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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第八篇《芣苢》
【篇目】   [作品介绍]
[注释]
[译文]
[赏析一]
[赏析二]
[赏析三]
[赏析四]
[赏析五]
【古风泊客谈】
芣苢
[经·国风·周南]
采采芣苢⑴,薄言采之⑵。
采采芣苢,薄言有之⑶。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⑷。
采采芣苢,薄言捋之⑸。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⑹。
采采芣苢,薄言襭之⑺。
[作品介绍]
《··芣苢》是《》中的一篇,为先秦时代民歌。是当时人们采芣苢(即)时所唱的歌谣。这是一曲劳动的欢歌。全诗三章,每章四句。全是重章叠句,仅仅只变换了少数几个动词,其余一概不变,反复地表达劳动的过程,劳动成果的由少至多也就表达出来,充满了劳动的欢欣,洋溢着劳动的热情。《诗经》是上第一部诗歌总集。对后代诗歌发展有深远的影响,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现实主义传统的源头。
[注释]
⑴采采:采而又采。芣苢(fúyǐ ):植物名,即车前草,其叶和种子都可以入药,有明显的利尿作用,并且其穗状花序结籽特别多,可能与当时的多子信仰有关。
⑵薄言:发语词,无义。这里主要起补充音节的作用。
⑶有:取得。
⑷掇(duō):拾取,伸长了手去采。
⑸捋(luō):顺着茎滑动成把地采取。
⑹袺(jié):一手提着衣襟兜着。
⑺襭(xié):把衣襟扎在衣带上,再把东西往衣里面塞裹。
[译文]
采呀采呀采芣苢,采呀采呀采起来。
采呀采呀采芣苢,采呀采呀采得来。
采呀采呀采芣苢。一片一片摘下来。
采呀采呀采芣苢,一把一把捋下来。
采呀采呀采芣苢,提起表襟兜起来。
采呀采呀采芣苢,掖起衣襟兜回来。
[赏析一]
“芣苢”即车前草,这是当时人们采车前时所唱的歌谣。
《诗经》中的民间歌谣,有很多用重章叠句的形式,但像《芣苢》这篇重叠得如此厉害却也是绝无仅有的。先以第一章为例:“采采”二字,以《诗经》各篇的情况而论,可以解释为“采而又采”,亦可解释为“各种各样”。有人觉得用前一种解释重复过甚,故取第二种。然而说车前草是“各种各样”的,也不合道理,应该还是“采而又采”。到了第二句,“薄言”是无意义的语助词,“采之”在意义上与前句无大变化。第三句重复第一句,第四句又重复第二句,只改动一个字。所以整个第一章,其实只说了两句话:采芣苢,采到了。这还罢了,第二章、第三章竟仍是第一章的重复,只改动每章第二、四句中的动词。也就是说,全诗三章十二句,只有六个动词——采、有、掇、捋、袺、襭——是不断变化的,其余全是重叠,这确实是很特别的。
但这种看起来很单调的重叠,却又有它特殊的效果。在不断重叠中,产生了简单明快、往复回环的音乐感。同时,在六个动词的变化中,又表现了越采越多直到满载而归的过程。诗中完全没有写采芣苢的人,令人读起来却能够明白地感受到她们欢快的心情——情绪就在诗歌的音乐节奏中传达出来。清人在《》中说:“读者试平心静气涵咏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旷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这话虽说想像的成分多了些,体会还是很准确的。这种至为简单的文辞复沓的歌谣,确是合适于许多人在一起唱;一个人单独地唱,会觉得味道不对。曾经嘲笑地说:“三百篇如'采采芣苢,薄言采之’之类,均非后人所当效法。今人附会圣经,极力赞叹。章斋戏仿云:'点点蜡烛,薄言点之。剪剪蜡烛,薄言剪之。’闻者绝倒。”(《》)说《诗经》不宜盲目效仿,当然不错,但他所取的例子,实为不伦不类。一群人在野外采芣苢,兴高采烈,采而又采,是自然的事情,诗歌可以把这欢快表达出来。而一个人在那里把蜡烛芯剪了又剪,还唱着“剪剪蜡烛,薄言剪之”,除了精神病,也没有别的解释了。这完全是文人制造出来的滑稽,并非《芣苢》不值得赞叹或绝对不可以效仿。
关于当时人们采芣苢的用处的问题,毛传说此草“宜怀任(妊)”即可以疗治不孕;又一种说法,是认为此草可以疗治麻风一类的恶疾。这两种说法在中医学上都没有根据。现 在中医以此草入药,是认为它有清热明目和止咳的功能,草籽据说可治高血压。这还罢了,也可以勉强地说,《诗经》时代的人是相信车前草是可以治疗不孕或麻风的。但即便如此,这诗仍然有不可理解之处:不孕或者家里人生了麻风,都是极苦恼的事情,不可能有一大群人为此而兴高采烈地一边采车前一边唱着歌的道理。拿方玉润所推想的情景来看这样的解释,尤其觉得不对劲。
所以应该给《芣苢》以另一种更合理的解释。清代学者在《》中所说的一句话:“野人亦煮啖之。”此“野人”是指乡野的穷人。可见到了清代,还有穷人以此为食物的。在朝鲜族(包括中国境内和朝鲜半岛上的),以车前草为食物是普遍的习俗。春天采了它的嫩叶,用开水烫过,煮成汤,味极鲜美。朝鲜族是受汉族古代习俗影响极大的民族,朝语至今保存了很多古汉语的读音。可以推想,中国古代民间也曾普遍以车前草为食物,只是到了后来,这种习俗渐渐衰退,只在郝懿行所说的“野人”中偶一见之,但在朝鲜族中,却仍旧很普遍。
以此释《芣苢》诗,就觉得容易理解了。按明代《》云:“三月三日男女皆戴荠菜花。谚云:三月戴荠花,桃李羞繁华。”荠菜花实在说不上好看,只因荠菜是江南人所喜爱的野菜,对于穷苦人更是天之恩惠,故人们连它的花儿也生了偏爱。车前草较荠菜更为平常易得,想必很多年前,它更受老百姓的喜爱。如方玉润之说,想必每到春天,就有成群的妇女,在那平原旷野之上,风和日丽之中,欢欢喜喜地采着它的嫩叶,一边唱着那“采采芣苢”的歌儿。那真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情景。生活虽是艰难的事情,却总有许多快乐在这艰难之中。
[赏析二]
