「逍遥游」。无可奈何,分明是一种不甘失落和自我完善的精神胜利的心态。并且,他不得不以自嘲嘲人,韬晦放浪的反常言行周旋于官场和社会,并将这种心理状态倾泻于自己的书画艺术,以期求得心理的平衡。

按曹宝麟的整理,米芾宦历如下:一、秘书省校书郎;二、含光县尉;三、临桂县尉;四、长沙从事;五、杭州观察推官;六、淮南幕府;七、润州州学教授;八、雍丘县令;九、监中岳庙;十、涟水军使;十一、发运司管勾文字;十二、蔡河拨发;十三、太常博士;十四、监洞霄宫;十五、无为军使;十六、书画博士[12]。若到书画博士时为十五任,那么可能他不把监洞霄宫计算在内,因为他任无为军自称为「复官」。有书记载米芾未入拜而弹章已上,因被白简逐出。然而元?周密《云烟过眼录?天台谢奕修养浩斋所藏》(卷下)中分明记载了「尚书礼部员外郎米芾审定」的《辨印帖》,可证此说乃属耳食。所以在其宦迹中理应再加上:十七、礼部员外郎;十八、淮阳军使。

三、人品与习性

(一)交世故

米芾「交世故」的利器最有效的就是他的绝技─书画。只须是权要,他一概可用书画作敲门砖而登堂入室,踞为上席。在诸宰相中,除了蔡确、司马光、吕公着等少数人外,历朝相府无不有他的履迹身影。而他与苏轼、黄庭坚、秦观、蔡肇等人的交游,大多是以书画作为媒介而见诸记载的。另有「交世故」知招数─畸行诡迹和奇谈怪论。不得不承认这有一半是出自其颠的天性。董友知对米芾此一颠狂个性有十分的见解:

  「其实,他根本不颠。这里,开展来说,张颠、素狂、杨疯子,也并非真的『颠、狂、疯』;就是阮籍与李白醉酒,醉意也不全在于酒。这些著名的大书家,封建社会的显赫人物,一者,心目深处憧憬着非常强烈的名禄诱惑力,可又不情愿周旋于腐败官僚圈子里的背俗环境;他们胸中的正义抱负实现不了,却又控制不住内心世界的情懑发泄,时时还在斥责讥讽权贵。二者,在帝王统治下,本人身分已大白天下,面临险恶形势,出于万般无奈,才以酒消愁,借故颠狂,无非是权作保护自己,与世抗争的一种手段。鉴此,若不能认知米芾的机敏智慧是不公平的,但如不能明察其佯狂作颠也是不实际的。他的独特性格就在于既能压抑自己的天才和睿智,又能曲从别人嘲弄与自我摧残,以便在新旧档的激烈倾轧中应付优游,这恰恰是他真正聪明的自然流露和意念体现。」[13] 再说,他戴高帽,着深衣,全然「不用世法」,虽被讥为「活卦影」而不顾,他是唯恐别人不注意他的。生为宋朝人的米芾,确爱着唐服,众人皆奇之,使他给人格格不入,不易相处的感觉,遂于现实的官场文化中,处处受排挤,蔡肇云:「风神潇散,是其一流人也,举止颉颃,不能与世俯仰,故仕数困踬。冠服用唐人规制,所至人聚观之。」[14]

(二)洁癖

米芾洗手不用巾拭,相拍至干之类的事,为宋人所津津乐道。自己的私人用具只要被他人拿过,嫌赃会一连喜好多次,而将鞋子洗破。长期的心理扭曲有可能使始米芾沾染种种行为上的怪癖。然而,全面的考察米芾,以现代心理学和行为科学的理论来剖析米芾的「洁癖」,结论或许并非那样简单。作为社会存在的米芾,满目满心的累累伤痕和层层污垢一直缠绕着这个极端清高自负的人物,这是他苦痛终生的事。他必须也必然会作出心理上的防备以求解脱。

(三)喜好佛学

从米芾留下来的书迹可见一般,如《天衣怀禅师碑》、《法华台诗》、《方圆庵记》、《跋头陀寺碑》、《明道观壁记》等。翁方纲更从《米海岳年谱》中记载一段米芾过世前近乎羽化的过程:「《志林》云:『米元章晚年学禅有得,知淮阳军未卒,先一月,作亲朋别书,焚其所好书画奇物,造香柟木棺,饮食坐卧书判其中。前七日,不茹荤,更衣沐浴,焚香清坐而已。及期,遍请郡寮,举拂示众曰:『众香国中来,众香国中去。』掷拂合掌而逝。』」[15]

四、交友

米芾有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互相鼓励提携,人生路上不感孤独,且经由同一事物的热衷,可互通有无,彼此砥砺。他一生中有不少书画之友,自然为他提供许多创作技巧及鉴赏之法。以下仅列出几位:

(一)苏轼

米苏认识于元丰五年。元丰三年,东坡因作诗讥评时政,被贬为黄州团练副使,谪居黄州。米芾亦于此时离开长沙掾之职,漫游四海,元丰五年旅居至杭州近郊,与黄州不远,故前往拜谒东坡,易苏民云:「轼四十七岁,在黄州。……是月(三月),米芾初因马梦得来谒,馆于雪堂,遂与订交。」[16]此虽为二人初次见面,但基于彼此书画上的同好,颇好相见恨晚之情,东坡不仅将珍藏之吴道子《释迦佛图》予共赏,并亲绘一幅《枯木竹石图》赠之。在书法上,东坡亦以自己多年的学书经验,提供米芾学书应摆脱唐法,以晋人为尚方是。米芾采其意见,弃唐入晋,体会晋书之高雅气韵,进而钻研之,以成其日后为研究晋书的专家,易对其日后发展有深远的影响。米苏二人相差十五岁之多,但基于二人对文学与艺术的共同喜好,竟能成为相知相惜的忘年之交。尤其东坡贵为跛宋文坛领袖,米芾与东坡交往,当然亦可认识许多文友,加上东坡多次对米芾的奖掖,不仅对其学养、书画有深远影响,更奠定米芾于北宋艺坛的地位。

(二)王安石

米芾与王安石的交游可见于《宝晋英光集》:「盖仆元丰六年,赴希道(即刘庠)金陵从事之辟,会公谪居,始识公于钟山。」[17] 此为二人相识之始。二人共同兴趣为书法,王安石少时尝学唐人杨凝式书,但无人得识,至米芾观其字,以其多年之学书经验,即知出于杨凝式,令王安石大为叹服,也因此成为书学好友。王安石长米芾三十岁,且于政治地位又是如此悬殊,因此二人交往并不频繁,多仅于王安石爱才惜才之心而颇关爱而已。

