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话民间数字隐语

　　民间隐语指的是在民间一些团体中流行的一种特殊的秘密语言，它集语言、文化、文学、民俗于一体。数字隐语是民间隐语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生产、军事、外交以及其他各种社会活动中都离不开数字，而数字隐语的作用在于以一种特殊的符号来代替全社会共通使用的数字，从而不让局外人知晓。

　　民间数字隐语在我国最早见于宋代。如《蹴踘谱·圆社锦话》一书中就收有一到十的两种不同的数字隐语。民国以后关于民间数字隐语的记载渐多，如1924年出版的《切口大词典》是有史以来收录民间隐语最丰的一部专著，对数字隐语的收录达40种之多，不仅有常见的一到十的个位数的数字隐语，而且还出现十位、百位、千位、万位数的隐语，几乎任一数字都能用隐语表达。解放后，虽然政治、经济、文化等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隐语赖以存在的社会环境和行业有的已不复存在，但隐语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仍在一部分地区和一些社会群体中传用。

　　隐语往往给人以神秘莫测、捉摸不透的感觉，一般人也不知它是如何拟定创造的。我国民间数字隐语流传的年代、地区、行业、团体虽各不相同，其称谓和形式也多种多样，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它总是受母语结构形式的制约，总是在母语的语音、语法、词汇结构规律下创造的。因此，任何一种民间隐语都是可以分析和解读的。通过研究和归纳分析，其创造方法大致有以下12种：

一、藏字法

即以含有某数字的某一字来作为该数字的隐语。

    玉器行：旦、竺、清、罢、语、交、皂、未、丸、章。

    米店：旦底、挖工、眠川、横目、缺丑、断大、皂底（毛尾）、分头、丸空（旭边）、田心（早下）。

    广州果栏菜市：丁、天、春、罗、语、立、化、公、曲、古。

    此法也可以借大写数字的一部分来表达。

    如：士、贝、又、长、人、上、才、力、王、大。

二、拆字法

即去掉某字笔画结构中的一部分，余下的即为那个数字。

宋代《绮谈市语》所录：丁不勾、示不小、王不立、罪不非、吾不口、交不叉、皂不白、分不刀、馗不首、针不金。

广州商界行话从一至十编成顺口可唱的歌，类似于字谜：

    百万军中无白旗（百－白＝一，简呼“百万”或“百板”）；

    夫子无人问仲尼（夫－人＝二，简呼“夫子”）；

    霸王失了擎天柱（王－丨＝三，简呼“霸王”）；

    骂到将军无马骑（骂－马＝四，简呼“骂到”或“骂字”）；

    吾公不用多开口（吾－口＝五，简呼“吾公”）；

    滚滚江河脱水衣（滚－氵－衣＝六，简呼“滚滚”）；

    皂子时常挂了白（皂－白＝七，简呼“皂子”或“皂王”）；

    分瓜不用刀把持（分－刀＝八，简呼“番瓜”）；

    丸中失去灵丹药（丸－、＝九，简呼“丸”）；

    千里送君终一离（千－丿＝十，简呼“千里”）。

    僧人之间流行的一种切口:大无人、天无人、王无中（王无棒）、置无直（罪无非）、吾无口、交无人，立无一）、切无刀、分无刀（木无十，穴无冠）、丸无点（鸠无鸟）、千无点（针无金）。