《诗经.周南.芣苢》是妇女收获一种禾类粮食作物薏苡时唱的歌。这首诗以其明快的节奏、表现妇女劳动欢快的场面与热烈的情绪,受到读者的喜爱。很多《诗经》选本和教材都选收了此诗。但是,关于这首诗所表现的妇女的活动究竟是在干什么,两千多年来的解说中,一直存在着误解,所以在想象其场面意境、体会诗情时总是隔着一层,在总结其主题时也就不能到位。
诗共12句,芣(fú)苢(yǐ)一词出现了6次。芣苢究竟是什么东西?《毛传》说:“芣苢,马舄。马舄,车前也。”以为芣苢即车前草。与对“芣苢”的这个理解相应,《毛诗序》说:“芣苢,后妃之美也。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关于第一句“后妃之美也”这句,后代学者多理解为:“诗是直接赞美后妃的。”这是个误解。《毛诗序》所谓“后妃之美也”,多是说“诗表现了后妃美德的影响”,实际是说:“诗是赞美妇女的美德的。”既然是赞美妇女美德的,为什么要扯上“后妃”?这是为了站在统治者的立场上拔高诗的主题。这相当于三十多年以前在文学批评中的“上纲”。因为很多学者在对《毛诗序》的解读中都存在着死扣字面的误解。这是题外话,顺便说说,但关系到对《毛诗序》的准确理解。也就是说,《毛诗序》认为这首诗是写一般妇女采车前的活动而不是写宫廷后妃,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要不然,序的后一句便无法解释。
《诗序》为什么说本诗的主题是写“和平则妇人乐有子”呢?《毛传》说:“芣苢,马舄。马舄,车前也。宜怀任焉。”以为芣苢能治妇女不育之症。《毛传》中“宜怀任”的“任”,今通写作“妊”,意思为“怀孕”。也就是说,这些妇女采芣苢,是为了能够治不育之症,早日怀孕。
《鲁诗》、《韩诗》并不信《诗序》之说,但也都离不开“不生育”的框框。《韩叙》说:“芣苢,伤夫有恶疾也。”《韩诗》薛君章句:“芣苢,泽写也。芣苢,恶臭之菜。诗人伤其君子有恶疾,人道不通,求已不得,发愤而作。以是兴芣苢虽恶臭乎,我犹采采而不已者,以兴君子虽有恶疾,我犹守而不离去也。”刘向《列女传.负顺篇》甚至说出了具体的人:“蔡人之妻者,宋人之女也,既嫁于蔡而夫有恶疾。其母将改嫁之,女曰……终不听其母,乃作《芣苢》之诗。”其中所述蔡人之妻说的话,同《韩诗》之意相近。刘向学《鲁诗》,这是《鲁诗》的说法。《韩诗》、《鲁诗》都是从比兴方面言,不看作是用“赋”法描写场景。由全诗表现的情调言之,《韩诗》、《鲁诗》之说显然是牵强附会之言,不可信。但《毛诗》之说也无据。所以,三国时陆玑的《毛诗草木虫鱼疏》中说:“马舄一名车前,一名当道,喜在牛迹中生,故曰'车前’、'当道’也。今药中车前是也。……可鬻作茹,大滑,其子治妇人产难。”又以为是治难产的。但无论是治不孕还是治难产,也都于诗中所写情境不合。
清方玉润《诗经原始》论此诗说:
夫佳诗不必尽皆征实,自鸣天籁,一片好音,尤足令人低回无限。若实而按之,兴会索然矣。读者试平心静气涵咏此诗,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绣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若远若近,忽断忽续,不知其情之何以移,而神之何以旷。则此诗可不必细绎而自得其妙焉。
方氏是善于读诗的。虽然历来读此诗者皆有此感见之文字间,但都没有他这样说得明白,故方玉润这段解说一出,论此诗者皆引之,以为是人人心中所有,而人人笔下所无。
然而如以“芣苢”即车前,用于治不育或难产,便与诗的意境、情调完全不合。因为无论怎样总不会有那么多不育或难产的人,而且是那样欢快的情调,不是像有疾,倒是像有喜一般。车前子只作药用,采集它不会有诗中所表现那样群歌互答的场面。
其次,车前的叶多贴地面而生,结籽后茎也不高,采集它要蹲地拔、揪,同诗中所写采集的几种动作和劳动场面不能相合。
《尔雅.释草》中“芣苢,马舄”的“芣苢”即是指薏苡,前者为见于文献的词语,后者为当时通用之语。先秦时先称芣苢(薏苡)为“马舄”,后称车前为“马舄”。《说文》:“苢,芣苢,一名马舄,其实如李,令人宜子。……《周书》所说。”《逸周书.王会解》云:“康民以桴苡。桴苡者,其实如李,食之宜子。”(王应麟《王会篇补注》本)徐锴注《说文》也说“其子亦似李,但微小耳”。薏苡株高一米以上,其籽圆形,形状与成熟李果相似(但薏苡的颗粒小得多),在上古江汉以南主要为粮食作物,同时其根、叶、籽也入药。闻一多《匡斋尺牍》考“薏苡”即“芣苢”,甚为有理,而又以“芣苢”为车前(见《闻一多全集》第3卷,湖北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并参闻氏《诗经通义》),则承前人而误。薏苡的根和车前都会造成骡马泄泻,故都有“马舄”之名(“舄”、“泻”二字上古音同,可通,故“舄”可为“泻”字之借)。《尔雅?释草》所释为二物,《毛传》误为一物。浙江河姆渡已出土有薏苡种子,则我们的先民在六千至一万年前已将薏苡作为粮食作物进行栽培。薏苡有很高的营养价值(参赵晓明、宋秀英、李贵全《薏苡名实考》,《中国农史》1995年第2期)。《芣苢》所写为采薏苡的场面,与各方面情况相合(参范卫平《〈诗经?芣苢〉论译》,《甘肃社会科学》1999年第5期)。
关于芣苢在上古民俗学上的意义,闻一多先生《匡斋尺牍》之三有一段精彩的论述:
古籍中凡提到芣苡,都说它有“宜子”的功能,那便是因禹母吞芣苡而孕禹的故事产生的一种观念。一点点古声韵学的知识便可以解决这个谜了。“芣”从“不”声。“胚”字从“丕”声,“不”、“丕”本是一字,所以古音“芣”读如“胚”。“苡”从“”声,“胎”从“台”声,“台”又从“”声(《王孙钟》、《归父盘》等器,“以”字皆从“口”作“台”),所以古音“胎”读如“苡”。“芣苡”与“胚胎”古音既不分,证以“声同义亦同”的原则,便知道“芣苡”的本意就是“胚胎”,其字本只作“不以”,后来用为植物名变作“芣苡”,用在人身上变作“胚胎”,乃是文字孳乳分化的结果。