(三)蔡肇

王安石谪居钟山之时,蔡肇从学于安石,藉由此故,米芾得与蔡肇相交,米芾之墓志铭即由蔡肇执笔,可之二人相交之深。蔡肇云:「余元丰初谒荆国王文公于金陵,公(指米芾)以诗文贽见,文公于人材少所许可,摘取佳句,书之便面,由是始识公,故为之铭。」[18] 米芾与蔡肇二人相识于元丰六年,或于二人之年龄与社会地位皆相仿,且皆能文善诗好山水画,自然成为好友。高辉阳云:「蔡肇,……能文善诗,工画山水,米芾定居润州后,与其交往更密,游山登楼,相与唱和。」[19]中年后,米芾定居润州,二人交往更频繁,为米芾晚年挚友。

(四)薛绍彭、刘泾此二人与米芾是同辈,他们的共同兴趣是收藏古书画。米芾曾有一首诗描述其况,诗云:「唐满书奁晋不收,却缘自不信双眸,发狂为报豢龙子,不怕人称米薛刘。」[20] 「铁三角」的关系,自非一般雍夫俗子可比。所以向刘泾收得佳画,米芾即寄以诗云:「刘郎收画早甚卑,折枝花草首徐熙,十年之后始闻道,取吾韩戴为神寄,迩来白首进道奥,学者信有髓与皮。」[21]刘泾之收藏书画,由「皮」而「髓」,米芾即称赞其「进道奥」矣,足见良师益友之可贵。米芾与薛绍彭的关系,最重要的不是称兄道弟,或往来酬酢的饭局,而是谈艺论道深深吸引了对方。米芾《自涟漪寄薛郎中绍彭》诗云:「老来书兴独未忘,颇得薛老共徜徉。」[22]米薛能在彼此切磋琢磨中,获致书法上相同的成就,洵为千古美谈。

第三章 宋代散体书信概述

欲研究米芾尺牍,便应把宋代及同时代的书信格式及用与作一番了解,于是列出以下之项目。宋代古文,以柳开为最早,尹洙、穆修继之,至欧阳修始大盛焉。范文正公〈尹师鲁集序〉曰:「五代文体薄弱,皇朝柳仲涂起而麾之,洎杨大年专事藻饰,谓古道不适于用,废而弗学者久之,师鲁与穆修长力为古文,欧阳永淑从而振之,由是天下之文,一变而古。」言宋初古文之渲变甚明。初始,「西昆派」尚声偶之势正盛,古文绌焉。至苏子美兄弟与穆修、尹洙出,复倡古文,书信皆以古文出之,及欧阳修出,卓然唯一代古文宗匠。三苏、曾巩之伦皆出其门,王安石异围殴公推挽,而与欧公并也。其先后为古文书,又有范仲淹、宋祈、刘敞、司马光等,古文遂盛,书信亦多以古文为之。南宋古文,皆承北宋之风。至于程朱一派性理散文,亦为散体。盖道学至宋始盛,其影响于文学亦甚大。自堂以来,言古文者,虽渐去华就朴,为文必衷经术,然仅有时因文见道而已。及道学派出,然后拯力以求道学之所在,而不屑于文,以为徒雕琢其辞,亦末乎云尔。论宋代书体,以书启为主,笺已公文化矣。启皆以四六行之,书则有骈有散,而以散体为多,理学论函尤重内容而略修辞也。且自宋代,始重书函,《宋始艺文志》颇多刀笔、书尺类尺牍书籍之存录,而《圣宋明贤五百家播芳大全》之重实用性,较其它总集尤为显明。又有研究四六之书籍,亦多批评四六之作,又有《书叙指南》、《翰苑新书》,可知宋代对于书信之重视,已超越前此者也。宋代最常见的书信格式多于首曰「某启」,末则署发收信名衔,即「某致书于某」也。

第一节 书之格式

一、具收发信人者

(一)首发信人,末发收信人皆具,「某启…某再拜某某」之格式,宋代最为普遍,以其用语不同举下例以明之。 1.「修启…不宣。修再拜 端明侍读留台执事。三月初二日。」[23] 2.「抃启…谨奉手启陈谢不宣。抃顿首 知府舍人阁下。」[24] 3.「襄启…不具。襄上 公谨左右。」[25] 4.「绛顿首…匆匆不宣。绛再拜 从事同年兄。十七日。」[26] 5.「芾皇恐…不具。芾顿首 司谏台前。」[27]

(二)首书收信人,末署收发信人者:此格式较罕见。 1.「云夫七弟…十月十一日。兄庭坚报云夫七弟。」[28]

(三)首书发信人,末署发信人:「某再拜某某…某白。」此格式元代较为普遍,宋前已见,明清亦皆有之。 1.「某再拜圣俞二哥…不宣,某白。」[29] 2.「某惶悚顿首上党三哥良执…某顿首。」[30]

(四)首末皆具收发信人者,宋元偶有之,明清未见。 1.「轼奉寄若虚总管贤弟…不宣。轼书奉若虚总管贤弟。」[31] 2.「汾阳郭忠恕致书答英公大师…不宣。迁客郭忠恕达英公大师座前十二月二十五日。」[32]

(五)首书发信人而未略者:「某致书某某…。」宋元明清不乏其例,清代尤多。 1.「修顿首白秀才足下…幸察。」[33] 2.「巩顿首载拜舍人先生…不宣。」[34] 3.「轼顿首文潜县丞张君足下…。」[35]

(六)首略而末具发收信人者:「…某致书某某。」宋元不多,明清两代则应用甚为普遍。 1.「…彦博启安抚资政。」[36]

(七)首书收信人,末署发信人者,唐已有,宋元明不多见,清代甚为普及。 1.「元珍学士…修拜曰,八月二十四日。」[37]

二、谨署发信人者

(一)书之首末皆署发信人者,宋代之例较多,元明清较少。 1.「修白…修再拜。」[38] 2.「清臣启…清臣顿首。」[39] 3.「琦再拜启…琦再拜启。」[40] 4.「彦博启…彦博启。」[41] 5.「芾再启…芾再拜。」[42]