三、字形法

即以某数字的字形特征来作为该数字的隐语。

如：横杠（一）、重头（二）、堆头（三）、睡目（四）、歪身（五）、平肩（六）、差肩（七）、拖开（八）、勾老（九）。

也可采用隱喻式，如数字五，可以称为抓老倌，因为以手指计数，五指合拢，正是个抓的形状。类似的，“眉毛”指八，“大彎”指九，“小彎”指七，等等。

四、笔画法

1.以某字笔画数来作该数字的隐语。如：丁（二）、丈（三）、心（四）、禾（五）、竹（六）、金（八）。

2.以各字笔画出头数的多少来作该数字的隐语。

典当行与古董行：由、中（申）、人（山）、工、大、王、夫（主）、井、羊、非

    裱画业：一为意，二为排，三为昌，四为肃，五为为，六为龙，七为细，八为对，九为欠，十为平；

    金银业：一为口，二为介，三为春，四为比，五为正，六为位，七为化，八为利，九为文，十为成。 

3.以各字中横的笔画数来隐指数目，从藏数于字形到藏数于笔画，来得更加隐蔽。

    清代杭州旧衣铺：大、土、田、東、裏、春、軒、書、藉。

五、省略法（藏字法）

即说出固定词语中的大部分字，余下的一个不说，省略的那个字就是该数字的隐语。如竹林为七，魁首为五，即属藏尾（歇后）。

    旧时上海市井使用：大年初（一）；桃园结（二），义谐二；东化西（三），散谐三；不三不（四）；自念自（五），唔谐五；支五缠（六）；三妻四（七），妾谐七；七勿搭（八）；十中八（九）；紧牢固（十），实谐十。%/

六、谐音法

即以与数字读音相同或相近的固定词语的首字或尾字来作为该数字的隐语。宋代圆社锦语“宣、远、收”分别代四、九、十，是“宣示、久远、收拾””的谐音。

    《西湖游览志馀》卷二十五《委巷丛谈》所载的四平市语：忆多娇、耳边风、散秋香、思乡马、误佳期、柳摇金、砌花台、霸陵桥、救情郎、舍利子。（忆多娇，即唐教坊曲牌《长相思》）

    扬州钱庄：夜明珠、耳朵边、散花、狮子猫、乌梅果、隆冬、棋盘、斑毛、舅子、省油灯。

    四川哥老会：依苗子、耳子草、散钱花、狮子头、乌供起、留支皮、凄凉冈、巴地虎、舅普子、柿子园。

    长沙方言：宜末子、耳边子、伞箱子、狮子头、乌锤子、鲁智深、妻娘子、巴陵桥、纠头子。

    长沙金融业：么、浪、参、沙、毋、闹、叉、敲、弯、少。

    北京旧货行：么、按、搜、臊、歪、料、俏、笨、脚、勺。

七、反切法

用两个汉字来拼读一个数字的读音，即用首字的声母与第二字的韵母、声调相拼得的音为该数字读音。如：欲记（一）、饶记（二）、烧山（三）、素之（四）、落笃（六）等。

 此法源于徽宗语，也叫襥语，北方又称为瞎子语；南方称盲佬语、燕子语、麻雀语、老鸦语等等。据说和徽宗有关。在他被金人囚禁期间，为防止与钦宗以及随囚大臣的商谈被人窃听而专门研究出来的。其后因民间艺人流浪各地，常受到欺负，他们就选择襥语作为交流工具，逐渐成了行话。算命卜卦的盲人就选择了这种语言，此语上不传父母，下不传妻小，外人根本听不懂。如今，在河南焦作博爱和南阳一带，有些回族村庄全村人都能熟练使用这种语言，但是由于分化原因，发音不尽相同。河北邢台尤其威县一带，据说80岁以上的老人中有一部分人都还能说这种语言.不过由于这种语言不能书写和标注，传授极不方便，这些语言正在消逝。