《芣苢》一诗可能包含有采薏苡多则家中当生子的意思。但芣苢的得名,应是古人觉得它的样子像胚胎。因为薏苡的籽圆而饱满,同麦、米等细长的形状不同。《礼含文嘉》、《论衡》、《吴越春秋》中说禹母吞薏苡而生禹,所以夏人姓姒,乃是说明禹母亲的氏族种植薏苡得以发展,也正证明了史前阶段江汉流域已开始种植薏苡。附带说一下,“”为“以”的古体。《说文》中作“”。《玉篇?巳部》:“,今作以。”所以“苢”、“苡”同字(国务院1955年公布的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中以“”为“以”的异体字废除,但并不在简化字类推的范围,故本文依《诗经》原文仍作“苢”)。“芣苢”即薏苡,无可疑。
为什么读此诗会产生方玉润所说那样的艺术感受呢?钱钟书《管锥编》论《诗经.国风.桃夭》有云:
观物之时,瞥眼乍见,得其大体之风致,所谓“感觉情调”或“第三种性质”;注目熟视,遂得其细节之实象,如形模色泽,所谓“第一、二种性质”。见面即觉人之美丑或傲巽,端详乃辨识其官体容状;登堂即觉家之雅俗或侈俭,审谛乃察别其器物陈设。“夭夭”总言一树桃花之风调,“灼灼”专咏枝上繁花之光色,犹夫《小雅.节南山》:“节彼南山,维石岩岩”,先道全山气象之尊严,然后及乎山石之荦确。修词由总而分,有合于观物由浑而画也。
把道理讲得十分透彻。《芣苢》一诗,正是从其重章叠句的表现中透出了欢快的情调,从“薄言采之”、“薄言有之”、“薄言掇之”、“薄言捋之”、“薄言袺之”、“薄言之”的描写中,见采摘之多、之快、众人争先恐后的状况;薄,发语词,有“勉力”的语气。言,语助词,高亨《诗经今注》以为读作“焉”或“然”。采,采摘。由反复出现的“采采芣苢”,见芣苢(薏苡)之多和采者的兴奋心情。采采,色彩鲜艳而繁盛的样子。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卷耳》说:“此诗及《芣苢》诗俱言采采,盖极状卷耳、芣苢之盛。”旧多解作动词,但《诗经》中重叠词没有作动词之例,除“燕燕”为名词之外,都为形容词,如“采采衣服”、“蒹葭采采”等。闻一多《匡斋尺牍》之三,先师郭晋稀先生《风诗蠡测初篇》对此均有论述(见《甘肃大学报》1981年第4期。后收入其《诗经蠡测》,甘肃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版,巴蜀书社2006年修订本),可惜很多学者不看,只是陈陈相因,墨守旧说。
此诗中“薄言有之”的“有”,义同“采”。马瑞辰《毛诗传笺通释》:“《广雅.释诂》:'有,取也’。孔子弟子冉求字有,正取名字相因,'求’与'有’皆取也。《大雅.瞻卬篇》:'人有土田,女反有之。’'有之’犹'取之’也。”掇(duó)义同“拾”。《说文》:“掇,拾取也。”胡承珙《毛诗后笺》:“掇是拾其子之既落者,捋是捋其子之未落者。”捋(luō),从茎上抹下来。袺(jié),用手提着衣襟揣起来。《说文》:“执袵谓之袺。”古代采摘之事,多由女性来承担,《诗经》中大量作品可以证明,所以方玉润所说似是凭空发挥,实际上是根据诗文本作的艺术想象,是诗中自有之意境。
艺术作品有以刻画细致而美者,有得其大概而引起人的想象而美者,这很同于工笔画与写意画之别,以此为喻,《芣苢》是幅优美的写意画。
[赏析三]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漫山遍野的芣苢,我们想去采一些回家。采了这么多的芣苢,我们想将它们放在家里。
孔颖达疏曰:“首章言采之、有之。采者,始往之辞;有者,已藏之称,总其终始也。”本诗的第一乐章首先讲了“薄言采之”,也就是她们要去做“采芣苢”这么一件事情,这是“始往之辞”。采到了以后,“薄言有之”,把它存放或贮藏在家里,这是采的目的。先把事情的起因和目的交代清楚,“总其终始也”。
因为古老的传说,芣苢这种药材,妇人吃了后对怀孕及生孩子有利,又可治难产。所以她们就想采一些芣苢放在家里以备日后之用。而且芣苢又象征着生儿子,也是图个吉利吧。在中国古代的社会中,人们对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看得非常重,所以这种行为很正常。
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漫山遍野的芣苢,我们把它拾起来。漫山遍野的芣苢,我们把它摘下来。
孔颖达疏曰:“二章言采时之状,或掇拾之,或捋取之。”第二乐章描写的是采芣苢时的动作。
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采了很多芣苢,我们用衣襟兜起来;采了很多的芣苢,我们用衣襟(或横襕)兜住扎在腰带上。
孔颖达疏曰:“言所成之处,或袺之,或襭之。”第三乐章描写的是当芣苢采得很多时,用衣服的下摆兜住并扎在腰带上。
《毛诗·序》:“<芣苢>,后妃之美也。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天下和(和睦),政教平(太平)也。”
大意:<芣苢>这首诗展现了后妃劳作时的优美身姿。天下百姓和睦相处,国家政治清平,道德教化深入人心。因此结婚后的妇女都以生子为乐(言外之意是老百姓都能够得以休养生息)。
这首诗通过对一群女子采芣苢的描写,展现了中国古代太平盛世时期女子的平和之美。因为《诗经》中的一些诗是朝廷中的官员从民间采风得来的,所以这首诗也有可能是周朝开国初期,周成王或周康王太平盛世时期妇女劳作时唱的一首歌的歌词。
通过这首诗,我们可以从一个侧面了解了古代正常的社会中,人们生活的一个场景。笔者发现古人的生活很单纯,也很容易满足,古人云:“知足常乐”。因为天下太平,已婚的妇女就两两相约而去采芣苢,以备将来需要,并高高兴兴的唱着歌。朱熹《诗经集注》云:“化行俗(道德教化已经深入人心),(人们)美(赞美)家室和平。妇人无事相与,采此芣苢而赋其事以相乐也。”
或许现代的人看了这首诗会有这样的疑问:就这么简单的采芣苢的事情,几个动作,还写了一首诗,还觉得很快乐。古人都是怎么啦?这种生活多没乐趣啊?