(二)仅首署发信人而末略者,宋代较多,元明清较罕见。 1.「希白…。」[43] 2.「修白…。」[44] 3.「某启…。」[45] 4.「轼启…。」[46]

(三)首略而末具发信人者,宋元均有其例,明清则甚为普遍。 1.「…某启上。」「…某又上。」「…某上启。」[47] 2.「顿首…某再拜。」[48] 3.「…巩再拜。」[49]

三、仅书收信人者,多书于首。此格式宋元明罕见,清稍多。 1.「运判阁下…。」[50]

四、其它格式

(一)家书之格式与一般朋友书信格式大同小异,惟多省略客套语。资举家书与平辈及家训与晚辈之例。

  1. 「某拜上三哥监簿…」[51] 2. 「子由弟…。」[52] 3. 「三郎四郎…不具 叔押报。」[53] 4. 「…不具,吾书达通理十二郎。」[54]

第二节 上书、启、笺、状等格式

宋代后之上书,几与一般书信无别,有「与丞相书」而不称「上书」者,可知「上书」与「书」之界限已渐泯灭矣!兹就所见者略述之。

一、上书:以其为上行书信,故行文至为严谨。

(一)首明发收信者,末署名或有或无。

1.「后二月五日开再拜谨奉书于执事…开再拜。」[55]

2.「某月日某谨再拜献书知府待制阁下…。」[56]

3.「月日具官某献书太师潞公执事…。」[57]

(二)首书发信人者,末署名或有或无。

 1.「某启…不任恳切忧惶之至,不宣,某再拜。」[58]

 2.「某启…伏惟疏密尚书台候起居万福。」[59]

 3.「某启…伏惟以道以寿,下情不任惓惓之至。」[60]

(三)末署发信人者,为例不多。

1.「…不任惶恐战栗之极。仲淹惶恐再拜。」[61]

    2.「…不宣,轼再拜。」[62]

(四)首书收信人,信末署名或有或无。

 1.「正言执事…不宣。」[63]

2.「内翰执事…。」[64]

3.「参政侍郎阁下…。」[65]

二、启:宋元明清皆有启,宋代甚多,后渐少,可知启至现代已没落矣。

(一)首曰某启者:宋代一般书信,亦多首曰「某启」,宜辨之。 1.「某启…。」[66] 2.「右某启:伏念某…。」[67] 3.「右轼启…。」[68]

(二)首曰「再拜」。 1.「再拜,伏蒙入赞机政…不任祝颂之至。」[69] 2.「修再拜天赐友兄足下…。」[70]

(三)以「兹者」、「此者」、「向者」始言。 1.「兹者,伏承宝文内翰…。」[71] 2.「向者某官奏南司之课…。」[72]

(四)以「伏案」「伏以」「伏念」「伏自」「伏蒙」「伏承」始言者,以「伏审」「伏以」为多。 1.伏审(1)「伏审判府司徒侍中宠词上宰…。」[73] (2)「伏审光奉帝诏,入持国枢…。」[74] 2.伏以(1)「伏以朋友道缺…。」[75] (2)「伏以副疆阻阔…。」[76] 3.伏念 (1)「伏念安石孤穷之人…。」[77] (2)「伏念倾盖如故…。」[78] 4.伏蒙 (1)「伏蒙过采浮议…临启怔忪,果于得请。」[79]

(五)以「窃审」「窃以」「窃承」始言者。 1. 窃审 (1)「窃审抗言辞宠…。」[80] (2)「窃审擢自南宫…。」[81] 2. 窃以 (1)「窃以天下之事…。」[82] 3. 窃承(1)「窃承显奉制恩…。」[83]

   (六)以「恭审」始言者。 1.「恭审肃被宠灵…。」[84] (七)以「承闻」「兹审」「某闻」「某」等始言者。 1.「承闻大号,登用正人…。」[85] 2.「近审新命…祝颂之素,写述难周。」[86] 3.「襄闻古者师氏教女以…。」[87]

三、状、笺、简、札、剳子。

(一)状:状于宋代后作为公文者甚多,行文多以四六。 (二)笺:宋明之笺多作公文。(三)简:多称「书」之较简短者,故又称「书简」,或与书别立,或合置。 (四)札:如今之便条,省略称谓、客套语。(五)剳子:多为奏议性质。

第四章 米芾尺牍

前一章以概述宋代尺牍之文学部分为主,此章节结合艺术与历史性,初步探讨米芾尺牍。第一节鲜论米芾之书学思想,后一节乃通篇概缆米芾所有尺牍。

第一节 米芾之书学思想

一、渊源

(一)自古说法米芾之书,宋史称其「得王献之笔意」,宣和书谱谓「书学羲之,篆宗史籀,隶法师宜官」,司陵翰墨志谓其「收六朝翰墨,副在笔端」,洞天清禄集谓其「本学颜」,韵语阳秋谓「始学罗逊、濮王书,其变体出于王子敬」,周必大谓「初学罗让书」,曾觌谓其「早年涉学既多,晚乃则法钟、王」,范成大谓「米书初自沈传师来,后入大令之室」,吕企中谓「始学颜书,已而厌其俗,闻有李邕法,又恶之,遂学沈传师」,李简士谓其「远绍王右军」,都穆称其「入晋人之室」,陆完谓其小楷,「用笔妙处,极得右军乐毅论法」,苍韵轩碑跋谓其「自晋、唐诸名家出」,文彭云:「或言其书自沈传师来,晚学李北海」,王世贞谓其「源自王大令、褚河南」,王铎谓其「书本羲、献」,「得兰亭、圣教天趣」,书槩则谓其书「大段出于河南,而复善摹各体」。[88]

(二)自述书学韩侂胄所刻的《阅古堂帖》(后改为《群玉堂帖》)第八卷有一篇米芾的自述书书学,举出他学书由颜真卿而柳公权,而欧阳询,而褚遂良、而段文昌、后是法帖,晚乃学历书的《刘宽碑》、篆书的《咀楚文》、《石鼓文》和《钟鼎文》,而书壁则学沈传师,但沈长于大字,拙于小字,米芾遂不取其小字。