八、双声法

即以与该数字的声母相同或相近的某字，来做隐语。像“一”可读yāo，“摇”的声母也为y，因而以“摇”作为“一”的隐语。

    如：摇（一）、柳（六）、搜（三）、臊（四）、外（五）、撬（七）、奔（八）、巧（九）、杓（十）。

九、行话法

即以本行业的物品名称作为隐语。

    中药行的药材名：恙（一）、独（二）、前（三）、柴（四）、梗（五）、参（六）、苓（七）、壳（八）、草（九）、芎（十）。

十、借代法

以两句没有重复字的五言律诗或两段五言行业熟语按序借代为暗码。如：鸟宿池边树（一二三四五）、僧敲月下门（六七八九十）。

    广东潮州金行：“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十一、借序法

以汉语中其它有固定顺序排列的文字做隐语，如天干地支，千字文等。

    如：流寅（一）、月卯（二）、汪辰（三）、执 （四）、中马（五）、人未（六）、辛申（七）、朔酉（八）、受戌（九）、流执（十）。

十二、符号式

即苏州码子，民间称为暗码、肉码、草码、花码、商码，还有叫杭州码和番仔码。是中国早期民间的商业数字，据资料介绍，苏州码子在800多年前的宋朝就已经使用，司马光的《潜虚》就用〤代表四。它脱胎于算筹，也是唯一还在被使用的算筹系统，产生于苏州。苏州码是中国数字文化演变的产物，是阿拉伯数字在我国广泛使用前的一种简便、快捷的记录数码，他比汉语数目字简单易学，比汉语大写数字更为简便宜行，故能长时间在民间流行。

苏州码子多用于旧时的商业、手工业、当铺、金融业等一切经营活动和生活中的数字记载、契约的签订及账务的处理。其中〡〢〣〤〥〦〧 〨〩十，与我们现在使用汉字的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相对应。书写方式为：

1的书写形式为一个竖“〡”；2的书写形式为两个竖“〢”；3的书写形式为三个竖“〣”；4的书写形式类似一个叉“〤”；5的书写形式类似一个阿拉伯数字草写的8字“〥”；6的书写形式为一横上边加一点，其中的一点代表了5“ 〦”；7的书写形式为二横上边加一点“〧”；8的书写形式为三横上边加一点“〨”；9的书写形式类似一个草写的汉字“久”字“〩”。另外20为两个十组成廿读作“念”；30则为汉字“卅（sa）”，40为“卌（xi）”字。

 

民间数字隐语的构成手法五花八门，创制者可谓是煞费苦心。然而，在形音义三方面，只要隐语还存在着某些理据性的可分析成分，或者说，它与语言底座的联系没有最终割断，其秘密性就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所以，更多的数字隐语，并不采用析字、谐音、藏字、比喻等特定的修辞手法来制作，以免给破译留下蛛丝马迹，而只是集团或组织內部一种任意的强制性的重新契约，几乎没有什么语法规律可依循。应当说，越是无规律可寻的，传播就越不易，而其保密性就越强。
        下面列举若干无规律的数字隐语。

    江湖、梨园：流（留），月，汪，则（直），中，神（申），星，张（章），崖（爱，压），足，尺（百），丈（千），方（万）。

    广州故衣行：挂、栏、横、道、秀、魁、殿、打、出、收。

    广州市井：支、辰、斗、苏、马、令、侯、庄、湾、响。

    湖南岳阳商行：财、有、卯、长、起、土、行、确、亡、流；

    岳阳渔业：子、少、乍、秤、秒、天、浅、杠、叶、流。

    湖南华容：流、页、佐、襄、爪、挠、乘、敲、黄。

    平江县南杂行：美、元、成、香、姑、周、贤、扒、龉。

    四川岳池商行：姑、尼、仲、子、折、放、黑、挂、金、勾。

    岳池油盐行：余、欠、Jl[、差、土、高、照、毛、求、日。

    明清丝绸行：岳、卓、南、长、人、龙、青、豁、底。

    米行：子、力、削、类、香、竹、才、发、丁。

    礼县盐官盐业：一叫叶，二叫都，三叫邪，四叫岔，五叫盘，六叫乃，七叫心，八叫考，九叫弯。

　　

现代商业秘密，建立在高科技的基础上，保密性远远胜过传统数字隐语，所以，数字隐语在现代商业中很少使用。不过，当今社会的一些地下行业，依然在发挥着隐语的保密功能，如艺人走穴，就常用“柳月汪摘”类的传统“春点“讨价还价。也有不少犯罪集团，如卖淫、赌博团伙，通过改换量词来掩饰数目，形成了许多新的数字隐语，例如，用“一棍、一笼（一棵）、一汀、一条牛”分别表示10元、100元、1000元、10000万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