是的,现在的人(真正的修炼人除外),让他/她突然回到古代的那种太平盛世的朝代,他绝对呆不下去,无法生活在那种环境中。因为现代人跟古代人的思想境界相差太远了,对好坏的认识都是截然不同的。
古代的太平盛世时期,虽然物资也非常丰富,但是古代的人以俭朴为美;而现代有些人只要有那个经济条件的,虽然家里摆满了各种衣服鞋子等等,还在不断的购买,以赶潮流。古人认为,人类的生存环境是上天赐予的,所以古人要穿上最好的衣服,用最好的食物来祭祀天地神明。《诗经》中有很多这一类的诗篇,我们将来会赏读到。现在很多人穿好衣服,追求名牌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在众人面前的显示心、虚荣心;品尝各种食物只是为了满足自己贪吃的执着心。
中国古代的大部份皇帝,在国家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会反省自己治国的过失,并下“罪己诏”检讨。现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的执政者都不会这样做。现在人认为天灾人祸都是偶然发生的。
古代最精美的艺术就是表现对神佛的敬仰和赞颂,古代的工匠甚至用自己的一生来表达对神佛的敬仰,而只是维持很简单的物质生活。敦煌石窟中那些令人赞叹的精美的神佛造像及壁画,就是这样来的。那绝对不是古代工匠的凭空想像,而是他们有那颗对神佛敬仰的金子般的心,所以神佛让他们看到了天上世界的展现。现在的人,如果有一门手艺,他可能首先想到的是赚更多的钱来使自己生活上的物资更丰富。有谁愿意用自己的一生来表达对神佛的敬仰呢?
老子在《道德经·第八十章》曾说了远古太平盛世时期社会的一种现象:“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现代有一些研究《道德经》的学者也不理解,说这怎么可能呢?其实是这么回事:当人的道德越来越回归纯真时,人的各种各样的执着心会越来越少,就包括那个好奇心。当两个国家的国民都没有好奇心的时候,大家都能安于天命,就不会对另一个国家的人民生活感兴趣;换一句话说,你那个国家有金山和银山,我这个国家从国王到普通民众都不感兴趣,更没有想知道的欲望。那么这样的两个国家就绝对不会打仗,两个国家的民众都能按部就班的过着太平的生活。如果人人都能够讲道德,都能够管好自己,那么那样的国家里就不需要有警察,那个世界也不需要有国际警察或所谓的维和部队。
总而言之,现在的人无法在古代的那种太平盛世中生活,是因为现在的人七情六欲太多了,把满足自己的七情六欲当成了做人的乐趣。而古代的人恰恰相反,传统文化讲天人合一,讲返本归真;按照这种理念去做人的时候,人的欲望会越来越淡,人们以清心寡欲为乐。包括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不是以得到个人利益或相互利用为前提,庄子曾说:“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君子淡以亲,小人甘以绝。(《庄子·山木》)”[大意:君子之间的交情平淡得象清水,小人之间的交情甘甜得象美酒。君子都淡薄名利因此心地亲近,小人都追求名利因此利断义绝。]
通过笔者这样的讲解,我想各位读者应该能够明白为什么古人会把这么简单、单纯的一件事情(采芣苢)当成了生活上的乐趣。
词汇运用:今天我们一起了解古人怎样运用“芣苢”这个词。
孔颖达疏曰:“《山海经》及《周书·王会》皆云:'芣苢(苡),木也,实似李,食之宜子,出于西戎。’卫氏传及许慎并同此。王肃亦同,王基已有驳难也。”
笔者查阅现存的《山海经》及《尚书·周书》并无这句话,说明现今的这两本书有一些篇名及内容已经遗失了。笔者想说的是,从孔颖达及朱熹的注疏中我们可以知道,在古老的传说中,“芣苢(车前子)”这种药材,妇人吃了后对怀孕及生孩子有利,可治难产。但是孔颖达及朱熹并没有肯定或否定这种说法,他们只是在引述这个古老的传说而已。
因为有这样一个古老的传说,所以古人也用“芣苢(芣苡)”来庆贺生(儿)子。比如:唐·白居易<谈氏外孙生三日喜是男偶吟成篇兼戏呈梦得>:“玉芽珠颗小男儿,罗荐兰汤浴罢时。芣苡春来盈女手,梧桐老去长孙枝。庆传媒氏燕先贺,喜报谈家乌预知。明日贫翁具鸡黍,应须酬赛引雏诗。”
白居易的这首诗很有意思,“芣苡春来盈女手”中的“芣苡”是比喻这个刚出生“小男孩”,他被外婆(谈氏)喜盈盈的抱在手中。“梧桐老去长孙枝”中的“孙枝”在古汉语中,它既可形容“新枝”又可比喻“孙儿”或“外孙”。在古诗文中不乏这样的例子。
结语:通过学习<芣苢>这首诗,我们了解了远古太平盛世时期人们生活的一个场景、精神状态及古人与现代人完全不同的生活理念。有一个问题我认为很值得我们现在的人思考:人是为了七情六欲而活着?还是为了返本归真呢?
或许一个人追求什么样的生活,按什么样的道德标准来约束自己在社会上的为人处事,都决定了一个人将来所要得到或承受的一切。
[赏析四]
“芣苢,后妃之美也。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
1.为什么以“芣苢”为题?