二、「集古字」到「开创书风」有人曾笑米芾的字是「集古字」,但后人皆谓米芾能学古而出新意。他对前人的评论很苛刻,崇拜羲、献,却又大言:「一洗二王恶札,照耀皇宗万古。」其实真知者皆明了米芾的学习既非好高骛远、见异思迁,也不拘守一家,泥古不化。他善于博采众艺,形成自己的面貌。所以当他自己说到老才自成一家,别人见了「不知何以为祖」。他论古代书家都是各各不同的,贬斥那种专事模仿的书法为最不足道的「奴书」。这说明了米芾学古人书善于取其神而遗其貌,不是在一点一划上下功夫。

三、得笔所谓「得笔」除指用笔之外,还包括了分布与结体。米芾主张字的分布与结体,要在统一中求变化,在变化中达到统一,把裹与藏、肥与瘦、疏与密、繁与简等对立的因素融为一体,达到「稳不俗,阴不怪,老不枯,润不肥」,就是「骨筋、皮肉、脂泽、风神皆全,犹如一佳士也。」米芾重视整体气韵,兼顾细部的完美,因而书写时能够左右顾盼,前后呼应;行与行之间以及每一行之中各有正、侧、掩、仰,其间正、侧、掩、仰的程度右各有不同,书写前意在笔先,胸有成竹,书写过程中随遇而变,独出机巧。米芾书法中时常有侧倾的体势,欲左先右,欲扬先抑,都是为了增加跌宕磊落的风姿、骏快跳跃的神气,出于天真自然绝不矫柔造作。后来学米的人,有的只从某一点上去学,形成「偏欹」或「步入狂狠」,失去了米芾的风韵。这种情形,在很大程度上由于书学米芾一家,未能博综众艺,所以降低了书法的艺术性。

四、刷字

米芾曾自称「刷字」,并借以区别于别人的「勒字」、「排字」、「描字」、「画字」。从不受约束、秉笔直书来说,称「刷」未尝不可,从处处讲求得笔、力尽精微来说,非一个「刷」字所能概括。《海岳名言》云:海岳以书学博士召对,上问本朝以书名世者凡数人,海岳各以其人对曰:「蔡京不得笔,蔡卞得笔而乏逸韵,蔡相勒字,沈辽排字,黄庭坚描字,苏轼画字。」上复问,卿书如何?对曰:臣书刷字。[89]

《续书谱》论用笔有「悬针」与「垂露」之说,并以「无垂不缩,无往不收」作为「悬针」、「垂露」说的解释,凡此,都是要求作书时运用中锋、藏锋以增加内在的骨力,成为后来书家讲求笔法的一个准则。

五、运笔

米芾的运笔变化多,是历来评论者公认的。他自己曾得意的说:「善书者只有一笔,我独有四面。」他用「三」字「三划异」表明他不满足于用笔的平板和缺乏变化,力求在统一中求「异」。按照这种说法,哪怕一个简单的「三」字,三画的长短、间距、起笔落笔和呼应、映带应有不同,这才能产生错综变化的美。当然,在一作品中,任一字并非孤立的,除讲求单字的「异」,更须顾及上下左右的许多字相契合而产生变化,绝不能刻版的规定,不然又违反了「『三』字三划异」的原则要求了。运笔纵横挥洒,满纸弥漫着精力、猛厉的力量和逼人的才华,又处处流露出敏捷的智慧,似乎毫无顾忌,确时时透露着深思熟虑的痕迹。

六、个性化的书风

米芾长期沉浸于大量的古代书法名迹之中,并作过极为深入的研究。他毕生明确的寻求着「随意落笔,皆得自然,备其古雅」[90]的理想境界,这与「志气和平,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的传统艺术思想完全一致。

按理来讲,他应当或者可能像他的先辈,或向同时代的某些书法家那样,开创出一派平和简静的书风。然却非如此,甚至与被称为「颠狂」的怀素、杨凝式的书风也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在我国书法艺术始上帝依次掀起了志气浩荡,既「激」且「厉」的波澜。米芾书法如其气质,充满情感但却理智。后人评其书法如「快剑斫阵」[91]、「弩射千里」[92]、「风樯阵马、沉着痛快」、「天马脱衔」,确实是从运笔技巧和对书法直观的角度道出了米芾书艺的特点,即能在大胆放纵的笔势之中注意到笔豪的收放统摄;结字不拘成法,旺盛的笔势穿梭其间,有如疾风中的船帆,硝烟坚的战马,势不可遏而稳健有力。然结合米幅的内心世界及其所有的书法作品来作一番分析,其间还有更深的美学意义。

米芾的书法结体,统一在这样的情绪世界里,欹正相生,给人一种绝处逢生的感受,但仔细观察,左倾右倒,没有一个平稳安详的结构,这在米芾之前任何一家的书作里都很难找到类似的风貌。他把「故作异」转入「自然异」,在布白上,他每以大块空白与紧凑的点化作强烈的对比,从而增强视觉效果。在倾倒的结体中,往往突出一、二主笔,作为异常挺拔的支柱,以求得结体的平衡。其不衫不履、随意布势、字字追随的章法,统摄于一种信念之中。

联系米芾毕生追求的那种成为宣言式的艺术境界,充其量式某种矫枉过正的表现。强烈的个性受到长期的压抑,理智的神经清醒的意识到无法压抑也无法抗争,但它们最终依然在清醒的理智的支配下用另一种情绪喷发出来了;率意放纵的笔法,奇诡颠逸的结体,放浪形骸的布势,不正是米芾书法艺术所淋漓尽致的寓示的情情绪世界和清澈的理智世界吗?下笔如飞,纵横挥洒,理智的神经又牵动着自我警觉的鞭勒,「沉着」的笔势与颠意的艺术世界与「痛快」的本来性情又天衣无缝的揉合在字里行间,丝丝入扣的提按顿挫随着清晰的自控意识在米芾笔下,这难道不是米芾精警缜密的内心世界与深藏的清醒理智吗?

