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种爱叫外婆

记忆中，时常浮现这样一个画面：夕阳红红地落下，故乡的风响着，小镇寂静着，外婆的背影平凡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如信徒一样跟在身后。

初冬时分，当最后一片落叶凋零，外婆就会带我到不远处的集市采购过冬用品。此刻是我最快乐的时候，因为我的个子又长高了，曾经的衣服再也穿不上，外婆便会给我买新衣服，新鞋子，还有很多零食。

我在外婆家出生、长大。

小时候我经常发烧，每次高烧不退时，外婆急得团团转。有一次，她带我去赶集，我突然晕倒，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大床上，盖着松软的被子，额头上敷着毛巾。屋里光线有点暗，没有点灯。外婆背对着我，手里拿着勺子在杯子里不停搅拌着。

我咳嗽一下，她慌忙来到床边，揭开毛巾，用脸颊贴了一下我的额头。我有点不知所措，转过脸，看到桌子上摆满我平时喜欢吃的零食，才想起，早上跟外婆逛街时晕倒了。

我问外婆，我是不是快死了？外婆说，净瞎说。大夫说了，你贫血，体质弱，抵抗力差，才会这样。

后来我才知道，晕倒后，是外婆背着我，一步一步走回家。之后又让外公去请大夫，确定我安然无事，才跑到集市买我最喜欢吃的零食。

我生病那几天，她没有心思洗漱，头发有点乱，白发也多了几根。因为心情不好，本来白皙的皮肤变得蜡黄，淡淡的黄斑也明显了。

我望着她，有点心酸，心想：这还是那个每天把自己收拾得干净、得体的外婆吗？我在长大，她在变老，如果我长大的代价就是她变老，那我宁可时光永住，永远不长大。

她很少这样颓废，总把日子过得喜气洋洋的。只有在我生病或者回父母家时，她才会落寞。

我回家读书的时候，望着她送行的背影，母亲感叹：“你外婆真的老了，背有些弯了，辛苦了大半生，生活在世态炎凉的时代，遇到过许许多多让人糟心的事，她对我讲述那些事情的时候，轻描淡写，仿佛从未发生过。”

也许外婆一直都知道，生在那个年代，有太多身不由己，遇事隐忍为上策。她是一个善良的人，有点多愁善感，一生循规蹈矩，严格按原则做事，从不出格，从不高调。

她挑剔外公一辈子，得理不饶人，她不温柔，有点强势，还有点敏感。这样的一个人，唯独对我温柔，宽容。她曾多次对父母说，我是她最大的牵挂，我过得好，她才能安心。

外婆去世后，妈妈整理物品，从她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我的照片。照片被保存得很好，上面封了一层薄薄的塑胶膜，很新，没有折痕。照片上，我扎着两只羊角辫，双手捧束鲜花，穿着红蓝格子衣服，对着镜头轻轻笑着。

这张照片，是我离开外婆回家读小学时，她带我到镇上的照相馆拍的，还特意给我梳了好看的发型。我望着照片，眼眶湿润了。

阳光刺眼，也刺痛了我的心。七岁前，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感觉，是她把我养大，给我比母亲更多无微不至的关爱。她真的走了，世上再也见不到了。她去世时，我在中考，竟然没有送她最后一程。

她离开的十年，我有了自己的孩子，生活在江南，远离家乡，将往事尘封。夜深人静时，想起她，慢慢理解了她的爱和孤独。当我想坐在她身旁，静静聆听她，帮她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却永远没有了机会。

多年以后，读汪曾祺老先生的作品，其中有篇散文《冬天》里写道：“天冷了，堂屋上了槅子，显得严谨，安适，好像生活中多了一层保护。家人闲坐，灯火可亲。”读到此句感慨万千，那一豆灯火，灯下端坐的老人，永远在我记忆中留存。

-作者-

柳兮，期刊作者。作品见《知识窗》《金陵晚报》《农民日报》《新蕾》《厦门晚报》《自学考试报》《黄石日报》《大众文化休闲》等，作品入选八部图书。新媒体文散见各大自媒体平台。曾获今日头条“青云奖”。新书《阳光暖暖，流年珊珊》即将发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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