“芣苢”是什么?“芣苢”是什么,有多种说法。第一说,它是一种草的名字,有很多不同的名称,如今一般都称之为车前子。这种草是很常见的。第二说,是指一种树木或者谷物之类,它的果实像李子。第三说,闻一多先生《诗经通义》中认为“芣苢”就是“不以”,是“胚胎”的本字。究竟“芣苢”是什么东西呢?这是学者专家研究的问题,我们在这里不做详细的论证和考查。
在以上说法中,车前子草可以入药,有益于孕育子女;芣苢作为树木或谷物的果实,也可以治疗不孕不育的疾病,两者之间有相同之处。关于“芣苢”与“胚胎”之间的关系,闻一多先生说,因为“芣”字来源于“不”字,“不”也就是“胚”的古字;“苢”字来源于“台”字,“台”也就是“胎”的古字,所以,人们认为“芣苢”可以使人受孕怀胎。总之,“芣苢”可以有益于孕育子女,这一点是相同的。此诗以“芣苢”为题,也正是这个原因。
如果说 “芣苢”就是车前子,那么,有益于孕育子女的东西是它的种子。车前子的种子是成串儿的,同时就结很多很多,所以,也有多子多孙的象征。但是,有人提出来,车前子的叶子在比较嫩的时候可以吃,所以,诗歌中采摘车前子是用来食用的。这种说法,是为了配合“劳动快乐说”、否定“毛诗序”的说法而出现的,我们这里不采用。
2.在反传统的时候为什么要反对“毛诗序”?
近百年来,对《诗经》中的诗歌,基本上做出了百分之九十九地重新解释,比如把《芣苢》解释成了“劳动快乐的颂歌”。
陈子展先生的《诗三百题解》说:“《芣苢》,是描述妇女们同采车前的这样一种轻微劳动的赋体诗。不说任何大道理,直写一种琐屑事。工作轻便,情绪轻松,语调轻快。看来有文字淳朴之美,读来有声调谐和之美,作者固当别有一种自得其乐的情趣。此外似乎无甚重要意义。所谓言外之意,弦外之音,作者读者当各自得之。”
当然,这种说法,在古代也不是没有。清代的方玉润《诗经原始》中说:“恍听田家妇女,三三五五,于平原旷野、风和日丽中群歌互答,余音袅袅,忽断忽续。”因为古人也不是没有“离经叛道”之人。
当《诗经》中的诗歌被重新解释的时候,也就意味着完全把《诗经》从“经部”排斥到了“集部”,也意味着把孔子对《诗经》的编订整理和解说完全抛弃了。否定了“经”的地位,也就意味着否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标准,否定了《诗经》的教化意义;否定了“圣人”,也就意味着否定了中国人对经典、圣人、道德、祖先的信仰。
“反传统”不是出于恶意,恰恰相反,是为了“救亡图存”,是出于极为强烈和迫切的爱国心和使命感。因为强烈,所以,爱国志士们把中国传统几乎彻底否定,而且猛烈批判,不遗余力地宣传和倡导“新思想、新文化、新道德”;因为迫切,爱国志士们有意凸显了中国历史上的邪恶、错误和不足,不遗余力地要“打到孔家店”。
3.从“后妃之美”到“和平”。
前几篇,曾经说过了“后妃之德”、“后妃之化”,这里所说的则是“后妃之美”。“德”所指的是后妃内在之美,“化”所指的是后妃的教化之用,“美”则是指后妃教化之果。那么,是什么“果”呢?那就是“和平”。
当时的周文王与后妃,因为有高尚品德,所以能后宫安定、君明臣贤;有后宫安定,君明臣贤,所以能行仁政、得民心;因为行仁政、得民心,所以按正道行征伐,平定六州。周国后宫、朝廷、百姓安定,然后六州百姓也能得以安宁,所以可以称之为“和平”。
“和平”与“太平”不同。“太平”是“王道大成”,而且是像“河图”、“洛书”之类的祥瑞出现,然后才能叫做“太平”;“和平”则可谓“小成”,周文王平定了六州,到了武王也并未平定天下,直到周公东征,而且制礼作乐之后,天下才真正太平。“后妃之德”与“和平”有什么关系呢?孟子说:“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所谓“天下之本在国”,意思是说,天子要想达到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其根本在于培养、选拔、任用贤德之人作为诸侯;所谓“国之本在家”,意思是说,诸侯要想长治久安、国泰民安,其根本在于培养、选拔、任用贤德之人作为卿大夫;所谓“家之本在身”,意思是说,卿大夫要想使封地内的百姓安宁,其根本在于修身,其身不修则如孔子所说“其身不正,虽令不行”。
4.“和平”与“妇人乐有子”。
《诗经正义》说:“若天下乱离,兵役不息,则我躬不阅。于此之时,岂思子也?今天下和平,于是妇人始乐有子矣。”夫妻是否愿意生于子女,原因固然很多,但是,在“无人为控制孕育方式”的时代,和“有人为控制孕育方式”的时代是不完全相同的。
在“无人为控制孕育方式”的时代,其主要原因在于天下是否和平安定。天下混乱,战争不断,徭役繁多,当然难以保证百姓安居乐业,在此情况下,不仅孕育子女的可能性减少,即使是迫于传宗接代而不得不孕育子女,也只能是“迫不得已”,而绝不可能是心甘情愿,不过,也正因为还没有那种控制孕育的方式,所以,还不至于影响太大。
在“有人为控制孕育方式”的时代,如果天下天下混乱,战争不断,徭役繁多,那么,那种“迫不得已”便很容易成为事实上的“不孕不育”,从而给家庭、国家、民族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患,甚至是灾难性的后患。不仅如此,因为有了“人为控制孕育”的方式,加上奢侈享受的追求导致到孕育和教育子女的成本极大提高、妇人工作压力的加大,所导致的结果是,即使是富裕的家庭,夫妻之间也不再愿意孕育子女,这样所产生的问题就更大更多了。
因为夫妻孕育子女数量极大幅度地减少,因为“人为控制孕育”,所以,人类的“生殖器官”基本上变成了“玩乐器官”,“哺乳器官”基本上变成了“炫美器官”,增强了人类社会的淫荡程度,败坏着社会风气,就连孕育出来的子女也因此而成了“玩乐”的“副产品”。这就是需要我们去尽心尽力去纠正的错误。怀孕和分娩的过程本身,并非快乐之事,但是,为生儿育女而快乐,那是由本及末的快乐,是世世代代的快乐;为快乐而生儿育女,那是本末倒置,是个人的、短暂的快乐。
《道德经》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e4)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若美非真美,则此美终成恶事;若善非真善,则此善终成伪善。何谓真美?至诚为真美。花开非为人欣赏,不因人赏花始开。何谓真善?至善为真善。天地无言日月行,日月行时物自生。一时人恶无所谓,一时人喜终可悲。不知礼义人如兽,不知道义道不臻。
“和平”是什么样子?不仅没有战争、暴政、苛捐杂税,百姓能够丰衣足食,而且还需要内心的安宁。如果百姓没有生活和工作的安全感,那么,也算不得“和平”。也正因为如此,所以,东汉赵壹在《刺世疾邪赋》中说:“宁饥寒于尧舜之荒岁兮,不饱暖于当今之丰年。”这是需要我们多注意的。
5.关于鲁诗、韩诗的遗说。
陈子展先生说:“据《鲁诗》、《韩诗》遗说,《芣苢》是'蔡人之妻,宋人之女’,'伤夫有恶疾’,'其母将改嫁之’,'犹守而不离去’,'发愤而作’。”
又说:“刘向《列女传》四《贞顺传》说:'蔡人之妻者,宋人之女也。既嫁于蔡,而夫有恶疾。其母将改嫁之。女曰:夫不幸,乃妾之不幸也,奈何去之?适人之道,壹与之醮,终身不改。不幸遇恶疾,不改其意。且夫采采芣苢之草,虽其臭恶,犹始于将采之,终于怀撷之,浸以益亲,况于夫妇之道乎!彼无大故,又不遣妾,何以得去?终不听其母,乃作《芣苢》之诗。君子曰:宋女之意其贞而壹也!’刘向习《鲁诗》,这当是《鲁诗》说。按《史记》,汉初鲁人'申公独以《诗经》为训以教,无传疑,疑者则阙不传’。难道善于阙疑的申公也相信这诗是蔡人之妻、宋人之女所作?”