七、作品类型

由于各个时期感受的差异、不同的对象和不同的心境及功力、学力、艺术样式的不同,米芾的书艺除了有其基本的风格外,也存在一些个别差异。后人沈培芳将其传世书作分为四种类型[93]。

(一)小字与跋尾书此乃米芾自恃甚高之作,如《王略帖》赞、褚模《兰亭序》跋、《向太后挽词》等。这类书作笔致精到,字字珠黍,结体相对平正,可能因静居面对珍藏先贤珍迹时,既与纷陈的乱世暂时隔绝,又可暂时平息往日那种自我忧虑的矛盾心态,得以从容构思落笔以求先贤的艺术成就相匹配的缘故。想必势在那种「沐手命笔」的创作状态中写成的。

(二)大字作品如《虹县诗》、《多景楼诗》等。气势恢弘,笔力扛鼎,莫色丰富,沉着痛快,是米芾「刷」字的典型风格。这些作品,落笔着纸重,速度快,取涩势,借助笔与纸面较大的摩擦力,表现出特有的蓬勃生气和胆魂。

(三)临古作品凝神静气,讲求神韵,力求形神兼蓄,如传世王献之《东山帖》、《中秋帖》、陆柬之《五言兰亭诗》等。尽管神态皆肖,但勾趯波发之间,往往显出米芾特有的英俊剽悍之气和跳当的习气。这些作品,鉴赏家均曾暗示是米芾伪作,想来是为爱古之心所驱使,不愿点破而已。

(四)书札笔致最为率意放纵,结体倾侧奇险,转换多机巧锋芒。在米芾大量的书作里,字体大小其正悬殊最大并偶有涂改的作品,为此一类,可视作米芾风格的典型代表。

八、论书观点[94]

(一)把笔轻

将把笔视如无物,只要「心手虚」,就不受笔的拘束,便能挥写字如,达到「振迅」与「天真」的目的;写到熟练时,再求变化,自然会生出意想不到的巧妙。

(二)得笔

字的骨、筋、皮、肉的线条遒劲、美观,脂泽和风神的结构要求统一。

(三)三不同笔法

「三」字应有长短不一的距离,写来自然生动。每字书写前应思考,后下笔。

(四)「使毫」和「行墨」之相辅相成「使毫」和「行墨」要达到浑然天成的境界,有如莼菜丝似的柔和,使人看字而生快感。

(五)「圆」与「褊」「圆」是浑厚,「褊」是涩弱,不论用的是中锋或偏锋,只要运笔得法,便不至于褊。米书中多运用涩笔,因为他敢用涩,所以能够「沉着」挥毫;写至精熟时,便生「痛快」,这是学米书最难的一关。


第二节 米芾尺牍之探究

一、《盛制帖》

 

(一)释文:盛制珍藏,荣感。日夕为相识拉出,遂未得前见。寒光之作,固所愿也。一两日面纳次。黻顿首。天启亲。

(二) 简介: 1. 此为致蔡肇书札。 2. 蔡天启(蔡肇),润州丹扬人,尝先后从王安石、苏轼学。 3. 此帖为元丰五年赴金陵幕,会主者谪去,因见王安石之时。此时天启正从荆公读书于钟山也。此处主者乃指刘庠。故知此帖乃米黻书于金陵,而时正为元丰五年。元丰六年(公元一○八三年),米芾因刘庠之荐引,而往金陵拟谋「从事」之职。[1],遂告落空。此时正值王安石谪居金陵钟山,米芾以诗文贽见。介甫于人向少称许,然于米氏诗文却颇赏识[2],并与之共论书法[3],米芾于观赏王荆公书法后,鉴别出其所受唐代书家杨凝式之影响,王大为叹服,谓「无人知之」[4]。此时米芾年仅三十三,然其惊人之鉴赏能力,业已显现。

另米芾死后,其「墓志铭」之作者蔡肇,亦于此时相识,盖蔡乃王之门人,时正在帐下。补:刘庠,宋颜子,字希道,中进士第。英宗求直言,庠上书论时事,除监察御史里行,帝不豫,储嗣未正,庠疏颖王长且贤,宜使日侍禁中。神宗立,迁右司谏,历知开封府,王安石欲见之,竟不往,奏论新法,不附安石。元佑初加枢密直学士,知渭州卒,庠有吏能,淹通历代史,安石称其博。

(三)艺术赏析:

1. 因是信札,所以风骨超逸,通帖观之,行草相间,愈写愈见精神。

2. 首行起始,出之以行书,接着以草为主,行笔迅猛而带涩势,圆劲流畅而不飘浮。写至款字「黻顿首」处,此时笔锋上的墨已不多,行笔意如游丝,亦如粉蝶戏花,蜻蜓拂水。然而事虽言明,意犹未尽,空纸尚在,遂又笔酣墨饱,纵情挥洒。直至「天启亲」三字雄立乃止。其癫狂怪癖,纵情肆意之态如在眼前。

3. 细观整幅作品,第一行与后三行的字体不一致,「盛制珍藏」四字展露此作品给人的感觉应是向外伸展但带有些刻意笔触;而「荣感日夕」以下却有信笔写来,连绵一贯到底之流畅感,越写越畅快,至最后款字「黻顿首」一笔带起,末笔往上一挑,附加一点,使整幅作品意更饱满,气不外漏。虽然首四字给人庄重,小心翼翼之感,但「荣感日夕」四字调和了上下的意态,由慢而快的速度,把米芾信手执笔意犹未尽的心情表露无疑,更潇洒写出「天启亲」三字。后有董其昌跋:「老米此尺牍似为蔡天启作,笔墨字形之妙尽见于此。」

4. 整体言之,此帖竦瘦节体尚多,意态奇出。

 二、《乱道帖》

(一)释文:向乱道在陈十七处,可取和,及未?寒光旦夕以恶诗奉承。花卉想已盛矣。修中计已到官。黻顿首。

(二) 简介: 1. 此为致蔡肇书札。 2. 按曹宝麟说法:有人取帖首二字,定名为《向乱》,大误。「乱道」意为「乱说」,乃宋人谦称时已诗作之语,如欧阳修《答连职方书》云:「乱道《思颖诗》一卷,粗以见志,闲中可资一噱。」帖云「取和」,即见旨归矣。

(三)艺术赏析:

1. 米芾此帖快剑斲阵的气势,行云流水般的节奏,把自己的内心世界及娴熟技巧表现的淋漓尽致。

2. 米芾大胆的突破了「笔笔中锋」的模式,妙用侧锋,多用转笔。

3. 此幅作品多用连笔,如「陈十七处」、「可取」、「和及」、「寒光」、「旦夕」、「想已盛」,看似十分巧妙,但余观点而论,在一串连笔与下一串连笔之间,似乎有意断之缺憾。如「陈十七处」和「可取」之间,「处」与「可」之间的意断了,可能与「处」的末笔厚重与「可」的始笔细而轻有关。又「寒光」与「旦夕」更明显,「光」的末笔有下顿痕迹,更与「旦」的始笔没有直接的关联,但是「旦」以下的「夕」、「以」二字,却做到了笔断意连。第三行的「花」、「卉」二字,相连过紧,虽意断,却意过饱而不舒朗;但就字的姿态来看,「花」字正稍倾,「卉」左倾,使字生动起来;尤其「卉」的末笔,若不经意,短竖轻灵,若燕尾,更贴近整幅作品的轻巧灵动,这比单纯的悬针笔法更加高妙。末字「官」的末笔,以轻巧的捺笔表现,为整幅作品增添了些许趣味。

