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品荐读】上海‖子规：枯叶里的世界（外一章）

叶雕，创造了枯叶的永恒。我仿佛听见了它的呼喊：我不会随风飘逝，我不会死去，我在人类的艺术中复活，最终成就梦想的一页！

——子规

枯叶里的世界（外一章）

上海 子规

桃形的、扇贝形的、辣椒形的、巴掌形的树叶……然而，美人迟暮，它们纷纷在风雨中凋零了。就是这些枯枝上的败叶，覆地狼藉的衰叶，满腹哀伤，再也没有什么可滋润的了。拾起其中任何的一片，但见上面筋脉裸露，夹杂着斑痕点点，仿佛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摧残。

被秋风扫落的枯叶，已经榨尽汁液的枯叶，没有一丝绿色的枯叶，还有生命吗？除了无奈的委地、腐烂，还有别的命运吗？我能想像它们内心的悲哀。

但此刻，我却惊呆了。是谁在它的身上化腐朽为神奇，拯救了它。在它的叶面上，我竟然看到了一幅幅雕刻出来的生动图景，它们像瞬间幻化出来，活生生的，一簇簇火苗顿时腾跃在我的胸腔，我被打动了。请看：

叶面镂空，叶脉的细茎，显出整幅画面的空灵。一位窈窕的俄罗斯少女，腰间束着一袭圆盖似的短裙，两条柔韧的手臂像枝条向着两端优美地扬起，双腿硕长脚尖踮立，好像在跳着款款的芭蕾舞，浑身上下散发出青春的气息；

叶子褐色的肉实褪去了，只剩下薄如透明的蝉翼。一位美少年，头上是枝叶纷繁的树，脚下是一片绿茵，一只竹篮盛放着刚采摘来的草叶，只见他弯腰如虾，手里拿着一缕青草，伸向那只站起来迎向他的兔子，后面那只也倾过头来，等待他的饲喂；

在草地上，一匹腿肚壮实的马，挺胸扬蹄，拉着一辆四轮车子，缓缓前行。看得出这是西方国度的一种马车，正方形的带有围蓬窗帘的车厢里，依稀可见一位女子坐着，是在沉思、遐想，还是在观赏两旁的风光？我却莫名想起了法国一部小说中那个表情忧郁的名叫苔丝的姑娘；

那幅脱去衣襟，笑口大开，肚子浑圆的弥勒佛，稳稳端坐的雕像，两边刻有一副对联：“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大肚能容，容天容地”。朗朗诤言，是那么的令人沉吟，惹人遐想。

在这些薄如蝉翼的脆叶里，我还看到了有点丑但面带笑容的孔夫子，摇着破扇一半脸儿哭一半脸儿笑的济公，原野背景中神秘微笑的蒙娜丽莎，伫立枝头上值夜的猫头鹰，犹如藏在山洞的狮子的脸，飞翔的鹰和跳舞的仙鹤，人称“岁寒四友”的梅兰竹菊……

呵，枯叶，如此，你得到了注解。每一枚都是一个画面，有生的气息的画面。然而，它传递的却是人的心灵手巧，人的灵魂和神采。需要怎样的精雕细刻，怎样轻柔的功力，怎样绵长的耐力，才有这出神入化的奇迹。多么美，我在享受一场视觉的盛宴，也在惊叹一张张枯叶的造化……

叶雕，创造了枯叶的永恒。我仿佛听见了它的呼喊：我不会随风飘逝，我不会死去，我在人类的艺术中复活，最终成就梦想的一页！

呵，鱼腥草

你，如此的卑贱。在我居住的小区，旁有高楼、上有大树，都巍巍魁魁的，明当明欺负着你，把本来属于你的白晃晃的阳光夺去了。你卑屈，笼罩在它们的阴影里，又陷在一片阴暗潮湿的土地，那样让人嗤之以鼻，不堪入目的地方，何等晦暗、幽冥。可你不介意，毫无怨言，坦然承受。

你，如此的朴素。你的叶子像薄纸质，有突起腺点，叶片卷折皱缩，展平显现出心形的样子。你只有暗黄绿色、暗棕色、灰绿色或灰棕色。你没有绿的娇嫩，没有绿的翠碧，通体暗紫；你的纵棱茎条，扁圆柱形，扭曲着，上部直立，呈紫红色，不是娇艳的大红、粉红，下部垂落，匍匐，错综，节上轮生小根，留着残存须根，看上去简直有点凌乱。

可你如此的有伏劲，有心向，顶着寒风，顶着阴冷，在不惹眼的角落生长。在这样的湿地，甚至在深不见底的山谷，你居然能悄没声儿地生根、发芽、长茎，那如荞麦，形状又像阔卵、桃子的叶子，一丛丛一片片蔓生开来。到了夏天，你细长的叶柄，开出一簇簇四瓣、五瓣的白色花，那黄绿色的花穗立在中央好神气，终于，她为你的生命装点了柔弱的美丽。

多少年来，你不讨人喜欢，我也不喜欢你。我去过贵州，主人盛情的晚宴，你被端上热气腾腾的餐桌，成了五彩斑斓色香味的反差，成为了丰厚宴席中的落寞。他们说“非典”流行时，全靠了它，镇住了当地吞噬人的妖役。可我却被弥漫开来刺鼻的鱼腥气味，像煞轧闷了。夹上一根，尝它一口，怎么也咽不下。

奇迹似的，世事多变，口味也会变。今天，你渐渐被众多的城里人所认可，佐以酱油、醋、大蒜和辣椒，你居然成了千家万户餐桌上的佳肴。而且，你的叶子也可以凉拌吃，好爽冽。终于知道，你，性寒，祛湿邪，你能清火败毒，消肿疗疮，健胃消食。在你，不起眼的草，居然有提高机体免疫力的元素，国外还有人从你身上分离出一种防癌抗癌物质……我既喜不自禁，又涌起莫名的惊异，你，竟蕴藏有如许的秘密。

一个谜，始终在我心底徘徊。没有谁把你撒种在这里，你的种子何以天成，发芽、铺衍在这阴冷的土地？你韬光养晦，可有过不得志的伤怀？你居然赚得养分，延展出你成片的旺势，有了你春的勃郁。

你，又叫侧耳根、猪鼻孔、狗贴耳、肺形草、秋打尾……，最好听的叫鱼鳞真珠草。你知道，我想说什么吗？最卑贱的，也可以是最高贵、最神奇的，我再也不敢小觑天下莫识的草木了，哪怕它是一株卑微下贱，有腥秽味的小草。

呵，鱼腥草，对你的嫌弃成了我今天的忏悔。有了你，三牲五鼎、庖凤烹龙、山珍海味对我也不稀罕了。

诗人简介：子规，本名王雅军，上海市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诗研究会会员、理事。出版散文诗集《与伟人对话》《秋水喁语》《幽谷里的缅想》《归程的跫音》《内心图像》。散文诗多次在国内获奖，入选多种选本。