还说:“《文选》刘孝标《辨命论》李注:'《韩诗》曰:《芣苢》,伤夫有恶疾也。’'薛君曰:芣苢,泽写(泻)也。芣苢臭恶之菜。诗人伤其君子有恶疾,人道不通,求已不得,发愤而作,以事兴。芣苢虽臭恶乎,我犹采采而不已者,以兴君子虽有恶疾,我犹守而不离去也。’这是引据《韩诗薛君章句》文,大意略同《鲁诗》说,但未指为蔡人之妻、宋人之女。”
按照陈先生的说法,这种说法是不应该相信的。他说:“我想:民间歌手都无姓名可考,指为何时何地何种身份人也很难说,说蔡人之妻伤夫有恶疾而作《芣苢》……实际上诗只是说有妇人歌唱芣苢而已。”陈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呢?其根本原因在于“旧说不破,新说不立”,所以要把《鲁诗》、《韩诗》、《齐诗》以及《毛诗》之说全部“破”掉,以便能立起所谓的“新说”,总之,也是“反传统”、“立新说”的“需要”。
6.关于“夫有恶疾”、“其母将嫁之”和“终身不改”。
为什么要把这个问题拿出来说一说呢?因为在百余年的反传统风潮中,人们对这种正道采取了否定和批判的态度,为此而大造舆论,以至于被颠倒的是非至今还未被人认识到,也因此而导致听到此说便生排斥之感。
在谈婚论嫁之前,如果男子或女子有恶疾,女家和男家当然可以不选择这种婚姻,(有人愿意选择,那是个人的事情,别人不应干涉),但是,在成家之后,夫妻已经成为一家人,丈夫或妻子在此时身患恶疾,不仅不应该嫌弃,反而更应该悉心照顾,否则还能算是夫妻吗?假如丈夫或妻子因为身患恶疾就离去,那不仅是使病人失去了所有的人间温情,而且无异于给病人雪上加霜。俗话说:“患难见真情”,难道不是吗?只能“同甘”而不能“共苦”,朋友、家人尚且不应该,更何况是夫妻呢?
“蔡人之妻”已经出嫁成婚,而丈夫身患恶疾了,这是始料未及的事情,既非“蔡人之妻”所愿,更非她的丈夫所愿。如果妻子(或丈夫)因此而离开,那么,身为妻子(或丈夫)于心何忍?“蔡人之妻”的母亲因为疼爱自己的女儿,提出来要让女儿改嫁,这是母爱的体现,是人之常情,不能否定。但是,如果母亲把这种母爱强加于女儿,那反而是因为爱女儿却成了害女儿。
“蔡人之妻”是怎么想、怎么说的呢?她说:“丈夫的不幸,就是我的不幸,怎能离他而去呢?身为女子,一旦出嫁结婚之后,终身不应该再改,就算是丈夫不幸身患恶疾,也不应该改变心意。芣苢这种草,虽然您味道不好,如果能有益于亲人,就应该去采摘,而且始终坚持不懈,更何况是为了治疗丈夫的恶疾呢?他没有大是大非的问题,又没有打发我走,我怎么能离他而去呢?”这样的女子,不正是令人敬佩之人吗?不正是我们要学习的表率吗?
当然,身患恶疾的丈夫,可以为妻子着想而休妻,这是丈夫的仁爱之心;即使如此,丈夫不能把此仁爱之心强加于妻子,因为妻子是否离开,是妻子的仁爱之心。夫妻都能如此,可谓“两好合一好”。他人往往会怜悯和同情这位不肯离开的妻子,可是,那位身患恶疾的丈夫是否需要怜悯和同情呢?
7.《芣苢》讲解: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多)之。采采芣苢,薄言捋(luo1)之。采采芣苢,薄言袺(节)之。采采芣苢,薄言襭(协)之。”
全诗之中,有六个“采采”,《毛诗正义》解释说:“此三章皆再起采采之文,明时妇人乐有子者众,故频言采采,见其采者多也。”也就是说,诗中所说的是众多妇人来采摘芣苢,而不是一个人,意味着并非一个妇人“乐生子”,而是众多妇人都“乐生子”,这也正是因为有“和平”这个前提。可是,这样一来,就与“蔡人之妻有恶疾”而后作《芣苢》的说法不同了。两者之间是什么关系呢?