4. 就字的结构性而言,余以为「和及」二字表现极佳,二字稍左倾,「和」字紧缩,「及」上紧下放,使字与字之间,形成了腰线的美感,若「及」的末笔能不将空间对分,更为完美。

 三、《郡官帖》

 (一)释文:黻启。前人回,郡官访及,方下船着公服,又欲即行,故草草数字,必不怪也。辄假小舟至郭送彦诚观师还寺,舟至即西,至幸如期,少顷至也。余到润留书复古次。百冗草草。黻顿首。不二禅师故人。

(二)简介: 1. 此为致不二禅师书札。 2. 不二禅师即比丘守一。此僧曾撰《杭州龙井山方圆庵记》。住在秀州(今浙江嘉兴)本觉寺,为云门宗七世传人。 3. 米芾书此帖时应任杭州观察推官[5]。

【按】: 4. 由释文可知,米黻书此帖时行踪来去不定,亦可说有仓促之感,虽前人(曹宝麟)考为元丰末年任杭州观察推官时所作,余以为此帖最为可能元丰三年至七年作,乃因米此时从苏轼学晋人书,而最有可能在元丰七年,七年正月,苏轼移汝州,四月别黄州,虽二人交情尚非深入,但米黻崇尚苏轼从他的行迹不难考出[6]。但无疑的一点是此帖绝不会晚至元丰八年,因是年米黻丁母忧去杭州任,米黻一直在丹徒居丧。[7] 余信(1074-1134),字彦诚,遂安人。轻财好义,折节下士,宣和初盗起,纠率里豪,扞蔽乡曲,以功补承信仰,调青州准备差遣,绍兴四年卒,年六十一[8]。 5. 此处的「润」当指润州。米芾在杭州任内,曾赴镇江,并上长江岸北固山之甘露寺,浏览名胜,搜赏书画[9]。就可稽文献言,此系米氏复润州之最早记载。时米年三十四、五岁[10]。「余到润留书复古次」正为此作了最好的批注。

(三)艺术赏析:

1. 在米芾的书学思想中,有两个中心,一是追求平淡天成、率真自然的趣味;二是追求高股脱俗的格调。

这两点是他取法晋人书法的内在根源。米芾虽有精能之至的仿古功夫,但他并没有拜倒在前人脚下。的确,米芾是打入传统再走出传统,他走的是一条集古出新的道路,兼顾传统与创新两极而不偏废任何一端。继承传统使米芾得以免除古典派势力的攻讦,而致力创新则又使他不会平平庸庸,落入俗流。

2. 《郡官帖》整幅作品十分协调,美中不足的是第三、四行字稍大,但仍不影响整体美感。这样的优点在于米芾的尺牍是思及此处,下笔直书,固显得自然而人性化。但此时的作品,仍处于自创风格与拟古的浑沌阶段,不免遗留二王之风,惟字的结构已明显有了米风,这也带动了整体个格调、意趣及造型特征的发展。

3. 行气方面略显中规中举,可能和篇幅与字的大小有关,没有作太大的摆动。倒数第二行「芾顿首」,一竖挥洒而下,将意贯下,承接「不二禅师故人」,使末六字和整篇一气呵成。

 四、《雨寒帖》

 (一)释文:黻顿首。雨寒安胜。不知在施水资圣,奉寻不见,怏怏!张公必相见,晚归可少□。黻顿首。彦诚□□观师同。

(二)简介: 1. 此为致彦诚书札。 2. 「彦诚」已见《郡官帖》,故二帖必不相远。 3. 「资圣」大剎,在雪窦山中(今浙江奉化),其时米芾当有浙东之行。

(三)艺术赏析:

1. 此帖虽可猜测与《郡官帖》相去不远,但断非同一时之作。

2. 余以为《雨寒帖》艺术成就不及《郡官帖》,虽字形没有太大的差异,但前者稍嫌潦草与漫不经意,字的大小也不是很协调,如「见」与「归」之间夹着一个「晚」字,此「晚」字细小,三个字就逊色了。「相见晚归可少」这六字的行气虽呈一直线,但各个字看似关联性不高,这是《雨寒帖》最大的弱点。

3. 最后「彦诚」二字和《郡官帖》的截然不同,由此更能断定此二作非一时也。《郡官帖》的「彦诚」较沉稳,《雨寒帖》的「彦诚」较活泼,唯后者的字体和整幅作品不协调。
 五、《相从帖》

(一)释文:黻叩头。相从之久,一旦远别,当持手潸涕,乃以大雨为解,甚之不厚,但与公彼此闲居于此,即知使令人平日犹惮,况雨泞出郭乎?公其爱重。与公俱壮,日勉于德,四方相会,犹前日也。欲作诗,又虑如百尊退回耳。家人而下并起居。尊嫂郎娘各各加爱。到官因信数字,不次。黻顿首。永仲德友。四幅竹纸上帖,三十七岁时字,深为得意书。子友仁己巳岁获观,鉴定真迹谨跋。

(二)简介: 1. 此为致永仲书札。 2. 据米友仁跋,此为米芾三十七岁(元佑元年)所书。这一年米芾仍居丧,故云「闲居」[11]。 【按】: 3. 「永仲」即蒋长源字,此人为米芾书画友,多见于其著作中。《宝晋英光集》卷五收《元佑己巳岁(四年)维扬后斋为毫州使君蒋公永仲写二首》,则长源之「到官」,即毫州。

(三)艺术赏析:此帖风格可分三部份。「黻叩头」至「又虑如百尊退回耳」为第一部份;「家人而下并起居」至「永仲德友」为第二部分;「四幅竹纸上帖」至「鉴定真迹谨跋」为第三部份。此三部分的风格皆不同,第一部份仍保留米芾「集王字」的书风,字体小而精巧,但犹保留米芾特有的摆荡姿态,即使字体小,自然不崎险,此部份协调;第一部份写至最后的「尊退回耳」为衔接第二部分,行意渐深,延续第二部分后,略带草意,至最后的几个字「永仲德友」都用了草字,且这两部分的最末字「耳」和「友」都一笔直下,尽情挥洒。第三部份似和前面没有直接的关联,字体比前面略小,楷意较重,若不精读释文,或许会认为此部份为后人之跋语也。

 六、《知府帖》(《致知府大人尺牍》)(《邂逅长者帖》)

 

(一)释文:黻顿首再拜。后进邂逅长者于此,数厕坐末,款闻议论,下情慰忭慰忭。属以登舟,即径出关,以避交游出饯,遂末遑祇造舟次。其为瞻慕,曷胜下情?谨附便奉启,不宣。黻顿首再拜。知府大夫丈棨下。

(二)简介:

1. 此为致知府大夫书札。

2. 由「属以登舟,即径出关,以避交游出饯」,或即元佑二年去汴京东归时所作。[12] 元佑二年,米黻过甬上(今安徽宿县),六月南都舟中(南京、商丘)。居汴京保康门内,出则戴高檐帽,撤轿顶而坐,招摇过市,晁说之喻为鬼章。是年,以唐巾深衣语蜀党苏轼、苏辙、黄庭坚、蔡肇、李之仪、李公麟、晁补之、张耒、郑嘉会、秦观、陈虚碧、王钦臣、刘泾及圆通和尚雅集王诜私邸之西园。公麟作图,米黻为诗集作序。当时宋的政坛出现了洛党、蜀党、朔党这样的称呼。蜀党以苏轼为首,依附朔党的人最多,这时候熙宁、元丰两朝掌权的官员,都已经退休居闲散的官职,怨恨的情绪都浸入了骨髓,暗中在窥伺内争的嫌隙。余以为米黻或许不想淌入政争,遂离汴出京,以避交游出饯。

3. 高后垂帘时诏避父高遵甫讳,故文及甫但称文及。「府」字犯嫌名,乃缺笔避之。

4. 此帖末签名形态与《苕溪诗》几同,「闻」字门部,亦与《苕溪》「兰」字相似,皆集颜行使然。但写时或略早。

(三)评论:

1. 宋曹勋《松稳集》:「米襄阳此帖,尤是早年。若后此所书,则英风义概,笔迹过六朝远甚。然前人用意多推奖,若一颦笑、一言动可道者必誉之,足以激昂士风,皆归于厚。」

2. 元钱逵跋:「右米南宫长者、明公二帖,刚健端庄之中,而有婀娜流丽之态。苏文忠公谓其超迈入神,评语不虚。」

(四)艺术赏析:

1. 对照字形,与米芾三十八岁的《苕溪诗》相近,但书写时间也许略早,理由之一,「坐」、「议」、「论」数字结体的紧敛,以及不少起笔侧锋的逋峭,都带有欧阳询的特征,而这在《苕溪诗》中已经较为少见了。理由之二,「游」字水旁之挑接写短衡的上翻笔势,与同写于三十八岁的《蜀素帖》中「泛泛五湖」的「湖」字如初一辙。所以似可认为,这件尺牍是米芾三十五岁左右的书作。

2. 这件作品亦可推论是米芾的「少作」,如相次的「进邂逅」三个辵字边,便有一律之嫌,这无疑是经验不足所造成的。《蜀素帖》这个部首变化无端,极少雷同,这也从另一个侧面为此书早于「元佑戊辰」的结论提供了证据。

3. 虽说此幅是米芾的「少作」,但并不因此降低《知府帖》的艺术价值。整个布局上,以余浅见,只有首行有小缺失,首字「黻」略小,且第二字「顿」的气势大大的压过了「黻」字,这是在一般行草作品中罕见的。「邂逅」二字也许是为了章法排列,挤在一块儿,美中不足。前六行的用笔几乎一样,片状的笔法多,这也是米芾的作品一大特色之一,虽是小字的尺牍,字字仍饱满不单薄;末四行始,笔锋转为用中锋较多,尤其「慕」字以下,少了小心翼翼的笔法,书写时多了情意,信笔挥洒开来,硬挺的线条搭配厚重的笔触,使后半部有不一样的特色。

 七、《昨日帖》

 (一)释文:芾启。昨日少款,甚幸。经夕起居万福。善美中集未及见,欲望借至净名,数日观览,夜锁在厨,必不失坠也,可否?谨具咨请,不宣。芾顿首。景微道友。

(二)简介:

1. 此为致景微书札。黄晞字景微,建安人。少通经,聚书数千卷,学者多从之游,自号聱隅子[一]。着歔欷琐微论十卷,以谓聱隅者物之名,歔欷者叹声,琐微者述辞也。石介在太学,遣诸生以礼聘召,晞走匿邻家不出。枢密使韩琦表荐之,以为太学助教致仕。受命一夕卒。[13]

2. 此当为改字之初书(黻改为芾)。

3. 净名为润州北固山甘露寺斋,米芾借居之地。米芾卜居润州时,曾于城北北固山上之甘露寺附近建「海狱庵」,内书斋有二,一名「净名」,一名「宝晋」,内藏晋唐法书名画及古玩无数,米黻终日把玩。「净名斋」之命名,是取奖颖叔赠诗句之末而得。[14] 《净名斋记》云:「襄阳米芾字符章,将卜老丹徒,而仲宣长老以道相契,会内阁蒋公颖叔(之奇)以诗见寄云:『京城汩没兴如何?归棹翩翩返薛萝。尽室生涯寄京口,满床图籍琐岩阿。六朝人物东流尽,千古江山北固多。为借文殊方丈地,中间容取病维摩。』于是宣公以其末句命名居,亦冀公之与于同乐也。」故知「净名」乃仲宣取蒋诗末句命名者。

4. 蒋颖叔访米芾于甘露寺,唯任发运使时。《续资治通鉴长编?哲宗元佑四年三月》:「乙酉,知广州、宝文阁待制蒋知其为江淮浙等路发运使。」同年六月:「癸亥,宝文阁待制蒋之奇,为河北路都转运使、直秘阁」。直秘阁,可为「内阁」。此帖当书于元佑六年,在改字初之作中,此或为最早也。