首先,可能是“蔡人之妻”所作的《芣苢》并非这一首诗,而是受此诗感召之后所作。根据何在呢?因为“蔡人之妻”所说的话之中提到过,“且夫采采芣苢之草,虽其臭恶,犹始于将采之,终于怀撷之,浸以益亲”,在这里,“始于将采之,终于怀撷之”,恰恰与此诗从“薄言采之”开始,而以“薄言襭之”结束,是一致的。从《韩诗外传》来看,“韩诗”非常可能善于与现实之中的故事来解说《诗经》,或者说陈子展先生所引的“鲁诗”、“韩诗”的“遗说”就是来自相当于“外传”之类的书籍,所以,非常可能“蔡人之妻”的故事就是用来说明“后妃之美”的教化之功的。
其次,所谓“恶疾”究竟是什么病呢?《韩诗薛君章句》中说“诗人伤其君子有恶疾,人道不通”。什么叫做“人道不通”?在《诗经·大雅·生民》一篇下面,有孔颖达的疏对“人道”解释说:“谓如人夫妻交接之道。”这里所说的“夫妻交接之道”,也就是孕育子女的问题。所谓“人道不通”,当然也就是夫妇不能交接,也因此而无法使妻子怀孕生子。清人毛奇龄《国风省篇》说:“芣苢一名蛤蟆衣,旧说取其叶为衣可愈癞疾(麻风病)。”这种“旧说”与《毛诗》之说不同,也许是从“鲁诗”、“韩诗”的解说而来,所解说的也未必是对《诗经》原诗的解说,而很可能是因为“蔡人之妻”之说而引发出来的。众说纷生,其共同原因在于不接受《诗经》作为“经”的教化作用,而怀着“研究求真”的心态“另创新说”,由此而造成的后果是,“学术研究”繁荣了,而教化天下的“经”不存在了,这与“大道裂”之后的“处士横议”没有什么两样,其用心虽然可以理解,但是,其危害却非常之大,不可不慎啊。
再次,以芣苢作为“宜于孕育生子”的车前子,因为“和平”而“妇人乐生子”,这是解释全诗的关键;以芣苢作为治疗“恶疾”的药物时,其中的“治疗人道不通”的说法与“宜于孕育生子”的说法相通,可以说是为了说明《芣苢》经文的教化作用而产生的说法;其中的“治疗癞病”的说法则与此无关,很可能是无稽之谈。所以,我们这里还是根据《毛诗》来作解说。更何况车前子草的种子格外多,象征着多子多孙;车前子的种子结在一支勃然挺立的箭杆之上,好比男子勃起的生殖器官,象征着旺盛的生命力。从这个意义上说,众多的妇人因为乐于生子而去兴致勃勃地采摘车前子的种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毛诗》解释说,“薄言”就是“我薄”的意思。关于“言”字,很清楚,就是“我”的意思;那么,“薄”字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只是一个“虚词”呢?我们在此重点说说“薄”字的涵义。
在《毛诗郑笺》中,把《诗经》中《时迈》和《有客》之中的“薄言”都解释为“始”,而《毛诗正义》则说:“《诗》之'薄言’多矣,唯此二者以'薄’为'始’,馀皆为'辞’也。”可是,《毛诗正义》还说:“言'我薄’者,我薄欲如此,于义无取,故为语辞。”是不是“我薄欲如此”真的“于义无取”呢?我们看看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的说法。
段玉裁说:“《吴都赋》:'倾薮薄。’刘注曰:'薄,不入之丛也。’按,林木相迫不可入曰薄。引伸凡相迫皆曰薄。如'外薄四海’、'日月薄蚀’皆是。傍各补各二切同也。相迫则无间可入。凡物之单薄不厚者亦无间可入,故引伸为厚薄之薄。”按照这个说法,把“薄”字理解为“迫”也未尝不可。如今,“日薄西山”中的“薄”,也是“迫近”的意思。
“薄欲”、“始”、“迫近”,三者有何相通之处呢?此诗之中,“薄言采之”,是说“我想要采摘芣苢”,这就是“薄欲”的意思,这也就意味着乐于采摘,进而有“乐于生子”之意。有采摘之欲,是乐于采摘的心理前提,也是迫近芣苢的前提;开始动手去采摘,是迫近芣苢而采摘芣苢见之于行动的开始;开始把芣苢装入衣襟,是迫近衣襟而收藏芣苢的开始,进而也是迫近孕育子女之时的开始。
不把“薄”字看作一个虚词,而解释为“始”,不仅无碍于《毛诗序》的宗旨,而且更有助于《毛诗序》的宗旨,何乐而不为呢?况且,从“蔡人之妻”的说法来看,她说“始于将采之,终于怀撷之”,表明她是把“薄”理解为“始”的,因此,我们就采用这个说法来解释此诗之意。
第一章:“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其中的“薄言采之”,是说妇人有意去采摘芣苢,有此意然后能开始前往采摘。其中的“薄言有之”,是说妇人要采摘起来而且收藏起来。如果没有采摘之意,也就难成采摘之事;如果没有采摘之事,业就没有收藏之果。此章从采摘说到收藏,所以可谓“总其始终”。有意采摘芣苢,意味着有意生儿育女;乐于采摘芣苢,意味着乐于生儿育女。
乐于生子,本来是夫妇心中本来就有的,受后妃教化之感召然后能有此意,有国家和平然后能乐于成就此意。所谓“意”,是“心”之“音”,人心能正,引发心动的方式方法能正,然后所发出来的“音”才能正,如此才能“心”和“意”内外如一,乐从心发。《大学》所谓“意诚而后心正”,是从“外在教化”而到“内在自正”,这是一个“学而时习之”的“修身”过程。“心正而后身修”以及“家齐”、“国治”、“天下平”,是从“自身之正”而到“天下太平”的过程。
第二章:“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其中的“掇”是缓慢动手而用力采摘,意味着小心谨慎;“捋”是快速动手而用力采摘,意味着熟练而快乐。此章是把采摘落实为实际行动,意味着从乐于生儿育女这种心愿到实现这种心愿的过程。
有愿望而不付诸实际行动,就永远是空想。学而不习,就永远是外在的东西,无法得到“不亦说乎”的真切体验。孟子曰:“君子深造之以道,欲其自得之也。自得之,则居之安;居之安,则资之深;资之深,则取之左右逢其原,故君子欲其自得之也。”意思是说:“君子按照正道而加深自身修养,是要使自身言行与道义贯通。能够使自身言行符合道义,就能平时就得以心安身安;平时能够心安身安,就能更多地从正道得到救助;能够更多地从正道得到救助,就能在各个方面从源头上取得正道。所以说君子是要使自身言行符合正道。”
第三章:“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其中的“袺”,是用一只手撩起衣襟,把芣苢的种子收藏起来;其中的“襭”,则是把衣襟两角结在一起,用两只手采摘,然后把芣苢的种子收藏起来。这个过程,意味着采摘到的芣苢种子越来越多,其中寄托着妇人们多子多孙的希望,当她们收藏着这个种子的时候,就好比是多子多孙的希望马上就要得到实现了一样,其快乐之情可想而知。
人生有生必有死,生生不已在子息。此生能留种子在,周而复始无限期。芣苢有种子,春风吹又生。人生有子孙,代代永传承。文化有传统,天下有文明。春生夏长秋收获,冬季敛藏保生机。阴阳消长总有道,用舍行藏要知几。大木剪枝防风暴,若遇险难留根基。纵然根干全毁坏,藏种生机永不息。
[赏析五]
芣苢另一个名字倒有魏晋风,车前子。
芣苢 ,芣苢 。芣苢 ,芣苢 。
念这两个字,像生在上古时期的小姑娘,清晨着了白袜素履,层层穿了青缥色的褒衣大裙,喜滋滋到隔壁小院门口,唤里面的小玩伴。唤的声音脆生生,答也脆生生。
《诗经·周南》里的《芣苢 》怕也是这样一唤一答般的轻声唱着——
采采芣苢 ,薄言采之。采采芣苢 ,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 ,薄言掇之。采采芣苢 ,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 ,薄言袺之。采采芣苢 ,薄言襭之。
《芣苢 》,最朴素的菜蔬,最寻常的动作,只着眼于一个“采”,几个动词更迭罢了,可唱几千年。
《芣苢 》的好就在于它的简。
《诗经》里有好些采撷植物菜蔬的诗歌,《关雎》采荇菜,《采苓》里的“苓”是甘草,又有戍边士兵吟出的 《采薇》,女子终朝《采绿》,君子朝见诵《采菽》……只是它们都借“采”而言他。《关雎》谈恋爱,《采苓》讲道理,《采绿》诉相思,《采薇》道乡愁,《采菽》写诸侯朝圣,最隆重,篇幅也大,读来诘屈聱牙,如老夫子连篇累牍的迂腐。
唯独《芣苢 》,“采”就是诗的全部,一开声,就如在旷野,平远空阔。哪里还需掺杂任何情绪、遭际、场面,它就是芣苢的样子,是开篇里我看到的小姑娘,清澈明亮,声音流出来似的,一长串,脆生生。
由“采”而“有”,从“掇”至“捋”,或“袺 ”或“襭 ”,重章叠韵,反复吟唱,只换了这六个动词。清减若此,诗三百中,唯有“芣苢 ”。几个动词又各有气度,“采”最朴素,有布衣素服的模样;“有”最殷实,满足泰然状;“掇”最精细,一些些掐着;“捋”最干脆,伸出的这双手是泼辣女孩儿的。“袺 ”与“襭 ”揉进了兜的动作,衣襟提起来,扎在衣带上,采得的芣苢一股脑兜进去。衣服最好是素白或淡灰,衬着那样绿那样绿的芣苢 。就是《诗经》的样子,这样的朴素而美好!
芣苢另一个名字倒有魏晋风,车前子。你大约得笑了,就是车前草啊,野外走一遭,遍地是。椭圆的绿叶细叶柄,贴地长着,一副憨实模样,任春风如何唤它,全不招摇。到了五六月才由正中抽出一枝茎来,顶一串绿色的小碎花,在夏风里轻轻摇晃脑袋。
车前子可以做菜,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就说了:“有种车前剪苗食法,则昔人常以为蔬矣。今野人犹采食之。”“野人”不是野人,是农人。
采车前子做菜得取嫩苗。初春往沃地里去寻,车前子抻开一圈的椭圆叶,可以掐尖尖,也能连根拔,肥嫩嫩的青绿简直可以直接塞进嘴里嚼。只是野地里的菜几乎都略有苦味,若不焯过,涩感必多于清香。
焯过的车前子叶变得柔软了。肉切丝微微滚几滚,车前子搁进去,略加些油盐鸡精就成了,做蛋花汤也好。凉拌也不错,香油陈醋食盐味精蒜末,筷子拌几拌便可以搛来吃了。春天吃车前子如同吃春,口腔胃肠里有清风徐来。
老了的车前子嚼来一把老筋骨,就剩苦涩了,只可做药了。药典里称,车前子味甘,寒,主气癃、止痛,利水道小便,除湿痹。外祖父是老中医,擅长妇科,开的方子里总少不了一味车前子。
芣苢还有更多其他名字,唯独“车前子”三字有风,好文章也得有风,是一种留白,疏朗透气。一位诗人、作家也叫车前子,文章里亦有风,样子也有魏晋气息,缓带轻裘的,瘦颀,薄唇,说话也轻缓。大约已过了初春年纪至夏秋了,大家叫他“老车”“车老师”。若以诸子名号称呼,该管他叫“车前先生”吧?或者,初春时叫“芣苢 ”,夏秋为“车前子”。
《芣苢》,真的就是一首劳动快乐颂歌!
泊客在自圆其说之前,请大家跟着吟唱几遍《芣苢》:
采采芣苢 ,薄言采之。采采芣苢 ,薄言有之。
采采芣苢 ,薄言掇之。采采芣苢 ,薄言捋之。
采采芣苢 ,薄言袺之。采采芣苢 ,薄言襭之。
这首《芣苢》,大量采用重叠词,仅仅换了几个字,就把快乐采摘芣苢的全过程绘声绘色地描写出来。
吴师道在《传说会纂》言道:此诗终篇言乐,不出一“乐”字,读之自见意思。
劳动之乐,就是这首诗歌的中心思想。
不过,泊客完全不能同意上述赏析文当中,专家所称的是“蔡人之妻”所做或是芣苢是药,利于生子之说。
为何?
如果蔡人真的不能“人道”或者采摘的妇女们回去是要做药易生育,她们能够在大众之下,田野之上肆无忌惮地把自己(家)的隐私就这么说出来唱起来?甚至还让采风官录下?
因此,芣苢只能是种跟荠菜一样的能果腹的野菜,所以,一群拥有艺术细胞的妇女们才能在乡野当中成群结队地边劳动着边欢唱着。
如果硬要说孔夫子选摘此篇进《诗经》要有什么重要意义的话,那么无非就是描写国中的和平之境了--不管是想象的还是现实当中的。
当泊客一边一边吟唱《芣苢》的时候,脑海中交替奏响的却是这两首当代民歌的旋律:《采茶歌》以及《采红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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