(三)艺术赏析:此幅虽说是改字之初之作,米芾在内心一直想要摆脱后人赋予他「集王字」的称号,于是《昨日帖》便是转型衔接之作品。明显的可看出,米芾一直努力求变,想要将自我于桎梏中挣脱出,但这之中总会有一些综合体(王字风格与米氏书风)存在。例如这幅作品的每一个字,都隐约可感觉到米芾想要豪放摆动,但受限于字体较小;笔锋由圆转劲是胜过于王字的,可以说米芾摆脱《苕溪帖》那种字字规矩,不急不徐的写字态度,多加入了自己的心思;也少有《李太师帖》那种流媚的姿态,虽然说不是一等一的佳作,却是米芾自身的一大转变。

 八、《箧中帖》(《致景文隰公阁下尺牍》)(《天机妙帖》)

(一)释文:芾箧中怀素帖如何?乃长安李氏之物。王起部、薛道祖一见便惊云:自李归黄氏者也。芾购于任道家,一年扬州送酒百余尊,其它不论。帖公亦尝见也。如许,即并驰上。研山明日归也。更乞一言。芾顿首再拜。景文隰公阁下。

(二)简介:

1. 此为致景文书札。

2. 《箧中帖》,吴其贞《书画记》作《天机妙帖》;《宋米芾墨迹 故宫法书第十一辑》作《致景文隰公阁下尺牍》。

3. 此帖曹宝麟曾考证为米芾于元佑六年作于润州。时间未误而地点实谬。今之乃书于汴京[15]。

4. 箧中帖共涉及五人:李氏、王起部、薛道祖、黄任道、景文隰公。『薛道祖』即薛少彭,其生卒年不可考,但南宋岳珂《宝真斋法书赞》卷十三著录了薛道祖的《鹁鸠帖》,云:『余家旧有花下一金盆,旁一鹁鸠,谓之「金盆鹁鸠」者是已。顷在都城,为元章借去,久不肯归。于比得巨源书,闻元章下世,大可痛惜。此画今亦不知流落何处,使人嗟叹之不足。』

米死于薛前,对《箧中帖》的考证无助矣。『仁道』是黄莘的表字,刘挚《忠肃集》卷十四有《朝奉郎致仕黄君墓志铭》,云,『君讳莘,字任道……元丰八年(一○八五),今上(哲宗)嗣位,迁朝奉郎,以足疾请致仕。十二月四日卒于州舍,享年六十五。』据此,此帖肯定书于黄氏殁后。李氏、王起部有姓无名,遂问题的希望寄托于『景文隰公阁下』了。

『景文』氏刘季孙的表字。宋?王称《东都事略》?忠义?刘平传,云:『平诸子中,唯季孙有闻。季孙字景文,少笃学能诗文,苏轼知杭州时,季孙以左藏库副使为两浙兵马都监,轼荐其才,除知隰州,仕至文思副使以卒。』在此提及的『隰州』,恰可与《箧中帖》的『隰公』相映发。」苏轼保举刘景文是元佑五年,时景文五十八岁,根据《乞赙赠刘季孙状》,可知刘景文死于元佑七年五月。基本尚可认定《箧中帖》作于元佑六年。

米芾《书史》记载,刘季孙曾以一千置得王献之《送梨帖》。后米约以欧阳询真迹二帖、王维《雪图》六幅、正透犀带一条、砚山一枚、玉座珊瑚一枝以易,刘见许。王诜借米芾砚山去,不即还。刘为泽守,行两日,王始见还,约再见易,而刘死矣,其子已二十千卖与王防。

《怀素帖》究竟在本文中有何相干,曹宝麟推断是《砚山帖》未到之前的替补品。若是借与,绝无「如许,即并驰上」征求同意之语,更何况「并」显示出「驰上」的不单是《怀素帖》,当即包含除《砚山帖》之外的欧帖王画诸物。再说,《怀素帖》既然「公亦尝见」,何必用王薛惊诧衬托精采,以「送酒百尊,其它不论」隐喻贵重呢?米芾用意真是呼之欲出。《箧中帖》未具日期,若非即日开缄,「明日」何以为凭?米芾、刘景文二人近在咫尺是不言而喻的。《箧中帖》说道的「研(通砚)山」即米芾被王诜借去而百简催索的物事,帖中虽云「明日归也」,但其实是徒托空言,有以固景文之志。

5. 徐邦达《古书画过眼要录》曾提及,「王起部」(起部乃工部别称)确是王钦臣。《续资治通鉴长编哲宗元佑六年九月》:「癸卯,秘书监、直秘阁王钦臣为工部侍郎」。故「王起部」之名,须在元章闰八月廿五日东归后始有。

6. 刘景文自杭赴京受隰州之命,于十一月十九日绕道颖州谒苏轼,留十日而北上。若米芾不在京师与景文议易《送梨帖》,则以下之语便不可解。

7. 葛立方《韵语阳秋》卷十四云:「元章尝以九物换刘季孙子敬帖,不获,其意歉然。张芸叟(舜民。按,时为左司员外郎)作诗云:『请君出奇帖,与此九物并。今日投卞(即汴)水,明日到沧溟』。」若在润州,则何涉汴水?因悟此帖必作于元佑六年腊月。米芾闰八月归润后,是年之末又有京师之行也。

(三)评论:

1. 元鲜于枢题:米元章天机笔妙。

2. 清吴其贞《书画记》:「书法皆飘逸,多得天趣,纸墨俱佳。」

(四)艺术赏析:

1.「芾顿首再拜」数字,一气呵成,而「顿首」二字,米芾用侧锋挑剔而下,既有线之流动,右有点之跳跃,「再」字之末笔紧连「拜」字,顺势而下,偏锋飞白,妙趣横生。


2.由此可见,米芾的书法每每见佻达之趣。加上结体不拘一格,前倾后仰,左侧右倚,然又不见故意经营之迹,使米芾之书显得丰富多姿,又轻松爽畅,这就是其书「谐」之所在。然而米芾的「谐」华而不浮,点划跳跃而统一,结体则怪而不诞,这又是其所以「谐不伤雅」了。

3.首两行字体稍大,但一开始的心情似乎是较为沉着的,从「王起部」开始到最后,速度有加快的迹象,可想象手腕的摆动随着易帖的心情摇摆,大小字错落其间,却也流露出自然之息。

4. 整幅墨色湿润,飞白穿插,更加丰富了作品的生命力。温润处笔划多厚重;末几行露锋渐增,随意笔触也多了,急速的笔触参杂点划有致,尤其末尾六字「景文隰公阁下」显现出洒脱状,豪放的用笔是米书中少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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